葵水雖說是每個女人都要反複經曆的,但痛經與否,卻是因人而異,沉水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沾到涼水,一點點都不行,否則下一次鐵定會痛得死去活來,於是這幾天不需要雲解憂叮囑,她也都乖乖地閉門不出。
公主來了初潮這可是件大事,尤其是對於這碧落宮中的麵首來說,代表了他們和公主的關係不再僅僅局限在為她彈琴唱曲,陪她下棋喝茶,必要時候,就該侍寢了。
於是作為僅剩的兩個麵首,君無過和樂非笙都先後來探望過,這兩人和天逍不同,不管有沒有碰過女人,至少對葵水不是一竅不通,也不會犯傻到以為這種東西和接吻有關,過了頭三天後沉水有力氣下床,又分別去把他們請來,算是正式通知他們,以後不可以再同丫鬟們胡來了。
“我在你眼裏竟是這種人?”聽了她的話,君無過不由得苦笑出來,手裏的茶杯也放下了,“男人雖都是濫情又不專一的,但隻要認準了一個目標,在不愛了之前,都是不會去招惹其他姑娘的。”
沉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辭,便笑了:“是麽,那其他三國男人三妻四妾,又是因為什麽?”
君無過笑了笑,在棋盤上放下一顆白子,悠悠道:“這不恰恰證明了我剛才所說的話?見了一個,愛上一個,娶回去,不愛了,又去找下一個,再厭了,又去偷,如此延續。”
沉水從未離開過祥國,隻知道其餘三國均是男尊女卑,猶以夏國為最盛,稍微有錢一點的男人,少說有五六房姨太,而夏國的帝君更是有後宮三千佳麗,每天一個,都足夠他睡上十年。
“確定放這兒了嗎?”見她落子,君無過不懷好意地問。
沉水棋藝甚臭,下了這些年也不見有什麽長進,被他一詐,真以為自己放錯了,連忙去搶:“等我再想想!”
君無過卻又把她的手擋住:“我已經讓了你二十子了,再讓我可吃虧了。”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她。
依照沉水這些年的習慣來看,當她耗光了二十次悔棋的機會,還想再悔的時候,都會抓著君無過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搖,非要磨得他再讓一兩子不可,而君無過棋藝高明,根本也不在乎多讓幾子,通常被她撒撒嬌也就讓著她了。
他正是想等沉水來向自己撒嬌。
因為從轅台搜身未遂以來,沉水再也沒去找過他,也沒有主動傳他到素竹小樓來解悶,獨秀閣失火那天雖是見了麵,但由於火災牽扯到小郡王玉止霜,沉水無暇他顧,一向深明大義的他也隻好默默地返回棋居。
幾天前的下元節,君無過本打算尋個借口過來陪她,誰知過來卻撲了個空,聽含光說,她是和不苦大師一起出宮去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他意識到如果再按兵不動,自己就真的要失寵了。
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輸給一個不夠格做對手的人,君無過覺得如果那晚沉水是和樂非笙一起出去了,那自己可能還不那麽介意,此人新近得寵,沉水也有一段時間沒去找過他,倆人一起過個節,無可厚非。
但偏偏……是那個不知所雲的和尚。
君無過很不開心,身為麵首,怎能輸給一個連頭發都沒有的家夥。
“……啊,是嗎,二十子已經過了嗎?”沉水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縮回了手,“那好吧,就下那兒了,繼續繼續。”
沒能騙到預期的撒嬌,君無過心中更加驚訝了,難道自己對她的了解已經跟不上了?
沉水托著腮冥思苦想,又艱難地下了幾手,君無過見她心不在焉,歎了口氣,道:“收官。你若無心下棋,我陪你到外麵走走吧。”
“不用,外麵快要下雨了,再來一局吧,這回你讓我二十五子。”沉水一邊把黑瑪瑙的棋子在指尖上翻來翻去,一邊淡淡地說。
君無過執棋的手僵在了半途,抬頭望著她,眼裏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沉水疑道:“怎麽了?”
君無過沒說話,忽地一把拂亂了棋局,黑白棋子沙啦啦一陣清脆的響動,有不少都散落在了矮幾上,軟榻上。
“無心下棋的人是你吧。”沉水倒也不生氣,隻把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婁裏。
矮幾對麵,君無過抿著唇,牙咬得頜骨線條都顯得生硬了許多,沉水將手覆上他攥著一把棋子的拳頭,輕聲問:“出了什麽事,難道就因為剛才我說讓你和丫鬟們保持距離,你覺得被我誤會了,心裏難過?”
“不是,”君無過鬆開棋子,翻手與她掌心相握,“我隻是覺得你我之間,犯不著算得那麽清楚,誰贏誰輸,誰讓誰,讓幾子,根本不重要。”
沉水笑了,拈起一顆棋子:“無規矩不成方圓,下棋也得守規矩,否則便沒有意義,你願意讓我二十子或者更多,那是你的心意,但你既然愛棋,就不該壞了下棋的規矩,該定的還是得定。”
君無過苦笑著搖頭:“沉水,你變了,才幾天不見,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沉水對他的話報以一笑:“是啊,因為我長大了。”
這話卻有兩重含義,對於君無過來說,或許隻能聽出她來了葵水,不再是個小姑娘這一層,其實沉水更是想說自己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總是靠撒嬌來獲得一切的“沉水公主”了。
撒嬌並不能得到一切,更無法更改亡國的命運,她對於自己過去的天真無邪既憐憫又惋惜,憐憫自己過去太傻,惋惜那樣傻的自己再也回不來了,已經徹徹底底死在了毒酒之下。
君無過深深地望著她的眼,過了好久才歎息道:“你長大了……嗬,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期待著這一天的,沒想到它真正來臨的時候,帶給我更多的卻是失落。”
沉水眨了眨眼,岔開話題:“人總是會長大的,不說這個了,其實我叫你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何事?”
“等娘和師父回到王都,應該就會安排我行笄禮,到時候……”
她用指尖在君無過手腕內側輕輕刮了刮,歪著頭笑道:“你來教我,好不好?”
君無過直是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臉上頓時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急切地問:“你選了我?”
沉水被他無意識抓緊的手握得生痛,勉強笑著:“除了你我還能選誰?”
君無過一臉高興得不知說什麽好的表情,這對沉水來說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畫麵,想他總是不爭不搶,不氣不鬧,隻要自己回過頭,他總會麵帶微笑地等著,這會兒卻激動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也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樣子十分滑稽。
“好了好了,再下一局,我就該下樓陪止霜吃飯了。”沉水笑著從他手中掙脫,催促他收棋。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含光上樓來,先是對著二人行了禮,然後稟報道:“公主,陛下從前線來了信,信使就在樓下,公主是否下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