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麗雅的母親解釋說現在天氣比較冷,其實並不適合釀酒,等到進入五月份,整個禾木村都會進入釀造奶酒的季節!
五月份......時婕不禁暗暗嘀咕:距離釀酒黃金期,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到那時,自己應該已經離開禾木了吧?
等到午飯時間,時婕再次見到了朵麗雅的父親——布赫大叔,大叔說趕在遊客吃飯高峰期回來,吃一口家裏熱乎乎的飯。
時婕聞言,感慨布赫大叔每天拉雪爬犁很辛苦。
布赫大叔卻笑著說得感謝當地政府的好政策,自己可以在村裏用爬犁拉遊客上山,也算是能為家裏增加一些收入。
在餐桌前盤腿坐下後,時婕發現朵麗雅的母親所準備的午飯,肉類居多,暗暗感慨一家人都是實在人!
布赫大叔吃過午飯後,還要繼續趕去拉雪爬犁,臨走之前,特意用圖瓦傳統樂器,吹奏了一首圖瓦民謠,說是為了向時婕表達提前離席的歉意。
時婕細細觀察了布赫大叔手中的樂器,意識到它是用葦科植物掏空後鑽孔製成的,形狀似笛,吹奏出來的旋律,悠揚又好聽。
布赫大叔吹奏的過程中,時婕用手機拍下了整個過程,覺得他認真投入音樂的時候,儼然一副“民間藝術家”的姿態,與之前拉雪爬犁時周身透出的氣場,非常不一樣!
送布赫大叔出門前,時婕特意征求了他本人的意見,說自己想把他的這段吹奏視頻,上傳到互聯網平台上去,分享給身邊的親友欣賞。
布赫大叔笑著說這是他的榮幸,隻是一段即興發揮而已,竟然能被記者姑娘看中。
時婕聽得出來布赫大叔對於自己的“記者”職業,似乎是有濾鏡視角的,不禁想到他之前曾形容他自己是“大老粗”,想來他拚盡全力掙錢送朵麗雅去縣城讀書,大概也是出於對“文化人”的向往吧。
待布赫大叔離開後,時婕與朵麗雅母女坐在小桌前,一邊喝熱奶茶,一邊閑聊。
其間,朵麗雅還拿出最近一周的英語作業給時婕看,說自從聽了她的講解後,突然覺得這一單元好像也沒那麽難了。
時婕笑著說她的這一說法,是對自己的最高讚美。
朵麗雅聞言,不禁跟著笑了,又跟時婕說起了這一周,在學校發生的不少趣事,講起一個返校來做經驗分享的學姐,說這個學姐是自己的榜樣,因為她順利考上了內高班,而且現階段正在一線城市念大學。
時婕聽出了她語氣間的神往,笑著鼓勵她說:朵麗雅將來,也一定能考上理想的院校!
豈料,此語一出,竟然從朵麗雅的母親臉上,看到了一絲異樣神色。
時婕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的這一微表情,隻覺得對方對於自己剛才的這一說法,似是生出了隱隱擔憂,一時不解。
趁著朵麗雅的母親起身,去端坐在爐灶上的奶茶壺的空檔,時婕忍不住偷偷詢問朵麗雅,“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朵麗雅聞言,先是微微一愣,繼而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才小聲講出了實情。
時婕聽了她的解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之前朵麗雅的姐姐喪命於那場車禍,惹得朵麗雅的母親生出了深深的不安感,生怕小女兒再出什麽岔子,所以,對於她要去讀內高班的想法,並不是百分之百的讚同。
“我不怪她......不怪任何人。”朵麗雅小聲嘟囔了一句。
時婕從她微微低著頭,盡可能克製的反應裏,讀出了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矛盾與不甘!下意識抬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朵麗雅輕輕吸了一下鼻子,一時沒控製住情緒,一顆淚滴,落在了時婕的手背上。
時婕隻覺得像是被這滴眼淚“灼燒”了一下似的,心口泛起隱隱的抽疼感,並沒將手從她的手背上挪開。
朵麗雅抬手,抹了一把眼淚,衝時婕擠出一絲淺笑,說好在父親是百分百支持自己去內地念書的。
時婕看得出來:朵麗雅之所以如此,隻是一種反過來的安慰,為了讓我不要替她擔心而已……
突然聽到朵麗雅母親的腳步聲,向著這邊靠近,彼此的這一話題,隻好暫時中斷了。
朵麗雅的母親,又給時婕的奶茶碗裏,添了一些剛加熱的奶茶。
時婕從她的言談舉止間,看得出來她也是個用情達理之人,覺得對於朵麗雅考內高班的想法,她會是這種態度,根本原因是暫時過不了心理那一關,但絕對不是完全克服不了!不禁冒出要為朵麗雅,再做出一些努力的想法。
在接下來的閑聊裏,時婕有意向母女倆分享了自身的成長經曆,道出了自己原本是個“棄嬰”的往事。
這一點,惹得母女二人的眼睛裏,全都流露出了憐憫神色。
時婕並不在意對方的這一反應,繼續講述自己的心得,特意提到了多年前的一件往事:當時,為了讓自己能上更好的中學,奶奶不惜多做一份工,她老人家說教學質量更高的學校,才能幫孩子搏出一條更寬的路。
果然,此語一出,朵麗雅的母親下意識攥緊了手指。
時婕覺察到自己的說法,對於她是起了一些作用的,於是便繼續不緊不慢地講下去。
為了讓自己的講述不至於太突兀,時婕特意穿插了奶奶年輕時,來支援新疆建設的往事,希望能進一步拉近與母女倆的心理距離。
從母女倆的臉上,看到了隱隱動容的微表情,時婕才將話題又一次拉扯回自身。
時婕憶起奶奶曾經講過的一番話:去更大更好的學校念書,其實最大的收獲,是能見識到更多更優秀的同齡人,從他們身上學到更多的長處,而這一點,才是真正能受用終身的,哪怕將來並沒能走向更大的城市,而是又回到了從小成長和生活的小社區,但是心境與眼界,跟沒走出去之前相比,是絕對不一樣的。
待這番話出口後,時婕看到朵麗雅再次垂下了腦袋,微微攥緊了手指,預感到:她這是又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