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婕沒想到,人生第一次進派出所,竟然是因為幾張在雪地裏拍的照片。
在位於新疆阿勒泰地區布爾津縣境內的禾木村邊境派出所裏,時婕聽出自己被懷疑是那個“行走的五十萬”男人的“同夥”,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跟著這個“行走的五十萬”一起被抓,根本就是一個誤會!好在做了這麽多年的記者,習慣了使用錄音筆,手裏還握有一段錄音證據,祈盼它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
時婕坐在椅子上,等待派出所民警進一步確認“自證證據”是否可信,時不時就要瞥一眼腕上手表:果然,人在攤上了麻煩事之後,總會覺得度秒如年......
等待了一個小時之後,終於,時婕見到了帶來具體鑒定結果的瘦高民警,認出剛才的問訊筆錄,就是由他親筆記錄的。
瘦高民警走到她麵前,用修長食指在紙麵上輕輕點了點,“你看一下筆錄內容,確認無誤後簽個字,然後就可以離開了。”
時婕微微抬眸,看向瘦高民警,“那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瘦高民警輕輕點了點頭,“嗯,你拍到那個男人私自跨越邊境線的特寫照片,還有你提供的跟他在民宿第一次搭話時的錄音,經我們核實都是真實可信的,這些都能充分證明之前你和他確實不認識,所以,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了。”
時婕微微垂眸,快速瀏覽了一遍筆錄,從這個角度看他的字跡蒼勁有力,似是專門練過的,在頁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後,站直了身子抬腳就要走。
瘦高民警見狀,快步跟了上去,“天色已經暗了,我們安排車送你回去吧?”
時婕擺了擺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瘦高民警一時語塞。
走出幾步後,時婕再次回過身,按捺不住記者的職業敏感和好奇心,又追問了一句“對了,這個被抓的男人,應該不是初犯吧?”
“目前,還在進一步調查中。”瘦高民警低聲道。
時婕輕輕點了點頭,意識到在案情未有最終定論之前,作為民警是不會向旁人透露過多的,可見他的專業度還是很高的,於是沒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派出所大門。
走在回民宿的路上,隱約覺察到身後不遠處有人跟著,頓時心生警惕,下意識扭頭去看。
很快就認出那個挺拔身影,貌似就是剛剛接觸過的那個瘦高民警:他竟然跟著我?!
時婕回過身,佯作什麽也沒看見,繼續往前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難道他還在懷疑我?
覺察到身後之人,似是刻意與自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且剛才回頭時,他好像也沒有刻意閃躲的打算,而且腳步似乎依然不疾不徐:難道對方的策略不是跟蹤,而是直接變成光明正大地“追擊”了?
時婕下意識加快了步子,豈料,身後的腳步聲卻並未停止。
又走出一百多米之後,時婕終於忍不住了,停下了步子,轉身朝著反方向快步而去。
瘦高民警似是覺察到她正向著自己這邊而來,也停止了邁步,立在原地看著她。
時婕快步走近對方後,開門見山地問,“這位警官!”
瘦高民警微微怔了一下,“我叫林也。”
時婕被他突然的自我介紹,惹得一頓,暗暗覺得這個名字倒是和他很相配: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周身透著淡淡的疏離感,好像除了公事之外,話很少,“剛才,是林警官你說的,我已經洗清嫌疑了,現在......這又是怎麽回事?”
林也被她直白的問話方式,惹得沉默了片刻,十幾秒後才再次開了口,“你誤會了。”
“誤會?”時婕不禁詫異。
“我之所以跟著你,一是因為天色確實黑了,路上的行人遊客明顯減少了,初冬不比秋季,來這裏玩的人本就不算特別多,還有一個原因。”林也說到此處,微微頓了頓,“萬一那個被拘留的男人,還有其他未經暴露的同夥,而你與他之前恰好住在同一民宿,而且又提供了重要線索,如此一來......你確實存有被惡意報複的風險。”
時婕聞言,一時語塞,回想起剛才他說安排車送自己回去,想來指的是巡邏警車,奈何卻被自己拒絕了,結合他此刻的解釋:難道是因為這個,他才選擇步行相送?他還真是會照顧他人感受啊......
林也見她不說話,也沒吭聲。
時婕在原地愣了好一陣,正打算開口,卻聽到林也先說話了:
“那輛雪地摩托,應該是來接你的。”
時婕微微一愣,即刻回身去看,隻一眼,便微微瞪大了眼睛:正騎著一輛帶側鬥的雪地摩托,向著這邊而來的酷颯身影,竟然是自己落腳民宿的老板娘——麗姐?!
不禁想到自己剛住進民宿那天,她淺笑著叮囑自己不要滑野雪時,那可是絕對溫溫柔柔的模樣,她怎麽會選擇如此反差感的交通工具啊?很快,雪地摩托就開近了,在身側不遠處刹了車。
“我是來接你回去的。”麗姐一開口,又是溫柔甜美的語氣,“林也警官給我發信息,說讓我出來迎一下你。”
時婕聞言,自身愈發驚詫,扭頭看向林也,似是在用眼神問他:為何如此客氣?細致到這種程度?
“剩下的那段路,就由麗姐開摩托帶你回去吧,我也先回派出所了。”林也說著,指了指停在雪地裏的摩托。
“放心吧,交給我。”麗姐應得利落,“小婕,咱們回去吧?”
聽聞她的一聲“小婕”,時婕心口微微一緊:從前,奶奶也是像這樣叫我的......
輕輕點了點頭之後,坐上了麗姐身後的載人座位,聽到麗姐跟林也道了別。
時婕並未開口,是因為心底的悲傷情緒,又突然湧起來了,腦海中閃現的,是兩周前奶奶葬禮上的種種細節,還有她臨終前的那句囑托——“小婕啊,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奶奶就想看到你高高興興的!”
高興?時婕覺得自己當時答應奶奶,根本就是一句謊話:她老人家離開以後,自己如何高興得起來?二十多年前,自己是躺在垃圾箱附近的“棄嬰”,要不是因為她老人家發善心,將孩子撿了回去,興許,自己早就死於當晚的那場暴雨了......是她老人家讓自己體會到了被人疼愛的感覺,可是如今,她也永遠地離開了,自己似乎又一次成了“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