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
被祁嗣延親自關押進獄的惠雄,一直被綁在老虎凳上。
遍身血淋淋的鞭傷。
靖王之勢頑固,衛南叔至今未能將其徹底剿滅。
加之惠雄突襲京城成功,攪得人心惶惶,藺辰卻不知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留著惠雄,隻為能撬出一言半語。
但顯然,藺辰未能如願。
“你來了?”
惠雄的語氣,就像是等了祁聿懷很久,“想好怎麽殺我了嗎?”
聞言,陪同祁聿懷的禁衛軍緊張到攥緊了佩刀,覷了祁聿懷一眼。
惠雄雖是重犯,可皇帝沒要他的命之前,詔獄更像是他的保護所。
詔獄上下都得為延續惠雄的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祁聿懷猛地抓住獄門,神色失控凶狠。
禁衛軍嚇得險些要亮出佩刀,但獄門未開,祁聿懷再怎麽憤怒也傷不到惠雄分毫。
也因此,惠雄笑得愈發猖狂,較之那晚更要痛快。
卻聽祁聿懷淡淡道了聲:“為何要殺你?”
惠雄哂笑,“我真是高看了你,還以為你終於有種來見老子,是下決心要報仇雪恨。
“誰知你竟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祁聿懷睥睨著惠雄,“殺了你就能報仇雪恨?你未免太痛快了。放心,我會用你折磨我的方式,慢慢還給你。”
惠雄眯著眼看清了祁聿懷從袖中掏出的琉璃胎毛壓襟,登時臉色煞白,“畜生,你不許動她們!”
失控了短短一瞬後,他又拚命搖頭,“不可能,你不可能找得到她們。這東西定是你之前偷來的。”
祁聿懷不屑地將壓襟扔進去,“你就在裏麵好好受折磨,我會‘一點一點’帶著她們來見你。”
“畜生!畜生!”惠雄根本不敢想他一雙女兒落在祁聿懷手裏會是怎樣的下場。
此豎子看似溫潤儒雅,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邪魔瘋子。
“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放了她們。”
惠雄警惕地譏諷道:“小畜生,你太心急了,還說不是為了套我的話?”
祁聿懷抬腳就走,“明日,雲舒頭顱。”
“站住!你敢!祁越!你不得好死!”
禁衛軍見惠雄癲狂得鎮都鎮不住,隻好硬著頭皮將祁聿懷請了回來。
祁聿懷在獄門外,背手睥睨而立,惠雄居老虎凳上,目露凶煞。
兩人的眼神簡直要在半空中起火,卻都沉著氣未發一言。
久到禁衛軍在深秋莫名淌下一滴汗。
最後是惠雄先妥協,“你想知道什麽?”
……
詔獄之外,若眠在等。
瞥見祁聿懷藏青色的影子自莊嚴肅穆的玄黑大殿間走出,若眠迎了上去,關切道:“他上當了嗎?”
祁聿懷目露感激地握住了若眠的手。
答案不言而喻。
祁聿懷沒那麽神通廣大,當然不可能那麽輕易找到惠雄刻意藏起來的惠家姐妹。
不過就是詐一詐惠雄,祁聿懷怎麽都沒有損失。
那琉璃胎毛壓襟,若眠曾見靜舒常戴,什麽衣裳都要配它,便猜到那壓襟對惠靜舒而言意義非凡。
憑借著驚人的記憶力和神乎其技的配飾複原能力,若眠在祁聿懷的陪同下,找遍了全京城,終於仿出了九分像的壓襟。
成了祁聿懷用來擊垮惠雄心理防線的致命一擊。
~
凜冬將至,朝中終於再次接到捷報。
衛南叔自以為將靖王欲突圍的大軍截斷,且對方糧草已斷,不日就可將其全麵包圍殲滅。
卻不知被他截斷的那近一千人的軍隊裏,藏著靖王本尊。
持久戰於靖王而言毫無勝算。
衛南叔代表天子,代表民心,而他隻是亂臣賊子,叛軍反逆。
若想扭轉局麵,隻有盡快坐到龍椅上去。
當看到守城門的禁衛軍首領是祁嗣延時,靖王心中狂喜,真是“天助我也”。
可當祁嗣延無論如何下令“開城迎敵”,守城將士皆不為所動時,靖王也便知道,他已被蒼天絕了路。
箭雨落下,靖王身中數箭,仍然殺敵近百。
他英勇無敵,為藺家的王朝立下赫赫戰功。
臨死都還在證明著這件事。
靖王死後,惠雄被斬,祁嗣延因通敵罪被流放。
藺紜被貶為庶民,藺秋終生禁足於南山別苑。
因平反有功,衛南叔被封一等公,祁聿懷為內閣學士,兼太子少傅。
聖旨一到勇毅侯府,孟夫人嚇得立馬就將金庫鑰匙還給了若眠。
“搶鑰匙是嬸子不對,但喪葬使銀子如流水,府裏虧空又大,我也隻能出此下策,否則太寒酸叫別人可憐又笑話,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是?”
若眠確實不忍心在喪葬一事上計較太多,但她妥協的態度卻讓孟夫人立刻蹬鼻子上臉道:
“若眠啊,嬸子待你不薄,你千萬別吝嗇在越兒麵前提攜你二叔和你弟弟妹妹。”
“二嬸有什麽話,不妨當著我的麵直說。”
祁聿懷麵色頗冷,語氣更是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戲謔。
“越兒。”孟夫人把著圓椅扶手,坐立難安,“我們畢竟是一家子,婉竹和奕兒以後有你這個兄長依靠,也叫我放心了。”
祁聿懷半斂著眸,“所以你也是為了讓我有出息,才明知惠氏逼死我娘,卻隻是冷眼旁觀?”
孟夫人臉色一黑,驚恐地張了張嘴,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想必誤會了。”
祁聿懷不耐煩道:“誤會什麽?覓春的屍體回到東園,不是你在背後謀劃?和祁嗣延沆瀣一氣的不是你?”
二房那晚均未被劫持,並非巧合。
那個叫寧隆的小廝,陪同顧六葬了覓春,在覓春屍體回到東園之前兩日從侯府消失,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被顧六找到,坦白了所有。
意圖讓惠氏和祁聿懷鬥得你死我活的人,一直都是孟夫人。
在此之前,祁聿懷從未懷疑過孟夫人。
他甚至懷疑過文胡兩位姨娘,因為看似惠氏和祁聿懷兩敗俱傷後最大的利益者是她們。
而且若眠曾在文姨娘院中見到了一位有功夫深藏不露的丫鬟,便想那就是她們悄無聲息地捆吊覓春卻未留下腳印的證據。
可他們都忘了,采辦丫鬟的事從來都是孟夫人負責,她一直在借著訓誡新丫鬟之便,行安插眼線之實。
也因此,她才會知悉當年發生在段氏院裏的事。
又因為實在太惦記段氏的嫁妝,她選擇了緘默。
從汾河郡主要在祁府選郡馬的聖旨開始,孟夫人就和惠氏一樣祈禱著汾河郡主不要嫁給祁聿懷。
她起初隻是私心想讓孟家女兒嫁給祁聿懷,借此掌到祁聿懷的金庫。
可祁聿懷偏偏心裏隻有若眠。
到後來,她已陰暗到不惜殺了祁聿懷,釜底抽薪。
至此和祁嗣延一拍即合。
在他們的計劃裏,惠雄本該殺了祁聿懷。
真到了那一日,惠雄偏要讓祁聿懷活著承受失去至親之痛。
若非如此,又怎會是今天的局麵。
“越兒,你真的誤會了,我是你嬸娘,怎會利用你害你。”
祁聿懷就沒想過孟夫人會承認,會內疚,會道歉。
況且道歉也無用。
“你是沒有利用我害我,你隻是選擇了冷眼旁觀。
“所以我呢,日後對你和你的一雙兒女,永遠也隻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