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眠無可奈何,便把周靄女兒身的事說了。

秦嬤嬤起初死活不信,直到若眠扒了周靄的衣裳,秦嬤嬤瞥見周靄的裹胸才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她二人對坐敘舊。

若眠百無聊賴,“周大哥,你再和我講講西甘的曠漠荒野,你那些驚奇冒險的遭遇吧。

“我現在每天睜眼就是高牆,連出府都要算計。

“沒人說話,沒人逗趣。

“每天唯有他回府的時候有些情緒,其他時候根本就是個死人。

“除了等他,還是等他。”

說著,將碗裏的糯米丸子揉錘出了各種形狀。

周靄係緊裹胸,穿好衣裳,沒好氣道:“你以前不也是那侯府裏的丫鬟,難道睜眼就不是高牆了?

“我看就是他讓你過得太滋潤,你才會在這無病呻吟。”

她今兒才知道原來遍布京城的段氏金鋪,居然是祁聿懷的產業!

那豈不是比李員外家底還厚。

若眠認真想了想周靄說的話,“那要是你被李員外囚在後宅,給你享不盡的財富,但你再也不能回西甘,你會樂意嗎?”

周靄猛地將酒碗拍在桌上,“他敢!”

若眠撐著下頜羨慕地盯著周靄,“我要是能這麽有骨氣地在祁聿懷麵前說一句‘你敢’就好了。”

她忽而眸子晶晶亮,“周大哥,你教我武功吧。”

周靄嗆出了一口酒,“你要幹什麽?殺了他?”

若眠直搖頭,“我殺他幹什麽。你就教我那種能飛簷走壁的武功就行,哪天趁他們不注意,我飛出侯府,飛出城門,飛到西甘去。”

周靄無奈地笑了笑,“西甘沒你想的那麽好。但以你的心性來說,西甘確實比京城更適合你。

“這樣吧,我可以教你武功,每旬初兩日,你去城北的梅園等我。

“但作為交換,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

若眠沒有不答應的,“你說。”

“邱五爺下個月就會進京,待不了太久,十月初離京時,要帶些金器回去,價格上——”

“你放心,我一定壓到最低……但是不能白送。”

周靄舉起酒碗,“有你這句話足矣,你這個義妹,我認了。”

若眠雙手捧碗,俏皮地喊了聲“阿姊”。

喝得有幾分醉意回府,腳還沒踏進院子就被老太太請了去。

苗鼎告狀告到了老太太麵前。

黃金把他的胃口養得太大,二百兩已滿足不了他,他當然不會甘心被辭。

老太太最是體恤府裏老人,又有孟夫人在老人家耳邊吹風,她便要若眠立刻將苗鼎請回金鋪,並要若眠恭恭敬敬給苗鼎磕頭道歉。

“勇毅侯府百年基業,重的是仁義信,你說辭就辭了一個在侯府打拚了四十餘年的老忠臣,別人會怎麽看怎麽想?

“不盈利就不盈利,越兒一個不會在乎苗老少賺的那幾兩銀子。你不要拿純粹商人那套手段治理越兒的鋪子,若說了不聽,金庫的鑰匙你幹脆老老實實交出來,讓他二嬸子幫著打理。”

若眠跪著,扯出個笑,“二嬸嬸打理?感情好,知道的隻說祖母不心疼二嬸嬸,讓她從府裏操勞到府外,當陀螺用。不知道的肯定以為二嬸嬸惦記著母親那點微薄嫁妝呢,都惦記瘋了,手伸這麽長。”

“你!”孟夫人極力平複下情緒,溫婉道:“眠兒啊,你還是年紀小。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辭了苗老,其他幾家鋪子的掌櫃都要甩手不幹了。你現在聘回苗老還來得及,再鬧下去,等敗盡侯府的顏麵,可就收不了場了。”

老太太也跟著橫了若眠一眼,“聽話。”

若眠淡淡道:“這麽嚴重呢?我一個時辰前才辭了苗掌櫃,消息傳到四散在城裏的其他幾家金鋪,就算快馬加鞭最快也要一個多時辰,他們還要再聚起來商量都不幹了,再按手印遞信至侯府,居然一個時辰不到?”

老太太聞言,眸色閃過一瞬訝異,又剔向孟夫人,“那幾家鋪子的聯名信,你可收到了?”

孟夫人尷尬道:“還沒有,隻是聽苗老提了一嘴。”

老太太哼了聲。

原來是他個老東西存了心故意煽動那幾家鋪子的掌櫃罷工。

“無論如何,苗老辭不得,你盡快把人請回來。”

若眠梗著脖子,“恕孫媳難以從命。”

……

祁聿懷回府時,天已黑定,比他往日都要晚。

徑直入了老太太院子。

若眠還跪著,脊骨挺直如鬆。

“小員外郎你可算回來了,快聽聽你的心肝給你捅了多大的簍子。”老太太不等祁聿懷請安質問,先發製人。

祁聿懷睨了若眠一眼,她眼觀鼻鼻觀心,顯然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讓祖母跟著擔心了。事情我已處理妥當,這才晚了些時辰。”

老太太默許了祁聿懷扶起若眠,“苗老可請回去了?”

祁聿懷道:“既然已經辭了,就沒必要再聘回。”

老太太深深擰眉,“胡鬧,你還要縱她到幾時?”

祁聿懷細聲道:“祖母先別動怒。苗老這幾年貪墨黃金之事孫兒一直都知道,我不在乎,不代表我可以一直容忍。這次讓他帶著二百兩養老,已是對他仁至義盡。

“如果他還要鬧,我會親自帶著官府去找回他偷藏的黃金,屆時送他下獄也是他自找的。

“至於那些被煽動當甩手掌櫃的,我都已安撫好,不會再有不明事理者亂造謠侯府卸磨殺驢,請祖母放心。”

“……”

又是滴水不漏,老太太絞盡腦汁也挑不出刺,啐了一聲,將小兩口轟出了院子。

孟夫人眼見著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不甘心道:“母親也要縱容那個小賤妾不成?”

老太太蹙了蹙眉,“她是你侄兒光明正大納的妾,是你侄媳。”

孟夫人一噎,心裏自是不服氣。

爬床的小糟婢子罷了,要家世沒家世,要品行沒品行,算她哪門子侄媳。

這廂祁聿懷和若眠回了院。

飯已擺好,祁聿懷卻要去沐浴,若眠請他吃飯,他隻是冷淡道:“吃過了。”

若眠聞著他身上的酒氣,手一撒,“那你自己洗,我餓著沒力氣。”

剛走開兩步就被祁聿懷單手摟著腰按進了懷裏,肩背撞得生疼。

“我連夜宴請那些掌櫃,幫你收拾這爛攤子,你不謝我,反而因為這身酒味生氣,你講不講理。”

若眠的小肚子被他揉得好癢,嘴硬道:“不伺候大爺洗澡就是生氣?大爺未免太敏感了。”

“我的確敏感,我知道你是故意在給我惹麻煩。祖母沒逼我休了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若眠這點小肚雞腸子,能逃過祁聿懷的眼睛才見鬼了。

她沒反唇相譏,沉默就是認了。

祁聿懷呼出一口濁氣,大掌撫至若眠玉白的細頸,“你既然這麽想走,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放你。”

若眠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真的?什麽條件?”

她語氣裏壓製不住的驚喜宛如一把鋒利開刃的長刀,深深刺進了祁聿懷心髒。

他默了良久,空氣凝滯如冰。

“生個孩子。”

“你總得留個念想給我,否則我憑什麽放過你。”

祁聿懷拔了她的金釵,骨節分明的手指饒有興致地勾纏著她縷縷青絲。

音色也是玩味。

若眠被耍怕了,“大爺要是說話不算話呢?”

祁聿懷無賴道:“那你也隻能賭不是麽?你有的選嗎?這是你唯一的希望。”

若眠心裏冒起難以控製的寒意。

他怎麽會知道她每天都偷偷倒了那些他讓秦嬤嬤逼她喝的藥呢?

就算在秦嬤嬤眼皮子底下喝了兩口,也會再逼自己嘔出去。

甚至會在事後讓覓禾避著人給她煎避子藥。

她隻知道她要是生了,這輩子就拴在祁聿懷身邊再也跑不掉了。

“賭不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