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會試在即,若眠早早為祁聿懷備好了去貢院要用的筆墨衣裳被褥等物。

臨考前一天,老太太和惠孟羅三位夫人,還有祁婉嫻他們兄弟姊妹,一樣樣往祁聿懷院裏送東西。

惠夫人送來的自然放在一邊不理,若眠正猶豫裝不裝其他人的,祁聿懷直接道:“留下你和秦媽備的,其餘都用不著。”

送考那日更恨不能全府出動。

祁聿懷在貢院內不知如何,老太太隻快把木魚都敲爛了,還勒令若眠一起拜文曲星。

好不容易等到祁聿懷考完,府裏明日就要擺宴迎娶郡主,根本閑不下來。

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祁連中毒死了。

消息傳到祁聿懷院裏時,夫妻二人眼一對就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匆匆往祁連的院子趕去。

府裏人早就到了。

老太太顫巍巍撲向蓋了白布的祁連,哭得搖山撼樹。

郎中來得太晚,毒已侵入祁連肺腑,無力回天。

祁信早已嚇傻了,“魚翅是母親讓我端給三哥的,不是我,我沒有害三哥,不是我……”

惠夫人匆匆來遲,一進門便被祁信指著鼻子誣陷,氣得揚手就打。

祁信被打懵,鑽進文姨娘懷裏,嗚嗚咽咽地哭。

“臭小子,我幾時教過你血口噴人?”惠夫人氣得不住發抖。

文姨娘心疼道:“孩子還小,太太不說耐心教導,反而動則打罵,長此以往如何是好?”

惠夫人瞪道:“他敢下毒害死親兄弟,我動手打他又如何?我還要報官抓他!”

祁信不住地哭,“不是我,我沒有下毒,是你讓我端給三哥補身體的,是你!”

惠夫人從文姨娘懷裏揪出祁信,狠狠又打了兩個耳光。

“夠了!住手!”老太太杵得拐杖都快斷了。

“問柳曉星,你們帶人去老大媳婦和信兒屋裏搜,凡是像毒藥的東西都給我拿來!”

“是。”

屋裏陷入闃寂,唯餘祁信低低的啜泣聲。

很快幾個丫頭都回來了,什麽都沒搜到。

“老大媳婦屋裏沒有,信兒屋裏也沒有?”

問柳道:“回老太太,太太和四爺的屋子,我們都仔細搜過了,什麽像毒藥的東西都沒有。”

“沒有便罷了。”老太太抹去眼角渾濁的淚,“人已經死了,找出凶手有什麽用呢。

“明日本該是連兒大喜的日子,請柬都發了出去,也驚動了今上,這個時候宮門已閉,改喜為喪如何也來不及了。

“為今之計,隻能挑個人,代連兒娶了郡主,與此同時,老大再分別遞信給今上和靖王府,盡快說明此事。”

祁盛沉吟半晌,“也唯有如此。”

眼下唯一的問題成了挑誰假冒祁連迎娶郡主。

老太太的眼神在祁嗣延和祁信身上逡巡,最後落在祁信身上,“信兒,若不是你毒死你三哥的,明日你就代你三哥去娶郡主;若是你,明日你必將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祁信哽咽道:“祖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老太太一錘定音道:“好,那就別哭,打起精神,明日迎娶郡主。”

文姨娘理了理祁信被揪亂的衣襟,拍拍祁信的肩,一言未發,隻漾著溫暖和煦的笑意。

惠夫人跌進圓椅內,淒愴地大笑出聲,笑夠了,揪著祁嗣延的衣襟道:“兒子,瞧見了嗎?便是老三死了,娶郡主的好事也輪不到你。”

老太太和祁盛像看瘋子一般睨著惠夫人。

惠夫人迎著他們的眼神,冷笑不迭,“論嫡論長,此情此景為何不是我兒迎娶公主?為何!”

老太太淡聲道:“這個家裏,除了襲爵,從未分過嫡長庶幼。”

“狗屁。”

祁盛聞言厲聲道:“惠氏,注意言行!”

惠夫人迎著祁盛盛怒的眼神,款款行到他眼皮子底下,“既不分嫡長庶幼,為何我嫁給你做妾的時候,我兒吃穿用度甚至不及祁越一根毫毛!為何!”

祁盛無奈地揮開惠夫人揪著他衣襟的手,“我早年為禍四方,今上收了侯府一切恩賜,隻留了個空爵位,若非阿錦的娘家撐著,侯府早被我賣了。”

惠夫人一臉不可置信。

祁盛苦澀地笑了笑,“我一個襲爵的侯爺,窮到用盡商人女的嫁妝,她死守此事從未說出去一個字,為的不過是我的臉麵。”

惠夫人頹然退了兩步,她費盡心機嫁進侯府,不惜害死段氏隻為謀到正妻位分,從未料到過一開始她就在謀一個空殼。

祁盛又道:“你還有何不滿,大可都講出來。若覺得委屈,和離如何?”

惠夫人猛地一怔,“我嫁給你這麽多年,你要休了我?休想!明日迎娶郡主之人必須是我兒——否則我就殺了他。”

她猛地一把拽過祁信,拔下釵子抵著祁信喉嚨。

“住手!”老太太嚇得聲音都在發抖,“讓鳳兒去,讓風兒去,一切都好商量!”

惠夫人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不信,隻有殺了他,娶郡主的才會是我兒!”

“還有我!”祁聿懷猛地出聲,嚇住了要對祁信下死手的惠夫人。

“你若敢殺他,明日一定是我去娶郡主,永遠輪不到祁鳳。”

惠夫人惡毒的眼神射向祁聿懷,“倒忘了還有你這個小畜生。”

一道殷紅的血順著祁信脖頸正流淌,文姨娘嚇得癱軟在地。

“當年沒殺了你,真是我心頭一大恨!”

祁盛喝道:“惠氏,休要胡說八道。”

祁聿懷按下祁盛指著惠夫人鼻子的手,“父親,她沒說錯,她當年隻一念之差就要殺了我。”

忽然兩道倩影從軟簾後闖出,一個死死揪著惠夫人的胳膊,一個從惠夫人懷裏拽出祁信,躲得離惠夫人遠遠的。

老太太連忙和祁婉音一起給祁信包紮傷口,令丫鬟們站成一堵牆。

惠夫人猛地拽倒扯自己胳膊的丫頭,釵子隻差一寸就要刺進她眼睛裏,卻在最後一刹那看清了那是她的親骨肉。

祁婉月嚇得淚如斷線,卻不敢哭,“娘,是我,您怎麽了?”

本已癱軟的文姨娘猛地將愣神的惠夫人從祁婉月身上撞了下去,拉起祁婉月跑到祁盛身後躲著。

祁聿懷寸步不離地護著若眠。

惠夫人抬眸時,一排排人牆堵在她身前,她大笑不止,笑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靠著圓椅,向著眾人箕坐。

祁盛衝到最前麵,厲色道:“你起念殺過越兒,哪一年!”

惠夫人篦了篦發髻,穩穩將帶血的金釵插了回去,淡笑著仰眸睨向祁盛,“她死的那年。”

祁盛猛地往後倒了一步。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證據,還串通你身邊的小賤人離間我和徐嬤嬤,結果如何?”

惠夫人笑望著祁聿懷,“你能查到的線索,我根本不在乎。就說靈寺的方丈,便是他能作證空山並非圓寂,又如何?

“他勒索我多年,若真礙得著我,我會讓他活在世上?

“再說江湛,難為你讓顧六那小子奔波了半個多月把他從南羅請回來。

“取段錦心頭血的人是他,害死段錦的人也是他。我為何留著他,不就為這一天麽,等他良心發現,回來認罪啊。

“最後再說你,祁越,段錦的死,罪魁禍首一直都是你。你騙得了自己一時,騙得了自己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