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看戲那日,雪大路滑,泉樓外停滿了寶馬香車。

惠夫人給的是雅座票,在二樓,屏風圍了三麵。

戲剛開場,顧六便至祁聿懷耳畔低語了幾句。

若眠自進了這泉樓,就因為太密閉而頭昏腦漲,祁聿懷撫了撫若眠的背,語氣關切,“還好嗎?”

若眠強打起精神,“沒事。”

祁聿懷眸中情緒很淡,對顧六道:“撤吧。”

“是。”

若眠正不知主仆二人打的什麽啞謎,忽然兩個小廝出現,撤了她左側的鬆下居士圖屏風。

那邊本就是個大通間,主座是個穿白蟒袍的俊雅男子,祁嗣延居其左手側,兩人都有美姬在陪。

“許久未見世兄,早念著一敘。又恐怕世兄大比在即,不便應付,這才隻請了鳳兄弟出來。”

祁嗣延見靖王世子藺秋舉了杯,忙也跟著舉杯,“大哥哥。”

祁聿懷牽著若眠起身行禮:“一時起興,未料到會在此遇見世子。”

若眠:“奴婢叩見世子。”

藺秋擱了酒樽,笑道:“世兄見外了。這位,是世兄院裏新添的美姬?”

若眠隻覺頭頂壓下個秤砣,重得抬不起頭。

“正是。”祁聿懷應得坦坦****。

藺秋盯著祁聿懷溫柔扶起若眠的一幕,眸光落在若眠恬靜美豔的臉上,瞬也不瞬。

“世兄這美姬哪裏尋的,我竟從未見過。”

藺秋素愛搜羅美姬的名聲在京城也算響當當了,幾乎無人不知。

故而他的語氣裏甚至有幾分“你找到了這麽漂亮的女子竟不知先往我院裏送”的責備。

祁聿懷的手攬著若眠的腰,“府裏小丫鬟,偶然有了眼緣。”

若眠低眸不語,烏發雪膚,鬢發微垂。

穠麗嬌豔的模樣抓得藺秋心急火燎,頓時隻覺身側兩位千嬌百媚風流浪**的美姬俗不可耐。

“既然隻是小丫鬟,世兄可舍得讓她來我身邊坐坐?”

祁聿懷勾了勾唇,垂眸睨了一眼若眠揪著他縷帶的纖纖素手。

“世子見諒,這丫頭自進來就犯暈惡心,隻怕不能伺候好世子。”

藺秋不滿道:“有何緊要,莫非我在世兄眼裏就是那般難伺候之人?”

“聿懷不敢。”祁聿懷拍了拍若眠的背,“去為世子斟一杯酒。”

見祁聿懷終於肯鬆口,藺秋用眼神打發走自己右側的美姬,直勾勾地盯著若眠款步向他走來。

若眠走近,跽坐斟酒:“世子請用。”

藺秋在她斟酒時倚身湊得極近,鼻息噴在若眠麵頰上。

若眠手一軟,手肘碰倒幾上插花的美人觚,忽然的聲響惹得屏風外的侍衛拔劍衝了進來。

若眠嚇得魂飛天外,下意識起身要躲回祁聿懷身邊,可剛站起,就被藺秋扯住了腕子,猛地拽進了懷裏。

“世子!”若眠掙紮得頗有些激烈,抬起的手肘杵到了藺秋的下巴。

藺秋吃痛,手上失了力道,若眠忙不迭彈身而起,撲進了上前來的祁聿懷懷裏。

她額間鬆落幾縷碎發,荔枝眸瀲灩水霧,怯怕地埋首在祁聿懷胸膛。

曼妙身姿軟得一眼糊塗,幾乎緊貼在祁聿懷身上。

藺秋揉了揉下巴,揚手揮退侍衛。

“世子見諒,小丫頭毛手毛腳,衝撞了世子,聿懷自請代為謝罪。”

祁聿懷拱手抱拳,如鬆身姿垂了首。若眠揪著他的玉帶半躲在他身後。

藺秋死死盯著若眠,一時將她盯得眸含淚珠,眼眶泛紅,嚇哭了。

“罷了,看戲。”

祁聿懷淺淺鬆了口氣,拉著若眠坐了回去。

若眠忍不住垂淚,滿是自責,這要是藺秋非要怪罪,她真是把祁聿懷連累透了。

可她實在受不了藺秋離她那麽近,還不由分說地抱她。

祁聿懷溫柔地拿出帕子替若眠拭淚擦手,罷了與若眠十指緊扣著,捏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摩挲著她的手背,無聲安撫。

看著戲,他忽然有些恍惚。

適才藺秋強行拉扯若眠抱住她的時候,他胸腔間湧起的異樣是什麽?

腦子裏還是清醒的算計和利用,心卻似乎有些不受控了。

自此至戲散,藺秋都沒怎麽再和祁聿懷搭話,臉色頗冷,倒是和祁嗣延有說有笑。

回府時雪飄如棉,馬車走得極慢,若眠受了驚嚇,又忍了半晌惡心難受,不一會兒就靠在祁聿懷肩上睡熟了。

車停了也還迷瞪著,祁聿懷幹脆抱了她下馬車,一路抱回院子。

一覺醒來,若眠置身橘黃的燭光中,周遭靜得隻剩翻書聲,心裏極安逸。

“醒了?”祁聿懷俯身在炕桌上執筆寫書,餘光注意到若眠懵懂發愣的視線,關切道:“還難受嗎?”

若眠躺在炕裏側,熱得小臉紅撲撲的,“好熱。”

她坐起身來,脫了秋香色窄褃襖,又脫棉裙。

趴在炕桌上瞧了祁聿懷好一會兒,忽然從祁聿懷身後抱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

“怎麽了?”祁聿懷一怔。

“沒怎麽,想抱你。”

“乖,自己去玩一會兒,等我寫完這篇文章。”

若眠不滿地咕噥:“沒讓大爺不寫,我又不影響大爺,做什麽趕我走。”

“你……影響了。”

玉軟花柔隔著薄薄的中衣遞進,再是聖人也克製不住。

若眠故意在祁聿懷肩上咬了一口,跳下炕,赤著腳來到書架前走馬觀花。

祁聿懷輕“嘶”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若眠跟在祁聿懷身邊,大認識了好些字,但字意尚且理解得淺薄,故而抽出一本,沒讀兩列就會因晦澀難懂而放棄,再拿下一本。

有些夾滿了祁聿懷批注的,古墨書香,字有梅骨,若眠就會多看兩頁。

忽然翻出一張她的畫像,模樣九分與她相似,疊了夾在一本雜記裏。

若眠望著畫中女子半晌,探出頭想問祁聿懷什麽時候畫的,但見祁聿懷正筆走遊龍,怕惹他煩,隻好作罷。

走到第五層時,發現書架底層很有幾本斑駁的小人書,字句簡單,圖畫生動,若眠就地盤腿而坐,看得入了迷。

“這都讓你翻出來了。”

祁聿懷不知何時走近的,嚇得若眠一激靈。

“這些也是大爺的書?”

祁聿懷眸色暗了暗,“幼時我娘送的。”

若眠抿了抿唇,不舍地將小人書塞回書架,“又讓大爺想起傷心事了。”

祁聿懷牽了牽唇角,“今日可是嚇壞了?”

從泉樓出來,若眠足足睡了兩個時辰,想也嚇得不輕。

若眠垂眸,她沒想到惠夫人說的別人竟是靖王世子,“大爺,世子知道我們……真的不會耽誤你娶汾河郡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