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四麵楚歌(上)
“稟報主公,敵軍六萬餘眾開出鄴城,渡過洹水(今安陽河)之後,突然停止北上,就地紮營!”
“什麽?這……這……這怎麽可能?”
審配顧不上理會跪地稟報的前鋒營校尉,幾步跑到懸掛大幅地圖的木架前方,抬起手伸出食指,沿著粗黑線條標注的洹水細細比劃,眉頭越皺越緊。
困惑不已的袁紹也匆忙走下主座,在一群心腹文武的簇擁下來到地圖前,仰起頭細細端詳。
查看一番後,雙眉擰成一團的袁紹緩緩注視身邊文武,道出一番令眾人大有同感的疑問:“洹水北岸距離我軍正好五十裏路程,距離南麵的鄴城僅為十裏,難道劉子鑒要選擇方圓十裏、一馬平川的洹水北岸與我軍決一死戰嗎?其背水結陣,大違常理,難道是想激怒於我?”
高幹略一思索便大聲附和,搶先說出自己的看法:“劉子鑒外表謙和,內心狡詐,之所以選擇於洹水北岸背水結營,定是蓄謀已久的結果,諸位請看這兒……六萬敵軍紮營洹水北岸,距離我軍此時的位置正好五十裏,哪怕我軍立即拔營南下,與其決一死戰,可數萬大軍至少需要五個時辰的快速行軍才能抵達。試想一下,五個時辰的快速行軍之後,還有幾人能夠衝鋒陷陣?”
眾文武一聽頻頻點頭,要是在平時,五十裏的距離根本就算不得什麽,若是騎兵頂多兩個時辰就能走完。
可如今,這五十裏路程對本方連續行軍數百裏剛剛紮營歇息的六萬餘大軍和八萬陸續武裝起來的青壯民夫而言,卻是最為無奈、最為要命的距離。
十餘萬軍隊的開拔可不是說走就能走得了的,沒有一兩個時辰的準備誰也做不到,更何況此時午時已過。哪怕將士們還有力氣繼續疾行五十裏,也無法在天黑前抵達戰場。即便最終能趕到,也是強弩之末隻能任人宰割的危局。
狡猾的敵人之所以這麽做。肯定是經過周密的計算才會實施,不知其背後還藏著多少陰謀詭計呢。
獲得普遍認同的高幹心裏得意。昂著頭繼續說道:“諸位都知道,青州軍和咱們一樣,每次出戰都會征發大量的工匠和輔兵,可諸位不一定知道,青州軍征發的工匠和輔兵與我軍大為不同,他們征發的工匠均出自青州各地結社經營的工匠營。”
“這些往往以數百人乃至上千人結合在一起謀生的工匠,長年累月從事橋梁道路和冶煉鑄造等等生計,平時為民。戰時為兵,無論是經驗還是手藝都比咱們的工匠要強許多。”
“因此我可以斷定,背水結營的青州軍肯定已經在洹水之上搭建了五道以上的寬闊浮橋,鄴城中的武器裝備、糧食給養乃至補充兵力都能輕鬆運抵洹水北岸,如此一來,也就不存在所謂背水一戰的弊病了。”
眾文武頓時沉默了,恍然大悟的袁紹心情愈發沉重,手撫著額頭哀歎一聲:“唉,應該就是這樣了……”
“父親、父親,大事不好——”
袁紹的長子袁譚捧著個滿是血汙和泥土的包袱。匆匆而入,滿臉驚怒地急報袁紹:“敵軍一小隊斥候突然出現在我軍身後十裏,沒等孩兒率將士們逼近。敵軍斥候便扔下這包袱飛速逃竄,孩兒命人打開一看,竟然是、是……父親,咱們苦苦等待的麹義將軍已經遇害了!”
“啊——”
帳中文武大員哪怕早有猜測,此刻也無法抑製地驚呼一片。臉色駭然大變的袁紹疾步上前,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打開袁譚手中的包袱,看清尚未瞑目的肮髒首級之後,頓時失聲痛哭起來。
回過神來的眾文武蜂擁而上,將淚流滿麵的袁紹小心翼翼地攙扶到主位上。
心亂如麻的田豐沒有像審配等人那樣圍在袁紹身邊不停安慰。他閉著眼睛,仰天歎息良久。隨後默默轉向身側垂著腦袋攏著雙手一語不發的許攸,良久才低聲問出句話來:“子遠。咱們還有生路嗎?”
許攸無奈地搖了搖頭:“沒了,前有劉子鑒十萬大軍,後有公孫瓚和傅闓、張郃的數萬聯軍,西麵是巍巍太行,東麵是青州軍經營多年的渤海郡,除非劉子鑒願意放咱們一條生路……”
“可就算如此,又能走脫幾人?別忘了,此時此刻,包括主公以及所有文武的家眷,都捏在劉子鑒手中啊!唉——”
想起還在鄴城中的父母妻兒,田豐心中陣陣刺痛:“以劉子鑒的為人,似乎……應該……不會為難咱們的家人吧!”
許攸緩緩抬起頭來,四下望了望,忽然一把拉過田豐,用僅能兩人聽到的低語急切問道:“你說,劉子鑒會不會在交戰之前……不不!會不會明天就把咱們的家人給送來?”
田豐瞪大眼睛,表情呆滯,一時間震驚不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作為袁紹的主要謀士,他已然明白許攸話裏的真意,聯係到滿腹韜略的劉存數年來的所作所為,以及無跡可尋的用兵方式,不用多想就知道,許攸的推測很可能就要發生:
把袁紹和所有文武的家眷送來,對劉子鑒乃至青州軍都是一舉數得的妙計,不但能讓天下人看到他劉子鑒的博大胸懷,看到青州軍的威武仁義,還能重重打擊本軍的士氣,化解所有將士心中的擔憂和怨恨,從而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高目的!
“元皓兄、元皓兄!你千萬別這樣,否則又要被小人落井下石啊!”許攸悄悄移動身子,擋在絕望之下無聲流淚的田豐與忙碌的眾人之間。
田豐悄悄擦去腮邊掛滿的眼淚,抬起雙手向許攸深深致禮:“子遠,昔日誤解和愧對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原諒啊!唉……罷了、罷了!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沒用了……子遠,保重吧!”
“你打算怎麽辦?”
許攸說完,警惕地四下張望,看到眾人仍然圍在痛不欲生的袁紹身邊,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氣。
“子遠啊,你比我強啊!”
田豐幽幽歎息:“你雖然小節有虧,卻是當今亂世萬中無一的大才!可惜沒能獲得主公應有的器重,可惜了!而我呢,雖然也得不到同僚的認同,可主公卻待我恩重如山,不得不以死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