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氣逐漸熱起來,正是開始夏日遊泳池畔泳衣PARTY的好時候。有朋友得到一批不錯的酒,便在家裏開小型聚會,邀請的都是些圈內相熟的人。徐衍帶上顏可,杜悠予和SISERA也都應邀而去。總共才十來個人,散落坐著,在遊泳池邊的遮陽傘底下喝酒,笑笑鬧鬧。
杜悠予脫了衣服就是白花花的一片,陽光底下幾乎會反光,躺在那裏,半夢半醒地曬他那永遠也曬不黑的皮膚。
徐衍戴著太陽鏡,赤裸上半身在躺椅上日光浴。顏可隻肯穿最保守的寬大沙灘短褲,徐衍便跟他穿了同款式的。反正寬鬆也一樣可以性感,又不是隻有靠緊和露才能迷倒別人。
SISERA穿得很漂亮,相當清涼,好身材一覽無遺,嘴裏跟顏可說著話,眼睛總忍不住往徐衍那裏飄。
過了一會兒終於走到徐衍身邊,口氣是刻意地落落大方:「喂,我們互相擦防曬油好不好?」
徐衍懶洋洋地,「我讓顏可幫我擦就行了。」
SISERA有點沒趣,撅撅嘴,「哼,誰希罕你,我也讓顏可替我擦。顏可……」
顏可正要接過那流金小瓶子,卻被徐衍劈手奪走。
「真是大小姐,我來伺候你吧。」
SISERA高高興興地趴在那裏,徐衍仔仔細細幫她把整個美背都塗了一遍,連大腿也塗了,還誇了一句:「身材不錯嘛。」
SISERA翻身坐起來的時候臉上有點紅,「我去拿杯酒。」
徐衍坐回躺椅上,伸個懶腰,「幫我也帶一杯吧。」
「要什麽樣的?」
徐衍朝她眨眨眼睛,「跟你一樣的就行。」
杜悠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看SISERA走遠,又笑著看自己的表弟,「你這是幹什麽?難道現在對女人也有興趣了?」
徐衍笑道:「我隻是在散播愛而已。」
「不喜歡就不要招惹喲,萬一人家愛上你了那怎麽辦?」杜悠予考慮問題很實在,「你又硬不起來。」
「我也沒做什麽啊,」徐衍開玩笑,「太有魅力又不是我的錯。」
「你這樣四處勾引人,又傷人的心,有什麽好驕傲的?」
兩人都吃了一驚,一齊看向說話的那個人,卻是顏可。
「要這麽多人愛上你幹什麽?你已經擁有足夠的愛了。明明根本不想回報,卻故意把人心搶過來。又不是小孩子,為什麽要這麽幼稚!」
徐衍料不到顏可會這麽嚴厲地跟他說話,一時張口結舌,連生氣都忘記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指著顏可,「這些話是你能說的嗎?你真以為我是你弟弟啊?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顏可一時衝動,話已出口,也為自己的失態而漲紅了臉,連聲訥訥說著「抱歉」,而後起身走開了。
即使顏可已經跟他道了歉,徐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腦子燒了嗎?他最近沒什麽不對吧?居然敢那麽對我說話!」
杜悠予微笑,「他多半是喜歡上什麽人了。」
徐衍立刻轉頭盯著杜悠予,「你從哪看出來的?」
「我聞到有人為情所困的味道了。」
徐衍還在嘴硬,「我不這麽覺得……」
「要不是自己有心事,反應怎麽會這麽大。」
徐衍立刻眼皮一跳,看拿著兩個高腳酒杯的SISERA從食物區回來,杜悠予也說中他最擔憂的事情:「莫非他喜歡SISERA?」
徐衍連酒也不喝了,跳起來就去追顏可。
男人托著盤子,盤上是胡亂擺放著的食物,似乎是在忙著弄吃的。
徐衍貼近他站著,摸了一把他瘦削的光背,「你今天反應很過度呢。」
顏可低頭擺盤子裏的沙拉,臉上還是有些發紅,「抱歉……」
「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是在吃醋,對吧。」
顏可吃了一驚,忙辯解:「沒有那回事。」
「不要裝了,」徐衍半真半假地挑高眉毛,「我連你喜歡的是誰都知道。」
顏可臉迅速地漲紅了,僵著不知道怎麽辦,隻連連擺手,「沒,沒有那回事……」
「從旅館失火那件事開始,我就知道了。」
顏可瞬間連耳朵都紅了,驚慌失措的,想轉身走,但又不敢動。
徐衍伸手過去摟住他肩膀,把他拖過來,對著他驚惶的眼睛,靠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實話對你說,根本不會有可能的。」
顏可表情僵住,想緩解窘迫地笑笑,但笑不出來。
「你這樣根本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你要知道,你們地位差太遠了,像你這樣的,人家怎麽可能真的看上你。」
顏可被訓得低著頭,「吭吭哧哧」地說不出話。
徐衍摟著他的手臂加大力度,惡狠狠地,「就算她跟你好,最多也隻是玩玩而已,你不會傻到要當真吧?」
顏可滿臉通紅,終於開口:「……我知道。」
徐衍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以後還是保持點距離吧。別怪我說話不好聽,我是為你好。」
顏可應了兩聲,趕緊端著盤子轉身走了。
「顏可要辭了,他要轉去CANY公司。」
隔天就從經紀人嘴裏聽到整個消息,徐衍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什麽?!」
「他在這裏沒什麽前途,那邊又拿唱片合約來挖他,他怎麽可能不去。所以得幫你再選一個助理,你有什麽詳細的要求,先提出來,我幫你看看。」
徐衍臉色都變了,但居然沒發火,也不說話,隻是一直冷笑。
顏可剛好也從門外進來,像是有話要跟他說,見了他的臉色,便有些遲疑,猶豫了一會兒,才走近一些,「徐衍,我等這邊合約到期以後,就要去CANY做事了……」
徐衍看都不看他,「是麽?恭喜你。」
「以後,那個,我們多聯係……如果人手不太夠,有什麽活還是可以讓我做……」
「不必了,」徐衍怒極反笑,「我們這裏沒有吃回頭草那回事,我也不缺人,你盡管去。好走不送。」
顏可有些尷尬,低頭隻是笑。
顏可的合約正式到期之前,還是要在公司裏做些瑣碎的工作,也繼續住在徐衍家裏。徐衍對他很是冷淡,愛理不理的,本以為他會盡快搬出去,但看他的樣子,竟然是厚著臉皮,暫時沒有主動搬離的意思。
等顏可和CANY簽完約了,卻又說那邊要過段時間才會替他安排宿舍,搬家很麻煩,便希望能在徐衍這裏再借住幾天。
徐衍對此不置可否,隻想看看真有宿舍住的時候,顏可是不是還能掰出別的借口來賴著不走。
然而在顏可安定下來之前,SISERA就先出事了。
她得罪了人,隨後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她和不同男人親熱的照片影像便被公布出來,有一部分算得上不堪入目。
她走的是清純如天使的未成年偶像路線,那些照片令輿論嘩然,一時間一片混亂。所有跟她扯得上關係的男人都被卷進這趟渾水,連徐衍跟顏可都被牽連了。
徐衍的後台不是一般藝人可以相比的,因此很快便澄清那部分謠言,置身於事外。
沒人去拉顏可一把,他就全然陷進去了。
他進CANY正是因為SISERA的穿針引線,平素交情甚好也是事實,加上旅館失火事件裏他救出的是身穿浴衣的SISERA,兩人關係作為曝光「內幕」的一部分,被添油加醋傳得不堪入耳。
各類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公司決定丟卒保車,堅稱SISERA未成年,在一切事情上都不曾具備主動權,維護她的清白立場。
輿論搞臭一個人的能力是驚人的。短短幾天,顏可從英雄變成心懷不軌的疑犯,溫文本分的形象已經被塗掉了,剩下的是一個猥瑣、奸惡、利用和覬覦未成年小女生的中年男人。
顏可出門開始需要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太陽眼鏡了,不是時尚和明星的低調,而是過街老鼠一般的倉皇。
徐衍跟他正是冷戰期間。顏可在家也不對此抱怨什麽,隻默默地。兩人便依舊冷淡。不管顏可的名聲被攪得多臭,徐衍照樣忙於他參演的新戲。
這天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緣故,徐衍一直覺得眼皮跳。然而剛拍完早上的戲分,突然就聽到顏可出事的消息。
顏可走在路上的時候,被暴怒的歌迷扔過來的玻璃瓶砸碎了眼鏡。碎片紮進眼睛裏。
徐衍丟下整個劇組去了醫院,耍大牌或者耽誤進程之類的責備他都不當一回事。那些算什麽,拍攝期還有好幾個月,而顏可隻有兩隻眼睛。
從病房門上的玻璃看進去,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動不動,像是在熟睡。
徐衍看了半天,才推門進屋,坐在床邊近一些看著顏可。男人臉上沒有表情,真的好像睡著了一樣。
沒得到回應,徐衍伸手摸摸他的臉,「我這幾天都沒工作,可以陪你。」
「你好一點了嗎?餓不餓?」
顏可還是閉著眼睛。徐衍知道他在裝睡,不肯醒過來。
徐衍不再叫他,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麵的手。男人的手心冰涼的,輕微地顫抖。
離開的時候外麵還有不少記者圍著。徐衍隱約聽見那些人的竊竊私語。
「也實在太倒楣了。」
無論是遭遇什麽,顏可落在別人嘴裏最多也不過是「倒楣」二字。他辛苦半輩子,隻落得這兩個字。
醫院對他的眼睛沒辦法,顏可便自己要求提前出院。
徐衍去接他,顏可隻是蒼白消瘦,神態沒什麽異常,坐進車裏的時候還記得跟徐衍說謝謝。他是很堅韌的人,像永遠也不會被打倒打死似地。
回到家,顏可也盡量要做得跟以前沒什麽兩樣,但一隻眼睛上還蓋著紗布,不習慣這樣的視力,就顯得笨拙。拿東西有些遲疑,做事也總是往左偏。
徐衍站在他右邊的時候他察覺不到,聽見徐衍在身邊說話的聲音,要整個人轉過去才能看著徐衍。
一次之後,徐衍便隻站在他左邊了。他感激徐衍這樣難得的細心和體貼。
吃過晚飯他還洗了碗,而後才收收弄弄去睡覺。這天晚上要早些睡,因為第二天他就要搬回去了。
顏可閉上眼睛等著入睡。大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放在牆邊。關了燈,房間裏就很安靜,隻有床頭的鬧鍾「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充滿期待。
徐衍怎麽也睡不著。安慰的話太廉價了,從始至終他沒對顏可說過半句,也不想表現得太憐憫,更不想用「你真倒楣啊」的眼光看著顏可。
想起今天從醫院回家以後,顏可說過自己接下去準備換個工作。
CANY已經和他解了約,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會有任何一家娛樂公司願意要他。他的打算是去小一點的地方當音樂教師之類。
男人這麽快就盤算好後路,令徐衍有些意外。但也知道顏可是現實理智的人,即使總是那麽半死不活的,其實卻很堅強。
哭哭啼啼從此活不下去的,反而不像他了。
顏可已有自己的人生計畫,徐衍自然也不會阻攔。再怎麽任性,這個時候他心裏也清楚,顏可不是他的所有物,更不是他的玩具。
這個拚命的永遠也不走運的老男人,「理想」、「追求」這樣的字眼用在他身上雖然很可笑,徐衍卻不忍心再取笑他。
就讓顏可去過他自己的人生好了。顏可的眼睛很可能從此就隻能這樣了,獨眼的男人一點美色也稱不上,徐衍想,自己應該不會再對他有欲望了吧。
自己跟他隻是偶遇的短暫交集而已,從沒想過真的要發生什麽,是吧。
自以為已經想得透徹,翻了個身,卻還是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顏可微微駝著的背影,他隻想把顏可抱在懷裏。
顏可房間的門依舊沒有反鎖的習慣,徐衍輕輕扭動把手,便能推門進去。借著黯淡的光線,看得見床上被子隆起的那一塊。
沒有聲音,但卻微微發抖。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徐衍坐到床邊,把被子拉了一點下來,隻看得見男人的後腦杓和肩膀,徐衍把手放上去,感覺到的顫抖讓他都覺得心疼了。
顏可終於快要承受不起了。再怎麽樣打不死,他也是會痛的。
徐衍掀起被子,鑽進去。顏可的手腳都冰涼,徐衍把他摟進懷裏,反複摸他的胳膊和背,暖著他。親了親他的臉頰,他也沒反抗。
顏可看著他,隻有一隻眼睛裏充滿淚水。
「沒關係,有我在。」
徐衍抱住顏可,親他僅有的一隻完整的眼睛,而後自然而然地,就壓住那半開的幹裂的嘴唇。長時間溫柔的親吻,想舔平男人傷口的那種吻。
吻了一會兒,驚訝地發現顏可竟然在回應他。
絕望的男人也把他抱得緊緊的,抓住救命草一樣,喉嚨裏有點嘶嘶的聲音。徐衍不知道他想說什麽,隻是將他摟得更緊。
這次兩人自然而然地就做了。徐衍第一次有這樣的**,很激烈,但不是為了快感,也沒那麽肉欲。隻想把懷裏瘦巴巴的男人用力揉進身體裏,好好疼愛他,讓他暖和一點。
過程中顏可好像很痛,但始終抱著徐衍的背。徐衍用力咬他嘴唇,把他翻來覆去折騰,他也沒反抗過。
頭一回把顏可麵對麵地抱在懷裏入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顏可也仍然在他懷裏沒動。徐衍忍不住親了親男人的額頭,而後又親了親臉頰。屋子裏的光線很好,視野清晰,腦子裏卻亂糟糟的,他都不想去片場了,就算違約他也認了。
但顏可被弄醒了,睜眼懵懂了一會兒,舔舔幹裂的嘴唇,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徐衍,小聲說:「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徐衍一直盯著他,「下午才有我的戲分。」
顏可轉頭想看鍾,但意識到右邊的視力已經消失了,隻好動作遲緩地轉過身,而後小聲地道:「啊,已經是中午了。」
「你也該去工作了吧。」
「我叫了搬家公司的車,等下就走。」
徐衍腦子裏依舊亂著,坐著不動。電話響了,是經紀人打到家裏來催他的,他機械答應著,連跟顏可道別都忘了,起身回房換衣服,而後下樓開車。
車子在路上高速前行,徐衍手搭在方向盤上,卻隻覺得魂不守舍。想到今天等收工回家,再看不到那個男人了,心裏就尖銳地痛了一下,痛得整個人都亂了。他心疼顏可。不管那個是男人受傷,還是要離開,他心裏都像被剜掉一塊。
半路打電話給經紀人,說他去不了了,不管電話那頭的呼天搶地,就把手機關了,而後找個地方掉頭開回去。
回去正看見搬家公司的小運貨車在樓下停著,徐衍來不及把車停到車位,便下車大步過去,敲了敲駕駛室的玻璃,朝裏麵那轉頭看他的司機道:「你們不用等了,顏先生今天不搬了。」
「啊?但是剛剛還打電話叫我們來……」
徐衍抽出幾張鈔票遞過去,「不好意思耽誤你們。費用照樣付,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上了樓,公寓的門開著,顏可聽見腳步聲,邊低頭往懷裏塞什麽東西,邊說:「行李在牆邊上,一共就那些……」
抬頭看見是徐衍氣喘籲籲站在麵前,顏可一下子楞了,呆呆對視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忙要把手裏的東西塞進去,越急卻越裝不進口袋,隻好倉卒地抽出來,藏到背後。略微尷尬地打著招呼:「你回來了?」
「嗯,」徐衍看著他,心裏又酸又軟的,一時竟不知道該開口跟他說什麽,隻好隨口道:「你拿的是什麽?」
顏可卻緊張起來了,「沒什麽,我自己的東西。」
「嗯?」徐衍有些狐疑,微微側頭想看他背後,卻被他躲開,便伸出手,「什麽寶貝,讓我看看吧。」
顏可僵硬著,臉都紅了,半天才說:「我沒偷你東西。」
「我知道,」徐衍放軟口氣,卻還是伸著手,「給我看看。」
顏可怎麽也不肯,徐衍看他那窘迫的樣子,即使自己正心慌意亂,也仍覺得可愛,索性上前,迎麵將他一把抱住,在他背後扣住他的手腕,硬要把那信封抓到手。
顏可拚命掙紮,慌張地躲閃,被抓住了也死都不肯鬆手。徐衍懷裏摟著他,對那信封裏的東西反倒全無興趣了,看顏可一臉緊張地掙紮來掙紮去,情不自禁地,一低頭就吻住他。
顏可隻來得及倒吸一口涼氣,就被撬開牙關,吮住舌尖。突如其來的深吻弄得他整個人都呆了,被徐衍緊抱著,溫柔又熱烈地輾轉反複親吻,吻得腦子都一片空白。
聲響不大,兩人卻停住了。那個信封從顏可手裏掉下來,落在地板上,開口沒有封上,裏麵的東西全滑了出來。
地上散開的是五顏六色的一小把,徐衍低頭定眼去瞧,一時沒看出那是什麽,彎腰想去撿,顏可已經尷尬得滿臉通紅,張皇失措蹲下去要搶,但視力受了影響,動作稍微遲緩,便被徐衍搶先了。
徐衍抓到了才看清那是些燒剩的蠟燭,用在生日蛋糕上的那種;還有一張背麵朝上的照片,不用翻過來徐衍就知道那是什麽了,背麵上落款的正是他自己的筆跡。
他想起來這些是顏可僅有的,從他那裏得來的東西。
徐衍吃驚得都呆了。他從沒往那方麵想過。
平時對顏可說什麽「你在喜歡我吧」,那純粹是臉皮厚。
他覺得顏可對他的感情,最多也就是達到「感激」的地步,或者說「你像我弟弟」,甚至不如他的胖子經紀人對他的感情深。
沒想過顏可會這麽這麽地在意他。
顏可像被人揭了瘡疤一樣,臉因為羞恥而漲紅,也不抬頭看徐衍,就那麽僵硬地蹲著。感覺到徐衍在看他,便伸手擋住自己的臉。
徐衍叫了他一聲:「顏可。」
男人沒吭聲。徐衍便在他麵前蹲下,想跟他麵對麵。顏可忙捂住自己傷殘的臉。
徐衍想把他的手拉下來,卻遭到劇烈的反抗,好容易才把那兩隻手都握在自己手心裏,男人露出來的臉上隻有一行眼淚。
男人低下頭,背也彎著,像被什麽東西壓著似地。
徐衍竟然也「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隻抓著顏可的手,跟他麵對麵蹲著。
「你今天不用搬了,搬家公司的車已經走了。」
「你就住我這裏吧。」
「工作的事情不用擔心,有我在。」
「我會帶你去看更好的醫生。」
屋子裏重新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徐衍抓緊男人汗津津的手,自己都覺得喉頭發幹,聲音很難出得來,「我喜歡你。」用光了所有廢話之後,真正該說的那句終於說出來了。
他緊張地注視著顏可,顏可也用僅有的眼睛望著他,變得比平時更呆,好像都已經傻了。
徐衍湊過去吻住顏可嘴唇的時候顏可都還是僵硬的,微張著嘴唇任他親吻,一點反應也做不出來。
徐衍這個時候也沒有任何吻技可言了,甚至還撞到他的牙齒。兩人半蹲半跪在地板上,手拉著手接吻,中學生一般的純情青澀感覺,徐衍自己的臉都紅了。
嘴唇分開的時候,顏可鼻子眼睛都是紅的,見徐衍還在盯著他看,慌張無措,不知道要怎麽遮擋自己的狼狽。
「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顏可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有些結巴地道:「謝謝你。」
「我不是說這個!」徐衍捏緊了他的手指,「你不是不喜歡男人嗎?」
「那你喜歡我嗎?」
「還是隻把我當弟弟?」
顏可從耳朵到脖子全紅了,額頭上都有了汗,抬眼望著徐衍,「我,我想……跟你在一起。」
有點答非所問的答案。徐衍安靜了一下,而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對不起。」幾個小時以後,徐衍有些內疚地向身下精疲力竭的男人道歉。滿床狼藉,顏可氣息奄奄地趴著,一身的汗,動彈不得。
顏可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剛才……扭到腰了……」
徐衍想起那個姿勢的激烈,一下子有些臉紅,忙找來藥油,手法笨拙地替顏可揉腰。
真奇怪,現在很容易就會覺得羞澀。
顏可忍著痛,一聲不吭地讓他按摩。等皮膚變得發熱,徐衍停下手,將藥油的蓋子擰回去了,顏可忽然說:「跟我在一起的人,運氣都會變差的。」
徐衍知道他的意思。
「沒關係,就算你是倒楣鬼,我的運勢可是強得很,不怕你。你跟我在一起,運氣隻會變好。」
「你被我這種好男人愛上,這就是開始轉運的證明啊。」
顏可被逗得嗬嗬笑了,是真的那種開心。
顏可在床上趴著,不太能動得了。徐衍便下床替他收拾東西,把行李箱裏裝的都一樣樣重新清理出來。
整理的時候翻出一張包得很小心的CD,上麵卻沒有任何歌手的名字。
「這個什麽?」徐衍問完之後便了然了,「你的DEMO麽?」
顏可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徐衍看著這張夭折了的專輯,心裏一動,「可以放出來聽聽嗎?」
顏可又「嗯」了一聲,便拉高被子,把頭蓋住。
那種不安的樣子讓徐衍覺得很好玩,硬把蒙在他頭上的被子剝掉,「難聽我也不會嫌棄你的啦。」
音響打開,開頭卻是一段口琴,很古老的童謠,帶點陳舊氣息的樸實演奏之後,是短暫的讓人懷舊的空白,而後流暢的吉他聲便「嘩啦啦」流淌出來。
徐衍沒再動,站著把整張DEMO都聽完了。
感覺並不陰鬱,甚至很多是輕快的旋律,他卻聽得幾乎要落下眼淚。他明白顏可,並不是隻有大放悲聲才是悲傷的表示。
那些迷茫又堅強的東西,讓他都覺得難過。
音響裏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後,就沒再聽到聲音,顏可從被子裏探出頭,有些擔憂。
「我會讓你出唱片的,」徐衍轉頭看著他,「我也不會讓你隻有一隻眼睛。」
顏可怔了怔,露出感激的神情,有了些微笑,但並沒有多麽欣喜。
徐衍知道他已經不敢有期待了了。
他習慣於忍耐,受苦什麽的都無所謂。讓他害怕的是希望,希望太傷人了。
像那個時候對顏文,像那個時候對以後的人生。
那些那麽大的期待,然後都落空了。
想到他有過的那些帶來巨大失望的希望,徐衍心頭不由得一軟,過去一把摟住他。
顏可的嘴唇帶點輕微的涼意,卻終於還是在兩人的親吻中漸漸熱起來。
徐衍在接吻的間隙裏小聲說:「你放心。」
顏可無聲地望著他。
徐衍抵住他的額頭,對著男人發紅的眼睛,「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他要讓這個男人相信,跟他在一起會有好運。雖然聽起來像童話,但是厄運總有用完的一天,終歸會有順利的時候,最後一定會幸福。
他想讓男人知道,雖然有時候會帶來傷害,但希望其實是個好的東西。
就像他一樣,雖然不溫柔,孩子氣,耍任性,大少爺脾氣,有過許多這樣、那樣的不好,但是,最後一定會讓這個男人幸福的。
「真的,你可以對我有期待。」
在男人開口回答之前,徐衍抱緊他,吻了他流淚的那隻眼睛,而後堵住他微微顫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