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理,明天下午和百嘉的會議秦總要出席,記得提前安排。”總助小姐抱著一遝文件從秦賦辦公室裏出來,大約是接到了什麽緊急的工作,腳步匆匆忙忙,但在路過李牧笙的工位時,還是多嘴朝他叮囑了一句。

李牧笙正在給秦總做報表,聞言便拿起筆在便簽上記下了明天下午會議的事情,並朝著總助友善笑笑。

總助卻不太笑得出來。自秦總上任以來,李牧笙就在擔任生活助理,工作上沒有出過多少紕漏,但不知為何秦總對他就是不太待見,總助小姐總是擔心李助理如果工作出現什麽紕漏,下個季度裁員名單上會看到李牧笙這三個字。

“我看秦總今天心情不錯,應該不會訓人的。”總助小姐拍了一下李牧笙的肩膀,試圖給他些許安慰,隨後踩著高跟鞋離開了辦公室。

李牧笙歎了口氣,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忽然搖了搖腦袋,拿起手機刷了幾下消息,緊接著聽見裏麵秦總在叫自己,於是匆匆息屏把手機放回口袋,快步走到了秦總辦公室門口,進門前還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確保襯衫上沒有一個褶子。

秦賦,31歲,未婚,盛安集團董事長的獨子,a大工商管理專業碩士畢業,是目前商界難得的青年才俊。

李牧笙走進辦公室,看見秦賦略略蹙起的眉頭時,下意識吞咽起口水。李牧笙對待秦賦的態度非常奇怪,似乎不是畏懼,可又總是像在害怕什麽似的,顯得有些畏縮,但注視著秦賦的時候,眼睛裏又是有光的。

看見李牧笙後,秦賦看起來也並不那麽高興,甚至連多說一句話都不甚願意,開口便毫不拖泥帶水,隻說了短短幾個字:“引水軒,晚上9點。”

李牧笙沒有多問,顯然這樣的交流方式對他而言已經輕車熟路。

“秦總,還有別的吩咐嗎?”李牧笙問。

秦賦沒回答,低頭接了個電話,講了幾句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辦公室裏還杵著個人,不耐煩地朝著李牧笙擺了下手,讓人出去。

回到工位,李牧笙就給引水軒打了預約電話,訂了一個包間,隨後又繼續趕製他的報表。直到晚上八點多鍾,秦賦才忙完出來。

今晚司機請假,隻有李牧笙一個人開車,兩人一路無話,秦賦看起來心情很差,顯然對自己與李牧笙獨處這件事非常厭煩。李牧笙則是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多言一句打擾了秦總的好心情。

引水軒是一家主打杭幫菜的店,帶著江南水鄉的氤氳情調,會員製,來來往往的都是a市所謂的“上層階級”。

秦賦下了車,讓李牧笙自己找地方吃點東西,大概十點多過來接自己,隨後就隻身進了二樓的包廂。

盛安的秦總青年才俊,自然也有一個出身豪門的未婚妻,兩人都是商場忙人,平日裏忙得腳不沾地,但每周總會抽出時間過來見麵。小情侶的約會,不會喜歡旁人圍觀,因而這也不是李牧笙第一次在外麵等秦賦約會。

李牧笙早已經輕車熟路,會利用秦賦約會的時間在周邊四處逛逛,對付著把晚餐解決掉。

停好車以後,李牧笙還沒碰到車門,便從右腿骨縫裏滲出了一股鑽心的疼,他打開車窗伸出了手,外麵果然已經飄起了雨。

李牧笙腿上的傷是在做秦賦助理前留下的。

那時的秦總也還不是秦總,住在簡陋老破的小區裏,為了拿到一個合作到處給人當孫子。李助理也不是個不被待見的小助理,是個成日泡在實驗室裏敲代碼的研究生。

當時李牧笙受傷在醫院裏躺了大半年,出院後卻發現已經物是人非,唯一能提醒他過去的一切都不是夢的,隻有雨天裏會隱隱作痛的腿傷。

李牧笙彎身用手錘著小腿,但完全沒有絲毫緩解,那疼痛好像是從骨髓裏鑽出來的,皮肉上的撫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好在夏季的陣雨來去都快,雨停了,晚風一吹把水汽吹散掉,腿上的傷也顯得沒那麽疼。

折騰了這麽久,李牧笙打消了出去吃飯的念頭,他從衣服裏掏出一個合金戒指,在手上把玩了幾下。

這戒指看起來不過是地攤貨,帶著毫不掩飾的廉價,但李牧笙卻視若珍寶,找了鏈子串著,隨身戴在脖子上。

李牧笙把戒指戴到了手上,隨後微微俯身虔誠地吻向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懷念著什麽。

李牧笙第一次見到秦賦是在6歲的時候。

6歲以前,李牧笙曾擁有過一個算得上幸福的家。外祖家雖然家道中落,但曾經也算得上豪門,母親便是那樣的家庭教養出來的富家千金,溫柔知理,連高聲講話都不太會。父親則一心埋頭學術,年紀輕輕就已經頗有造詣,擁有大好前程。

但6歲以後,父母在空難中喪生,李牧笙沒了家,也沒有了任何在世的親人。好在母親閨閣時的閨蜜羅疏雪找到了他,收養了自己摯友留下的唯一骨血。

秦賦便是羅疏雪的親生子。

秦家與李家、外祖家都不同,是徹徹底底的望族,據說其家族產業,也就是如今的盛安集團,可以追溯至民國時期,數代豪門清貴,住得宅子都是李牧笙想象不到的大。

羅疏雪親自到福利院去接的李牧笙,給他帶了許多零食,當時李牧笙太過年幼,很多記憶都模糊不堪,但他清楚記得羅疏雪當時把自己抱在懷裏,柔聲細語地安慰他,說以後就又有家了。

李牧笙流著眼淚,小聲地啜泣著。任何人都抗拒不了家人的溫暖。

汽車把李牧笙帶進了那座大宅,羅疏雪抱他下車,門口傭人站了兩排,朝他們彎身行禮,像舊時大戶人家賣身的仆役,頗有封建殘餘的味道在。

還沒接觸到門口,李牧笙就看見大宅子裏跑出來一個男孩,和自己差不多大,模樣很漂亮,很像羅疏雪。

“小賦,這是你牧笙弟弟,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人了。”羅疏雪說。

李牧笙是羅疏雪個人名義收養,不能算是秦家人,也不會有任何威脅秦賦繼承權的可能,但秦賦還是沒有任何理由地厭惡他。

秦賦看著蜷縮在母親身邊的男孩,讀不懂所謂兄弟情誼,隻覺得母親的寵愛被人分走,很是氣憤,大叫著說自己根本沒有弟弟,問這是哪來的野種。

羅疏雪對自己8歲大的兒子會說這麽粗魯的話很是震驚,勒令秦賦道歉,但秦賦卻拒絕聽從羅疏雪的話,從園子裏找出一塊石頭朝著李牧笙砸去。

石頭沒砸中李牧笙,但讓秦賦被關了一下午的禁閉,自此以後秦賦就更討厭李牧笙,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納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成為家庭的一員。

但小孩子的愛恨都很純粹,再水火不容也會有融化的契機。不像成年人的厭惡,一棍子打死,不留下任何餘地。

李牧笙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拿掉,重新戴回了脖子上。戒指拿出來好久,被雨後的風吹過,重新回到胸前的時候感覺有些冰。

秦賦喝了一口溫好的紹興黃酒,漫不經心地聽坐在對麵的未婚妻發著牢騷。

“我爸爸前幾天來公司,問我打算什麽時候和你結婚,被我搪塞過去了,他又說了我一通,訓我把那群小男友藏藏好,玩得太過了丟柏家的人。但他自己還不是包了幾房,各個都想借著肚子一飛衝天,一筆爛賬。”

柏家那一堆破事,圈子裏不是秘密,秦賦也不想管,盛安需要拿到柏家的一部分資源,柏家需要秦家助力還清債務,聯姻在所難免。

秦賦說:“雖然是為了家族聯姻,但我們現在有婚約在身上,你也好歹給秦家留些麵子,別被拍到報紙上,弄得人盡皆知。”

柏寧冷笑說:“他們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柏家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我這是家傳。比不得秦家,父子都是人盡皆知的‘癡情種子’,我再在網上多看幾篇秦老爺子找人寫的軟文,說不定都信了你對我一往情深。”

秦賦蹙眉,想要辯解幾句,至少自己父母的感情是真的,母親去世快二十年,老爺子身邊就沒再有過別人,再怎麽也對得上癡情兩個字。總好過柏家父母兒女各玩各的,全家老小恨不得一起努力把整個娛樂圈塞進柏家的**。

“算了,不提這些了。”柏寧沒給秦賦繼續開口的機會,轉而問他,“我記得你上次跟我提過,自己學生時代似乎有過情人,還是沒找到對方的身份嗎?”

秦賦搖頭。幾年前他因為李牧笙的牽連失憶,以至於忘了很多事情,這也是秦賦厭惡李牧笙的主要原因之一。

侍者端上來兩盤清炒蘆筍,說是今早從南方某省空運過來的,柏寧夾了一口,有些嫌棄地皺皺眉,把盤子往左手邊推了推,接著朝秦賦說:“不應該呀,秦家家大業大,想找個人不是輕而易舉,至少你中學時代多少還剩幾個同學,總不會一個都不知情。再者說,即便過去的事情真沒留下過什麽痕跡,這些年過去,你那個情人難道不能來找你?除非有人故意不讓你知道,或者對方根本沒有那麽愛你。”

秦賦也想過這種事情,但是又覺得不應該,自己的戀愛對象而已,誰會興師動眾封這種口?

“會不會根本沒有那個人?”

“不可能!”秦賦有些激動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不能忍受柏寧直接抹殺掉所愛之人的存在。但他很快又恢複了鎮定,道了聲歉坐回原處,朝著柏寧解釋:“我知道她在,我一直能感受到她,閉上眼甚至聽得到她的聲音。”

秦賦詭異的說辭讓柏寧打了個冷戰:“別這麽嚇人,以後結婚,你身邊一直繞著一個鬼影兒,讓我怎麽和你住一起啊。”

秦賦沒理柏寧,他知道自己恨不得半個月換一次男友的未婚妻根本不可能理解這一切。

“不如這樣,我也大發慈悲一次,幫你找找那個人。隻要存在過,肯定會有蛛絲馬跡,你那邊說不定有人故意瞞著你,但我一個外人,說不定很好找到對方的身份。”柏寧也喝了口黃酒,臉上泛起一層紅。

“用不著你,我的人,我自己能找得到。”秦賦說。他總是在這種地方有些常人難以理解的固執,柏寧已經習慣了。

柏寧喝完了自己酒盞裏的黃酒,起身說:“行,那我也不費這個心。今晚約了剛出道不久的十九歲小嫩模,先走一步。”

秦賦一言不發,心裏不知道哪鑽出邪火,又讓人上了一壺酒,扯著酒壺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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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開了,狗血失憶梗,提前感謝各位追文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