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蛛絲馬跡(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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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堂皇威嚴之氣,除了那九重的宮禁之外,就連平民百姓家亦是增添了絲絲莊重。
看著院中的古舊老樹,康容熙有些惆悵。
雖然不如家裏來的寬敞舒適,卻也是她待了幾年的地方,乍然要離開,總是有些不舍的,更不說,這裏還有她這一生最好的朋友,如今她正悲痛,而她卻要無奈離她而去。
“小姐,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再看看,還需要帶些什麽東西回家?”
小洛滿臉的興奮,雖然因著前幾日的驚嚇, 做了好幾天噩夢,可是終於要回家的消息,仍是令她很快的振奮了起來,是以沒有注意到自家小姐身上的愁緒。
“嗯,你看著帶吧。”康容熙坐在了房前的圍欄上,意興闌珊。
聽出了康容熙語中的低落,小洛這才反應過來,吩咐了身後的小丫頭幾句,蹲下身來。
“小姐,你可是舍不得?”
“也不是,就是有些難受。”康容熙懶懶啟唇。
“是不是擔心初儀小姐?”小洛試探的說道。
“有什麽可擔心的?”
一道尖銳的嗓音傳來,主仆兩人立即看將過去,卻是冷笑著的方憐兒。
“表嫂你什麽意思?”康容熙擰眉。
“哼?何意?就是我字麵上的意思,本來我還覺得這人不錯,後來聽說了她的事情,我才知道,她啊。就是個掃把星,先是克死了娘,然後是爹,這次又是未婚夫,連帶著我們也跟著遭殃,不知道下次又該誰倒黴了!”
康容熙立即沉眉,聲音無比冷凝,“表嫂,我的朋友還輪不到你來指摘,而且我看你收初初的禮。倒是收的開心。”
自從表哥成親之後,她傷心之下就留在了京師,及至三年後再次相見。對於這個表嫂卻是陌生的緊,初時隻覺得是個略有些心計,卻不失嬌柔的女子,卻原來竟是如此的勢利,康容熙真真為那個俊逸溫柔的表哥不值。念及此,麵上的譏諷愈的濃了。
方憐兒頓時氣結,被康容熙嗆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胸膛急劇起伏,半晌說不出話來。
上揚的眼角,怒瞪著康容熙幽深的杏眸良久之後。才冷哼一聲,“她做的我就說不得麽?”
康容熙立即反唇相譏,“這倒是。表嫂是多嬌貴的人呢,既然你嫌棄初初,幹脆另找個地方搬出去好了,省的被‘掃把星’傳染了晦氣。”
“你!”方憐兒看著眼前這個眉眼冷漠,唇角含諷的康容熙。心中詫異不已,這還是那個嬌嬌弱弱。令人憐惜不已的人麽?
三年的時間竟可以讓人變化這麽大?
“啊!初儀小姐!”
就在對峙的兩人花火四濺的時候,小洛看到了院中靜靜凝立的張初儀,驚叫出聲。
她來了多久了?
康容熙立即望過去,眼中閃爍著無名的情緒,方憐兒則是一臉訕訕。
“初初,你”
看了一眼麵色不自在的方憐兒,張初儀平靜的眼泰然自若,“容容,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你現在有空麽?”
康容熙立即答道,“有空,走,去我閨房。”
言罷,康容熙起身,經過方憐兒身邊的時候,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拉了張初儀往後院走。
小洛也立即跟了過去,臨了還特意望了一下臉色泛白的方憐兒,鼻頭輕動,離開了。
方憐兒看著頓時空落的院子,貝齒緊咬,眼中火焰湧動。
該死的!她們竟敢這麽對她?她不過是說了實話罷了,她們憑什麽這麽看他?
一旁的寧玉看著臉色來回變換的自家主子,強自壓下了上翹的嘴角,上前說道。
“少奶奶,不用跟她們一般見識,不過是個死去的士子的女兒,爺兒可是要中舉的人,您又何必放在眼裏不是?”
斜了一眼寧玉,方憐兒輕哼一聲,扭著腰轉身,“果然是掃把星,誰碰見她都好不了,走, 去看看相公去。”
寧玉立即讓開,隨著方憐兒往左邊的廂房走去。
看著麵前攤著的書,卻是很久都不曾翻動一頁,林少遊索性將其合上,從袖中拿出一抹銀色,來回打量。
銀色的圓環形戒指,條寬要比如今正當行的那些指環都要寬上不少,正麵更有一個圓形的突起,上麵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紋路。
這幾日他仔細查看過了,卻是一個鳳回的形象,他開始覺得有些眼熟,後來才想起來,這個形狀和自己送給妻子的那個指環很是相像,就拿來對比一番。
雖然形狀有些相似,但是細微之處,卻是全然不同。
他買的指環內側有一道極細極長的紋路,似字非字,似畫非畫,這個上卻沒有。且相比之下,這個寬戒指上的鳳回要比他買的那個要粗狂不少,難道,隻是相似的緣故麽?
林少遊眉心緊蹙,雖然這兩個指環細看之下並不相同,可是他卻覺得這應該是有些關聯。
那日,他聽到那個氣質沉靜,目光清然的女子,說自己是那個聲名鵲起的鳳幫中人之時,震驚當場。
還好當時情勢危急,不然,他也許就失態了。
那個鳳幫的名聲他曾在家中聽過,還記得當時在遼北負責米糧生意的掌櫃,神色驚恐的訴說著這個鳳幫的與眾不同。
在他的口中,這個鳳幫始終是神秘的。
世人隻知道,自在它之前的一個頗有規模的私鹽販子一夥人覆滅之後,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遼北大地上蓬勃展起來。
先是接收了覆滅的那一夥人的所有。包括地盤,手下,私鹽來源,以及對應的販賣道路,又通過了一些其他的手段,兼並了其他零零散散的販子,自此,這個鳳幫就成了遼北地區最大的私鹽勢力,幾乎整個遼北都是它們的天下,有多少百姓的碗中都用著他們販賣進來的鹽。不止如此,似乎這個鳳幫對於製鹽的方法也做了改進,使得近年來市肆上的鹽量大增。
他曾見過老掌櫃帶回來的鳳幫所販賣之鹽。色澤瑩白,入口也沒有絲毫苦味,比之官鹽也好上許多,怪不得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迅的席卷整個遼北。
老掌櫃還曾說過,這個鳳幫很是有別於其他的私鹽販子。它會嚴格挑選販賣的地區,還有那些下手的人,對於來買鹽的那些客商都異常客氣,銀貨兩訖,若是路途遙遠的客商,還會派人沿路護送。直到出了遼北地界為止。要知道,這些年來,遼北之地頗為不平靜。因著這個原因,這幾年來聞風而來的客商簡直是趨之若鶩。
不僅如此,其對手下的鹽販子亦是嚴加管教,不論你之前是囚徒,亦或是逃犯。隻要是進了鳳幫,既往不咎。但是如果,日後再有違背幫規的話,懲罰卻是比官府的還要嚴厲幾分,是以,這個鳳幫雖說在遼北勢力遮天,倒也有幾分好聽的名聲。
這個鳳幫在段時間內竟然能夠有如此規模,著實讓人驚奇,然而不知為何,官府卻是從未有關於它的任何公文或者是消息流露出來,倒是民間對這個頗有傳奇色彩的勢力有著更多的了解。
據說,這個鳳幫是由之前遼北本地一個私鹽勢力展而來,而這個勢力本來卻是規模不大,甚至還有著被吞並的危險,當它消失了一段之間之後,立即以殘酷的手段吞並了另一個比它本身的實力要高出許多的勢力,老掌櫃亦是聽聞,火拚之後的場麵,堪比戰場的慘烈。
後來,就是它離奇般的崛起,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然而更讓世人感覺到神秘的是,卻是那個,據說是他們的締造者,那個始終神秘的第五位當家。
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這位當家,每一項命令的布,都是其他四位當家出麵,隻有零星的流言傳出。
隻聽聞,這位當家身量削瘦,每次在重大場合現身,都是一襲藍色衣衫,以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透著金銀的雙眼,嗓音低沉,足智多謀,手段狠準,靜慧若海,厚待手下人,卻是一旦違背幫規,卻又嚴懲不貸。
他不知道以私鹽所得的暴利,鳳幫聚斂了多少的財富,興許富可敵國也說不定,惹得那個歹人在聽說鳳幫的時候,貪心乍起,才送了性命。
摩挲著手中的銀色指環,林少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開始隻以為張初儀在詐那個賊人,可是後來,他卻不這麽想了。
自從三年前,他和憐兒訂了婚,就得到了容兒滯居京師的消息,後來竟是去了遼北,說要探望遠方的親戚,而據他所知,康家是有個姑娘嫁給了遼北的一家富戶,可是已然多年不曾往來,為何會突然要去探望?
來到京師才知道,那個張小姐卻是和容兒通行,而且,似乎那個勢力覆滅的時間,就在她們到達遼北之後,這事情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當他看到張初儀臉色沉著,冷靜的引誘男子一步步的跨入死亡陷阱的時候,心中一動,她會不會當真就是那個神秘的當家?
第六章 女子之交
看她先是吊起了歹人的貪念,接著又麵色不改的在自己和容兒的身上劃拉,他還記得,她一字一劃,寫的是,“彎身,動手,上。”
若他所猜不錯,容兒的腿上,寫的應該是“彎身,動手,下”吧,接著又看到她和男子幾番暗中較量,完全控製了男子的心理,這才有了他們的同心協力除凶, 及至後來的安全逃脫。
是啊,身量削瘦,足智多謀,靜慧如海。喜穿藍衣,這些特征倒也能夠符合,最讓他願意相信的,還是這枚銀色指環。
他曾見過老掌櫃弄回來的鳳幫流傳出來的一些文書,每一個上麵都蓋著五個印章,分別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還有一個鳳回。
而那個鳳回和這個指環上的鳳回。一模一樣。
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讓他傾向於相信張初儀就是那個鳳幫的神秘領,可是她最後的舉動。卻又讓他疑心驟起。
她為什麽說這個指環是假的?
無論他怎麽看,都覺得這個指環不是假冒,若是真的,試問,隻要是人。誰會放棄那堆積如山的巨大財富?
麵對一塊金子,也許有人麵不改色,還能橫眉冷對,但是麵對幾輩子都揮霍不完的財富,他絕不相信世上有這般淡薄之人。
那麽,她到底是不是那個神秘的當家呢?而容兒在這迷霧籠罩的事件中。又是個什麽身份呢?
正當林少遊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聲委屈的嬌喚突然響起。
“相公,真是氣死我了。”
方憐兒一臉抑鬱之色的進了屋。
林少遊立即將指環重新攏回袖中。狐疑的望向妻子。
“憐兒,怎麽了?誰惹你不快了?”
“哼!還有誰?不就是那個掃把星,還有容兒唄,也不知那個掃把星給容兒灌了什麽藥,容兒竟然向著外人來凶我!”
方憐兒一臉的不忿。心中想著,會不會是被掃把星的晦氣給傳染了?所以才會性子大變?
林少遊立即起身。一手拉著方憐兒兒,一手撫摸著她的髻,看向了身邊的寧玉。
“寧玉,少奶奶如何受的委屈?”
雖然很欣喜方憐兒吃癟,但是,她卻不想在自家公子麵前留下不護主的印象。
這個念頭在腦子裏飛快的閃過,寧玉立即一五一十的將方才的事情說了出來,隻是將自家主子譏諷張初儀的難聽話給說的婉轉了些,又加重了康容熙對張初儀的回護之詞,和譏誚的語氣。
“相公,你看,容兒之前是多麽的嬌怯溫柔,可是如今卻變成了這般模樣,是不是我這個表嫂哪裏對不住她,她才會為了一個晦氣的外人,對我惡語相向?”
遞了一個做的不錯的眼神給寧玉,方憐兒說的更加委屈了。
林少遊心中輕歎,兩人同床共枕三載,他如何會不知道她的性子?隻怕是她對人家張小姐言語不客氣,才會惹得容兒如此吧。
不過,他亦是現,這三年來,容兒的性子,似乎有了些變化,之前總是嬌柔的望著他,如今卻是敢於和他直視,性子也變得活潑,沉靜了許多,以往從不會說一句重話的她,此刻卻是能夠說出那般暗含機鋒的話。
當年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在他錯過的時光裏,儼然長成了一個讓他深感陌生的明麗女子。
林少遊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的這股失落因何而來,隻是放開了方憐兒,溫言開口。
“憐兒,我們來者是客,況且這次叔老爺和容兒他們離京,竟讓我們留下來居住,我們自當對張小姐更加客氣,以後切莫再衝撞了人家。”
雖然林少遊語氣輕柔,可是方憐兒仍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嚴肅,恨恨的絞了絞絲帕,不情不願的答道。
“妾身知道了。”
“嗯,憐兒最是知禮了,好了,也快到午時了,為夫餓了,憐兒去幫為夫弄些吃的可好?”
“好,妾身這就去。”
方憐兒聽聞,立即將自己的委屈放下,轉身和寧玉去廚房看看膳食準備的如何了。
回身,看著緊閉的書本扉頁,林少遊喃喃自語,“你究竟是誰呢?”
這廂,林少遊仍舊被迷霧籠罩,找不到出路的時候,康容熙嬌麗的小臉上,混著心疼,愧疚,羞惱,欲言又止的看著麵色沉靜的張初儀。
都是那個多嘴的女人,竟然這麽說她的好友,虧得她還會說服三叔,體諒他們在京師人生地不熟,讓他們住在這裏,真是引狼入室。
她怎麽就那麽蠢哪!
康容熙也分不清楚,她如今是對方憐兒的惱怒更多,還是對自己的惱怒更多,神色來回變換。看的張初儀心中直歎。
當年,那個將自己所有的真實情感掩埋的康容熙,經過這幾年的朝夕相處,她真實的性情開始漸漸袒露出來,原來,嬌怯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炙熱有活力,卻又成熟堅強的心。
也許,隻有麵對自己,她才會這般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吧。張初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