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從高高的天空墮落,不知下一秒會是生還是死,你會是什麽感覺?

恐懼,從心底最深處狂湧而出的恐懼!

範飛渡過了生命中最難捱的幾秒鍾,也是最恐懼的幾秒鍾。

當他從那塊岩石上高高躍起時,當他聽到丁詩晨的那聲呼喚時,他感覺到自己在那一瞬間已將體內殘存的力量異能全給擠壓出來了,但依然不足以支撐他跳到十米開外的河裏。好在他感覺得到陳梟貼在他身後的那隻腳,因此他在跳出去的同時,也全力繃緊了身上的每一根肌肉,然後果然接收到了陳梟在他腰上拚盡全力蹬出的那一腳。

在那一刻,他孤注一擲地相信了陳梟,沒有任何抗拒地承受了這一蹬的所有力量,讓自己有機會“飛”得更遠。隻是當他在空中極速墮落時,他的視力異能也起不了作用了,看不清腳下是河水還是河岸,因此仍然感受到了極度的恐懼。

這是一場很冒險的賭博,他不知道會不會賭輸,而賭輸的結局就是死……

“詩晨、詩晨、詩晨……”

在墮向無邊的黑暗時,他忽然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喚這個名字。

或許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在無邊的黑暗中感覺到心中還有一盞點亮的燈光,才能讓他在麵臨死神時覺得不那麽恐懼,不那麽孤單。

就算是死,他能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刻看到她、聽到她、感受到她,也值了……

如果在這種無邊的黑暗和恐懼中,腦海裏還有那麽一個能想得起來的名字、一個能溫暖靈魂的名字在陪著自己,那麽人生也不算太失敗吧。

最後一秒鍾,範飛忽然看到了撲麵而來的水麵,心中頓時狂喜——我成功了,我能活下去了,我要好好活下去,才能再見到她!

範飛再次將全身的肌肉繃到了最緊,同時閉上了眼睛,狂吸了一口氣。

“咚……嘩啦……”

範飛猛然墮入了冰涼的河水中,濺起一大片水花。

這次墮落,對範飛來說既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掉入了河裏。不幸的是,他不是腳或手先入水,而幾乎是平趴著摔落在水麵上的,差不多摔昏了;而且這一跳由於兩股大力的作用,竟然越出了河岸將近六米,幾乎到了河水中最深的地方。一落進水中,他的身子便直直地往下沉去,腦子昏昏沉沉的,幾乎沒有了求生的意識,然後便灌了兩口水進去。

兩口水一進嘴,範飛頓時從混沌的意識中被驚醒過來,趕緊拚盡全力地劃動四肢,拚命地往水麵上竄出去。

而就在這生死時刻,範飛感覺身體裏的力氣就像被徹底抽幹了一樣,手腳都忽然軟得不像樣子,怎麽也劃不動。加上他本來就不怎麽會遊泳,隻會狗刨,因此遊得也不得法,遊了好一陣還沒遊出水麵,體內憋著的那一口氣也越來越混濁,心也越來越慌。

“我是遊泳高手,我能輕鬆地遊到水麵上去……”

範飛知道大事不妙,於是在這生死關頭再次強行催眠自己,但或許是剛才已經兩度催眠自己、強行提升異能,此刻他的催眠如同石沉大海,手腳亂劃間,還是毫無章法的狗刨式,

範飛剛才在拚殺時,背上、腿上都挨了幾記鐵棍,右臂上還被砍刀削掉了一大塊肉,同時他右手上依然鎖著那副拇指手銬,剛才他握著鐵棍全力拚殺時,手銬自然變得越來越緊,將他的拇指勒得生疼,還腫脹起來。

在不顧生死拚殺時,範飛幾乎逼出了身體裏每一分可以調用的力量,同時也不斷地催眠自己,告訴自己身上不痛,於是他的痛覺神經幾乎被強行關閉了,悍不懼死地衝殺了那麽幾分鍾,取得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戰果。而現在眼前一旦沒有了敵人,他原本繃緊到極限的身體就忽然鬆懈下來,雖然明知冰涼的河水才是此刻最大最危險的敵人,但他的勁已在那一跳中徹底用完,全身的疼痛感又在這一摔中徹底被喚醒,竟然強迫他的身體休息,讓他怎麽也提不上勁來。

於是在兩種作用力的作怪下,他的身體忽然罷工了,催眠也起不了作用,手腳都是軟綿綿的,怎麽遊也遊不出水麵……

“就這麽窩囊地淹死嗎?不!絕不!”

在被水淹得昏昏沉沉的時候,一個不甘心的念頭從範飛腦海裏掠過,讓他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放鬆,放鬆是仰泳的最好方法,每個人隻要完全地放鬆自己,都可以浮在水麵上的,因為人體的浮力要大於水。

這是範之然在村裏的水塘裏教他遊泳時教給他的話,但範飛一直有些怕水,不喜歡遊泳,在這方麵的領悟力不強,所以以前一直沒能學會仰泳,而在這生死關頭,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這句話。

“既然身體罷工了,我不能調用,那就順應它吧……當我從一數到三的時候,我會徹底地放鬆下來,就像躺在床上那樣躺在水麵上……”

範飛索性不再用勁,就那樣伸直四肢,在水裏“躺”了下去,用最後一小口氣,賭上最後一把。

幾秒鍾後,範飛的身子果然奇跡般地浮出了水麵。

他欣喜若狂地抬起頭,噴出嘴裏的一口水,然後貪婪地大吸了兩口氣。

但就是這麽一抬頭,他的身子便忽然一歪,再一次沉入水中。

“放鬆,放鬆,極度的放鬆,我能掌握仰泳的技巧……”

範飛一旦成功浮出水麵,加上吸了兩口氣,心裏也不再過份驚慌,於是再度放鬆,也再次平浮出水麵,就這麽奇跡般地躺在了水麵上,頭部也放平了,隻露出鼻尖,平緩地呼吸著。而河水,則帶著範飛緩緩地向下遊流去。

這麽一來,範飛果然掌握了遊泳中最重要的技巧,越放鬆,反而越能浮在水麵上。但他的困境也是很明顯的,他現在一放鬆下來,身體就徹底地罷工了,再也不想動彈一下,因此隻能這麽躺在水麵上恢複體力,等待著身體裏的力量重新凝聚起來。

而他落水的地方是一個回水灣,水很深,但水流比較平緩,而他一旦漂出了幾十米後,水流就開始變得湍急起來,保持這種仰泳平躺姿勢也就更困難了,而且如果腦袋撞上橋墩或漂浮物之類的東西,或許就會是滅頂之災了。

“範飛,是範飛嗎?”

一個聲音忽然在岸邊驚喜地響了起來,正是呂恒。

呂恒千辛萬苦才掙紮上岸,然後坐在河岸上喘息了好一陣,便發現了遠處重物落水的巨大動靜,於是緊張地觀察著,並借著月色發現了在水裏掙紮著的那個身影,便試探性地詢問起來。

“是我!呂恒,快救我,找塊木板扔過來……”

範飛聽出了呂恒的聲音,心中一喜,但這麽一出聲求救,他的身子便忽然失去平衡,再次往下一沉,腦袋完全被水淹住了,又喝了一大口水進去,腦子也再次昏沉了一下。

“等著!”呂恒趕緊叫了一句,並借著月色看了看自己的身旁,卻隻找到幾根隻有兩指寬的小木棍。

呂恒一邊追趕範飛,一邊將手中的木棍全力擲出,有一根恰好落在範飛手旁。但這根木棍實在太小,範飛僥幸抓住後,隻勉強把木棍墊到了腦袋後,卻沒有什麽作用,身子再度往下一沉。

眼看範飛在水中浮浮沉沉地越漂越遠,呂恒咬著牙撥足狂奔,邊追邊觀察身旁有什麽東西可以利用。

呂恒雖然用了全力奔跑,但他剛才受了腿傷,又在遊上岸時耗盡了全部力氣,所以跑得一瘸一拐的,頗為吃力。而此刻半托著範飛的河水則越來越湍急,呂恒越追反而離範飛越遠,心中急得要發狂了。

一不小心之間,呂恒還被一個東西絆了一跤,等他爬起來時,已經看不到範飛的身影了。

“草!”呂恒怒氣衝衝地踢了一腳那個東西,然後忽然狂喜而笑,“哈哈,天助我也!”

那是一塊泡沫塑料,估計原來是裝電視機之類的緩衝填充物,被人扔在了河邊。

這種泡沫塑料是以聚苯乙烯樹脂為主體,加入發泡劑等添加劑製成,它具有閉孔結構,吸水性小,密度小,有優良的抗水性。呂恒腳下這塊泡沫塑料是長條形的,大約有四十公分寬,八十公分長,正適合當成救生圈使用。

看來亂扔垃圾有時也能救人命的,正是世事無絕對。

“範飛,範飛,接著!”

呂恒如獲至寶地撿起那塊泡沫塑料便往前猛衝,刹那間忘記了腿上的疼痛。

幾十米後,呂恒終於追上了範飛,並用勁地擲出了手中的泡沫塑料。

隻是泡沫塑料很輕,根本扔不遠,而此時河麵上正好又吹來一陣強風,所以那塊泡沫塑料板竟然被風吹了回來,落在了離河邊兩米遠的水裏,離河中央的範飛至少還有五米遠,這讓呂恒頓時心中一涼。

眼看著範飛生死不明地在水裏繼續漂流下去,而且隨時可能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呂恒咬了咬牙,奮力一個前衝,跳向那塊泡沫塑料。

“撲通”一聲,呂恒再次落在了河裏,並幸運地抓住了那塊泡沫塑料,然後將它當成了遊泳圈,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並奮力地劃動著四肢,向著範飛全力遊去。

“範飛,範飛……”呂恒遊到河中心時,卻忽然看不到範飛的身影了,於是惶急地叫嚷了起來。

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反應,呂恒的心中越來越急,嗓子也啞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右腿被一隻手抓住了,扯得他的身子直往下墮。

“是水鬼還是範飛?”呂恒心中大驚,趕緊死死地抱住了那一大片泡沫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