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然叔,之然叔,你們家範飛回來了!”範瑞和範思飛奔到了範飛家裏,一起大嚷道。
“他怎麽啦?”正在切豬草的範之然臉色一變,趕緊站起身來。
範飛回家並不是什麽稀奇事,範瑞和範思卻跑來報信,還嚷得這麽厲害,莫不成是出了什麽事?
“他發財了!”範瑞笑道。
“忽悠我呢!”範之然愣了一小會,又蹲下身子,若無其事地繼續切著豬草,嘴裏說道,“自家的兒子,我自家還不知道?就他那慫樣,又還在讀書,能發什麽財?”
“真的,他打的回來的,的士費就花了一百五呢,連二十塊零錢都不要司機找!”範瑞見範之然不信,頓時有些急了,大聲說道。
“是啊,他提了兩個大包,和從深圳、廣州打工回來的那些人一樣,但又不一樣,因為他穿了一身名牌衣服,給我們散的煙也不一樣,不是好日子,也不是紅雙喜,而是藍芙蓉王煙,還一散就兩包,這兩包煙加起來就得一百塊,可牛了!”範思也繪聲繪色地證實著一些細節。
村子小,新鮮的事兒不多,因此一件小新聞都可以被人津津樂道很久。那些能走出村子的人,也就容易成為新聞中心。幾乎每一個在外闖蕩的人,回村時都要接受村民們近乎挑剔的審視。久而久之,村民們越來越精明,僅僅從一些小細節上就能看出端倪,判斷出那個人在外麵混得怎麽樣。而範飛自然熟知村民們的這種心理,所以把這些細節做到了極致,隻用了一點小錢,就一舉轟動了全村。
聽了這兩句話,範之然頓時又愣住了,半晌才咬牙道:“這個敗家子,有個幾百塊錢就敢拿出來騷包,丟人現眼的家夥!”
說完這句話,範之然就霍然站起身來,從地上拿起一根撐門的長木棍就往外跑。
範之然有著小農民特有的小狡猾,比如他始終信奉著財不露白的宗旨,並把這個宗旨奉行到了極致——他知道自己欠下的債太多,這幾年根本沒法還清,他也沒傻到為了還債不吃不喝的境界。所以盡管他打工時也賺了點小錢,還經常偷著改善家裏的夥食,但對外他從不敢暴露出來,總是以一副家裏揭不開鍋的窮酸相現世,就算他們老倆口剛偷著在家裏吃了一小碗肥豬肉,也會涮幹淨口再嘴上半個紅薯再出門,所以範輕閑和範良會在他家裏連吃三天紅薯飯,之後就再沒人效仿他們。
就連範飛給了他幾身舊衣服,他也隻撿那件有補丁的衣服穿著出門作客,好讓債主們看著舒坦一些。而現在,他家裏窮得叮當響,欠了一屁股債,範飛居然衣著光鮮地打的回家了,還買了好煙當眾散出去,這不是故意招人眼紅,惹債主生氣嗎?
這下麻煩大了!可自己的兒子一向不傻,還算有些小精明,怎麽會做這樣愚蠢的事?難道他在外麵打工賺了些錢,或者是真把史亦拖欠自己的那五千多塊工資追回來了?
可就算得了幾千塊,也絕不該招搖過市啊,偷偷還清一兩筆債務才是王道!這麽多債主,還給誰不還給誰是個大問題,一旦公開了,債主門不都得鬧大意見嗎?
難道範飛腦殼進水了?
這一刻,範之然的心中滿是憤怒和疑惑,便決心要在眾人麵前用木棍狠狠抽打範飛幾下,當眾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一頓教訓,也好讓那些債主們心裏平衡一點。至於到底能挽回多少影響,範之然心裏就沒底了,隻知道這頓棍子抽得越早就越好,於是急匆匆地衝出了家門。
“飛飛回來了?”這時,孫可敏也聽到了動靜,便搓著手上的柴灰從廚房裏跑了出來,她剛好看見範之然拿著木棍跑出去,於是也趕緊跟了出去,一連聲地嚷道,“老頭子,你幹啥去?”
“揍人!”範之然隻扔下了兩個字。
“啊?這是怎麽了?”孫可敏大驚,趕緊對著範瑞和範思嚷道。
“不知道啊……”範瑞和範思都搖了搖頭,心裏也忽然有了點幸災樂禍的意味,也趕緊跟出去看熱鬧。
他們接了煙就跑了,並不知道範飛後麵的舉動,而範之然這麽一說之後,他們也覺得是那麽個理。所以現在在他們心目中,範飛剛才就是在窮小子在裝富擺闊而已,純屬裝B。而把裝B犯打倒在地上,總是讓人快慰的事情,這樣至少可以讓自己心理平衡一些,因為自己也不富裕……
孫可敏聽了範瑞和範思這四個字,趕緊跟出門去,然後就看到了正站在路上發呆的範之然,也看到了前方黑壓壓的人群。
“糟了,這王八蛋把債主們給惹怒了,他們打上門來拆房揭瓦了……你趕緊把頭發掀散了,坐在大門上大哭一頓,我去說幾句好話,看管用不管用……”範之然回過頭來,滿臉惶恐地對老伴低聲說道。
拆房揭瓦,一直是範之然這幾年來心底的噩夢,他做夢時經常會夢到這個場景——十裏八鄉的債主見一直追不回自己的債務,於是怒氣衝衝地集結在一起上門追債,之後開始動手拆房,讓他們失去老祖宗留下的家業,失去一家人最後的小窩,淒淒惶惶地寄住在別的親戚家,甚至流浪街頭……
而此刻,這個噩夢終於要應驗了,這一刻,範之然的心中無比地絕望和焦急。
讓他憤怒的是,走在人群最前麵的範飛還居然指著自己家的房子,對身旁的人群大笑道:“揀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這間房扒了吧……”
遠遠地聽到這句話後,範之然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
這個不孝之子,你真是腦殼進水了?居然帶人來扒我們的房子,你想逼死我們老倆口嗎?
“嗚……嗚嗚……你們不要來拆我們的房子啊……我們都老了,你們不能把我們趕出去當叫化子啊……”
這時,身後的孫可敏聽到老伴的吩咐,已經心領神會地扯掉了頭發上的橡皮筋,把頭發披散到臉上,同時退到大門口,一屁股坐在高高的門檻上,披頭散發、捶胸頓足地哭了起來。
孫可敏和範之然一樣,雖然才剛到五十歲,但頭發已白了一小半,都是被這王八蛋貧困日子給逼白的,那張原本還算秀美的臉上也已有了不少皺紋,老態畢現。此刻她的眼淚說來就來,不光是因為女人們特有的演技,還因為她想到了今後無家可歸的淒慘日子,因此悲從心來,隻幾秒鍾就入了戲。
“老媽,你別哭,別哭,他們是來幫咱們家修房子的!”範飛的聽力奇佳,遠遠地便聽到了父親對母親說的那句話,心中一酸,趕緊從村民們手中搶過那兩個大旅行袋,便朝著家門飛奔而來,一轉眼便已跑到了母親身旁,隨即扔下袋子,一把將孫可敏給攙扶了起來。
範飛這麽一跑,他身後的一些年輕村民也趕緊跟著跑了過來。
“小王八蛋,你還有臉回來?”範之然見範飛帶著一大群村民跑過來,頓時怒氣滿臉地高舉起木棍,大喝一聲,便朝著範飛敲了下去。隻是他眼一花,範飛便已跑過他的身旁,這一棍便落了個空。
“之然叔,別打,別打,趕緊放下!你幹什麽啊?”幾個年輕村民趕緊圍住了範之然,七嘴八舌地說著,同時奪下了他手裏的木棍。
“讓開,讓我打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範之然急了,趕緊去奪棍子,但那根棍子早已被村民們給藏起來了,自然是找不到了。
此刻範飛就是這些債主們心目中的財神,又怎麽會讓他挨打呢?萬一範之然把他打跑了,找誰要錢去?
“飛飛,你說什麽?你剛才不是說扒房子嗎,怎麽又變成了修房子?”這時,孫可敏已經被範飛給攙扶了起來,她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疑惑地詢問道。
“老媽,舊房子不扒掉,怎麽修新房子?”範飛苦笑道。
“修新房子?咱們哪來的錢?”孫可敏大驚道。
“把棍子還給我,我要把這個整日裏做白日夢的臭小子給打醒!”一旁的範之然聽到這兩句話後,頓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拚命地要往人群外擠,卻被村民們給死死地攔住了。
………………………………………………
(出差回來了,今天起恢複早晚八點各一更。家裏熱水器壞了,今天要去請人來修,如果修不好就買個新的安上,如果這事順利的話,會抽時間多碼一章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