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家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後,範飛依依不舍地離去。在路過步步高商場時,他忽然想起個事,於是趕緊進了商場,並掏出身上僅有的四百多塊錢,買了雙森達的平底女式皮鞋,準備送給丁詩晨。

這還是範飛第一次買這麽貴的鞋,以往他自己的鞋從不超過六十元,給父母買的鞋也不會超過一百元。不過這一回,他一點也不覺得肉痛,因為他手上還殘留著丁詩晨的體香味,如果對自己的女人也吝嗇,那他就真算不上一個男人了。

買完鞋後,範飛趕緊又跑回怡香園小區,托許靜把鞋子送給丁詩晨。

從這次去丁家吃飯之後,範飛關於一年內隻見丁詩晨三次的許諾便正式生效,所以他自然舍不得把送鞋也算成一次見麵,於是轉托許靜去送鞋。

一見到範飛,正在看電視的許逸凡便高興起來,拉著他要殺一盤象棋。範飛說自己有點事和許靜說,許逸凡便讓範飛去書房裏找正在上網的許靜,自己則興衝衝地在客廳茶幾上擺起象棋來。

“你給她送鞋?”書房裏,許靜聽明白範飛的來意後,有些驚訝地問道。

“怎麽了?”範飛有些疑惑地反問道。

“好像……給女朋友送鞋是不大吉利的吧?”許靜皺著眉頭說道。

“有這種事嗎?我隻聽說送鍾送傘不吉利,因為傘和散同音、鍾和終同音嘛,至於送鞋,我還真沒聽說有什麽不對啊。”範飛心中微微一凜,想了一會才說道。

“你還真別不信,我聽別人說,送女朋友鞋,會把她送走,女朋友以後會跟別人跑的。反過來,女人也不能送男人鞋,否則也會把他送走的。”許靜正色說道。

“有這種事?”範飛心中再次一凜,又想了一會,才笑道,“不可能!以前我媽每年都自己做幾雙布鞋送我爸,現在他們都還好好的。村裏人也大多是這樣的,沒聽說過什麽不吉利啊。”

“範飛,你真是個老古董!那是老一輩的事了,現在的年輕人,送鞋給女人都是忌諱的。比如說送舊鞋子給二婚三婚的,那等於在說她是破鞋。就算沒結過婚的,送的也是新鞋,那也是不送為好。送鞋就是送對方走,總得圖個吉利不是?”許靜尖銳地說道。

“詩晨本來就要去省城了,我就是要把她平平安安地送走!”範飛不屑地說道,“就算現在真有這個講究,也隻是兩代人的觀念不同罷了,你說的這些都是迷信思想!緣分這東西是注定的,該散的,不送鞋送傘也會散。不該散的,送什麽都不會散!”

“緣分?緣分就不是迷信?你能用物理還是化學來解釋緣分?”許靜冷笑一聲,回擊了一句。

“呃……這個……當然可以解釋!緣分和人的荷爾蒙、體味都有關係,一見鍾情就是因為體味和荷爾蒙的相互吸引……”範飛剛強詞奪理地說到這裏,就想起自己對一個女孩大談荷爾蒙有點不對頭,趕緊揮了揮手,說道,“算了,這個不方便說,反正你去送吧,沒錯的。”

“你還真固執!”許靜苦笑了一聲,想了一想之後又補了一句,“不過你說得好象也有點道理,瞧不出你這破腦瓜子裏……還真裝了點思想。”

“那是!”被許靜這麽一誇,範飛頓時有些小得意了,於是豪氣地說道,“你盡管幫我去送,你告訴詩晨,穿上我給她買的鞋,以後她走的每一步,都由我給她作主!”

“這句話詩晨一定愛聽。”許靜微微一笑,猶豫了一會之後,終於答應道,“好,我這就去幫你送,至於她收不收,就不關我的事了。”

“好,辛苦你了。”範飛客套了一句,就去陪許老爺子下象棋去了。

…………

丁詩晨正準備洗澡,便接到了許靜的電話,說範飛買了個禮物要送給她。

丁詩晨興衝衝地跑下樓來,剛跑到客廳裏,就看到了臉色有些古怪的許靜。

“我先聲明,這個東西你要先想好收還是不收!”許靜一見丁詩晨就說道,“我勸過他不要送,他非要送,說這沒什麽的。”

“是什麽?”丁詩晨驚訝地問道。

許靜提起一個包裝袋,從裏麵拎出一雙棕色的鞋子來。

“咦,他怎麽知道我是36碼的,還知道我喜歡平底的?”丁詩晨拎起鞋子,看了看鞋底上的尺碼,臉上便綻出了笑容,然後又扭過頭來,看了看許靜鄭重其事的臉色,有些疑惑地問道,“靜靜,這鞋子很好呀,難道有什麽講究嗎?”

許靜攬著丁詩晨的肩膀嘀咕了幾句,丁詩晨的臉色就有些變了,但聽到後麵,臉上卻又重新露出了笑容,顯然是對範飛後來說的那幾句話深以為然。

“靜靜,詩晨,你們在嘀咕什麽呢?”正在這時,丁易從老佛爺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一眼便看到了擺在茶幾上的那雙鞋,馬上問道,“誰送的鞋?靜靜?”

“是範飛。”丁詩晨低聲說道。

“嘖。”丁易愣了愣,然後隻說了一個字。

“老爸,怎麽了?”丁詩晨馬上敏感地問道。

“沒什麽,式樣很一般。”丁易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上樓去了。

丁詩晨知道父親恐怕沒說透,心裏頓時也有點拿不準了,於是跑去問木老頭該不該收下這雙鞋。

“詩晨,你犯糊塗了吧?”木老頭聽後笑嗬嗬地說道,“咱們國家本來就有一種鞋文化,自古以來的婚姻傳統中,女孩們給意中人和未婚丈夫送的禮物中,鞋都是擺在第一位,這是表達心意的一種方式嘛。”

“為什麽呢?”丁詩晨疑惑地問道。

“你想啊,‘鞋’字和白頭偕老的‘偕’字同音,也跟和諧的‘諧’字同音,這就有寓意了嘛。而且鞋是雙數,有共同和合適的含義。對了,舊時的女孩們還用做鞋來展現自己女紅方麵的才幹,以免婆家懷疑自己不能幹和不聰明。送鞋會跟人跑的說法,肯定是國外傳來的舶來品,把傳統說法都弄歪了,不必在意。”木老頭笑道。

丁詩晨頓時放下心來,她走到客廳,剛想收下那雙鞋,忽然又想起了父親那高深莫測的表情,於是不放心地走到老佛爺的房間裏,又去谘詢了一下她的意見。

“你師父說得沒錯,不過……”老佛爺閉著眼睛想了一會,說道。

“不過什麽?”丁詩晨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不過我忽然想起來,在我遇到你爺爺之前,許老頭子也給我送過一雙鞋,還是那時很時髦的大頭皮鞋,後來……後來我果然穿著那雙鞋,跟你爺爺跑了……”老佛爺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孫女。

“啊?”丁詩晨頓時心中一驚,嘴巴張得老大。

“不過,現在許老頭子也算功德圓滿了,我已經收下他的求婚戒指了。”老佛爺輕歎一聲,又補充了一句。

“奶奶,那這送鞋的事到底妥當不妥當呀?我該不該收這雙鞋子呀?”丁詩晨聽後,頓時有些六神無主了。

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甚至愚蠢的,這話雖然誇張,但也有點小道理。戀愛中的的女人耳根軟,聽風便是雨,這是常有的事,正所謂關心則亂。

丁詩晨本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孩,此刻卻也慌了神,聽了許靜、範飛、木老頭和老佛爺的四種不同意見,自己的主見卻消失了,於是無所適從起來。

對於一份不怎麽貴重的禮物,丁詩晨本來根本不會在乎的,但這是範飛送的,意義就不同了。而且這是範飛第一次掏錢給她買禮物,還是可以穿在身上或者長期保存的禮物。如果不收下,丁詩晨會覺得很有些遺憾,也怕退回去會掃了範飛的麵子,負了他的心意,因此破天荒地為了一雙幾百塊的鞋子而糾結起來。

“丫頭,就你現在這點定力,這點智商,還配談什麽戀愛啊?”老佛爺看出了孫女的窘迫,忽然展顏一笑,然後閉上眼睛,緩緩說道。

“奶奶,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教我呀。”丁詩晨臉上一紅,一時間哭笑不得,隻得蹲下身子,抱住老佛爺的手臂搖了搖,撒嬌道。

“娃娃,路在你自己的腳下,怎麽走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問我。”老佛爺歎了一聲。

丁詩晨皺著秀眉沉吟了好一陣,忽然若有所悟地站起身來笑道:“奶奶,謝謝你的指點,這雙鞋我收下了。”

“哦?”老佛爺再次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興致盎然地看著孫女。

“奶奶,我想通了,人的想法決定了自己腳下的路。如果他覺得送鞋給我,就等於送我走,那麽這說不定就會變成真事。因為他自己就覺得不吉利了,潛意識裏就有了糟糕的想法,這種想法就會不斷暗示他,甚至支配他的行動,正所謂疑心生暗鬼,自己想什麽,以後就會幹什麽,怕什麽,就會來什麽。”丁詩晨說道。

老佛爺的眼睛這下全睜開了。

“如果範飛覺得送鞋給我是好事,沒有其他意思,而我也認為這是好事情,那麽以後就肯定不會發生我跟別人跑那種事兒。”丁詩晨信心滿滿地接著說道,“人的想法能改變很多東西的,所以如果送鞋的和收鞋的都不帶著這樣的陰暗想法,那就沒有任何問題的。範飛的想法很單純,也很堅定,我也完全想通了,所以這雙鞋能收,也應該收!”

老佛爺聽後沒有吭聲,隻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孫女。

良久,她的臉上才慢慢地浮起了一絲笑容,欣慰地說道:“我的寶貝總算長大了,可以試著談個戀愛了。”

丁詩晨頓時喜笑顏開,在老佛爺臉上狠狠地啄了一口。

“鞋子收下沒錯,不過得把鞋帶留給他,另外再回送條領帶給他。”老佛爺笑眯眯地說道。

“為什麽?”丁詩晨頓時又傻眼了。

“鞋帶留在他那,好綁著你的腳。領帶嘛,是讓你綁他的……這男人啊,就像推磨的驢子,脖子得始終拴著,要不然就跑田裏拱白菜去了。”老佛爺神神秘秘地麵授機宜。

“奶奶,你真是個老迷信!”丁詩晨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佛爺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好吧。”剛清醒了一下的丁詩晨,此時智商又降成了負數,竟點頭同意下來。

每個女人生命中都有這麽一段智商為負數的時光,而那也是生命中最為快樂和單純的時光。

黑夜再長,撲火的飛蛾,眼裏也隻有那盞燈光。

世界再大,戀愛的女人,眼裏也隻有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