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草原賽歌
太後突然眼睛一亮,向康熙道:“皇上,你就答應了吧!實不相瞞,哀家前些日子忽然想起綰綰唱的蒙古歌就把她招來了,不若就讓她下場一試好了!”
乍然聽到綰綰也來了,玉容甚是驚訝的瞧了太後一眼。
“這,恐怕不好吧?”康熙自然知道綰綰來了,隻是礙於太後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道而已。不過綰綰到底身份尷尬,在此等場合出現確實很不合適。
“綰綰也是大清的子民,有何不可!誰也不能說什麽,就這麽定了!定嬤嬤,去,把綰綰叫來,對外就說是哀家宮裏的宮女,叫,就叫如星吧。”太後隨即吩咐。
康熙一笑,便高聲準了格根塔娜的話,並命李德全高聲傳旨:大清隨行所有人凡有能者皆可上場,無論輸贏一律有賞。蒙古諸部落也不甘示弱,紛紛呼喝相互鼓勵。
迫不及待的,場上歌聲已然飄起,是一位七彩裙裝的蒙古姑娘所唱,歌聲高亢激昂,帶著野性奔放的美,一曲唱畢,收獲了無數的掌聲和讚美。大清這邊,十四阿哥胤禎嗓音向來比幾位哥哥要好,於是眾人便推他出來。胤禎也不含糊,當即借著三阿哥的琴聲伴奏,亦和唱一曲,充滿磁性的男音,略帶著秀氣清雅,引來蒙古美女們嘻嘻嬌笑和盈盈眼波。
雙方你來我往,你唱我和,不知不覺已唱了十來首歌,雖然雙方暗中較勁,爭相出彩,現場的氣氛依然熱烈,不時掀起陣陣掌聲和歡呼聲。顯而易見的,蒙古那邊十分歌興尚未用完一分,一曲比一曲好,一人比一人妙,一聲比一聲美,將大清這邊漸漸壓倒。滿人入關前雖然也是草原上的民族,到底在關中已經傳了三代,平日裏學習的更多的是經史子集、弓刀箭馬,再者就是琴棋書畫,歌卻是唱得少了,畢竟已沒了馬背上那份天寬地闊、無拘無束的風情。如今搜腸刮肚也難再找出什麽歌曲來應對蒙古那邊如綿長江河、行雲流水般無窮無盡的、張口即成的歌聲了。
此時,一身淡綠碎花旗裝、宮女打扮的綰綰早已安安靜靜侍立在太後一側,默默的注視著現場,眼中跳躍著激動的火焰。她被深深的震撼了。草原子女的歌聲,那麽不羈、奔放、熱情、幹淨無暇、無拘無束,響徹天際,回蕩心尖,激蕩著她的心田,令她如癡如醉。她第一次懂得,原來歌聲竟是生活的一部分,是融入在靈魂中、流淌在血液裏不可分割的部分。
蒙古那邊越唱越激越,馬頭琴昂揚響起,不知哪個部落的小夥子唱起了蒙古古老的史歌,歌聲蒼遠而荒涼、雄渾而悲壯,帶著淡淡的哀愁緬悼,偏又有一種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勁頭,場中霎時一片寂靜,隻有空氣的流淌與畢駁的火聲,人人臉上一片激蕩肅穆,雙眸沉醉發亮,仿佛胸中燃燒著一團豪情欲試的火焰,好些蒙古男子還忍不住擦拭眼角。
“這是一首講述成吉思汗征戰一生、追憶其豐功偉績的蒙古史歌,念古思今,難怪那些蒙古人會忽然傷感了。”微雲悄悄向玉容道。
玉容目光閃爍,透著薄紗注視著那屹立挺拔的湖藍色蒙古袍少年,低聲道:“雖然我聽不懂他唱的什麽,但他唱的如此真情流露連我都感覺到了那份傷感與惋惜,也難怪他們本身了!”
歌聲結束,餘韻猶在回響,沒有人叫好,每個人都還在回味。過了好一會,現場方爆發出響徹天際的叫好聲與掌聲,連康熙都為之傾倒,立即召見了歌者行賞。末了,眾人方回過神來,皆伸長脖子等著大清這邊的唱和。眾阿哥麵麵相覷,眾人都明白,無論接下來誰出聲,在方才那恢宏大氣、蕩氣回腸的歌聲襯映下,都將蒼白如紙。
正在躊躇之間,隻聽李德全高聲道:“請太後身邊女官如星姑娘上場為諸位獻上一曲!”
眾阿哥一頭霧水,都很好奇太後身邊什麽時候多了一位如星姑娘,紛紛瞪著眼睛向同樣在輕紗後的太後方向望去。蒙古那邊,因聽見要上場的是太後身邊的宮女,也都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饒有興致的期待著。
玉容俏俏向綰綰耳語兩句,綰綰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向太後福了一福,款款上前,又在康熙麵前福了福,平靜如水應道:“奴婢如星遵旨!”康熙點了點頭,她便抱著瑤琴步入場中,身後跟著一同樣裝束的宮女,持著一管碧蕭,那是惜兒。
眾阿哥不覺低低一聲驚呼,隻有胤禛、胤禩等隱隱猜到了是誰,並不顯得有多詫異。胤禛不覺望了胤祥一眼,見他眼睛一亮,隨即黯淡,握緊了拳頭跟著又一鬆,他皺了皺眉,心中暗歎。
諸位阿哥是領教過綰綰的唱功的,也知道她在京城有多紅,但她所唱那些歌輕柔婉轉,乃是小女兒風情,與方才那蒙古歌者的渾厚大氣根本無法可比,都有些替她擔心。蒙古諸人見綰綰衣著打扮皆平常,火光下陰影搖曳重疊容貌也看不出哪裏出眾,行動也是如尋常宮女般規規矩矩沒什麽特別,都不禁有些輕視。
綰綰不理一句半句傳入耳中的閑話,帶著惜兒站至中間,恭恭敬敬垂著頭向著康熙與諸首領方向福了福,又向周圍福了一圈,微微一笑,說聲“獻醜”,微昂著頭舒了口氣,隨即盤腿輕盈落座,將瑤琴置於小太監剛抬上來的小幾上,惜兒亦直身跪坐在她的左側,拈著碧蕭放在唇邊。
二人相視一眼,簫聲先起,渾厚古樸凝遠,帶著濃濃的古意猶思,讓人眼前徒然一亮,緊跟著琴聲嫋嫋繞上,錚鳴之間,聲如珠玉已冉冉升起,正是一曲《曆史的天空》,《三國演義》的主題曲: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麵容。湮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烽火邊城,歲月啊你帶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興亡誰人定啊,盛衰豈無憑啊,一夜風雲散啊,變幻了時空。聚散皆是緣啊,離合總關情啊,擔當生前事啊,何計身後評。長江有意化作淚,長江有情起歌聲,曆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人間一股英雄氣在馳騁縱橫!”
正對著月明風清,朗朗星空,天曠地闊之際,對著一群最有曆史滄桑感的人唱著曆史的歌,恰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具。玉容從來沒懷疑過這首歌從詞到曲帶給人的共鳴與震撼,也沒懷疑過綰綰的唱功與嗓音。當歌聲停止,綰綰雙手抬起,緩緩落在琴上,微昂著頭,目如朗星,眉似新月,月光下,她的臉呈現著柔和的象牙黃,恬靜而溫柔。她輕輕起身,與惜兒一同麵向著康熙一麵跪下,道:“奴婢獻醜了,還請皇上與諸位王爺、貴人海涵。”
現場依然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叫好,沒有一個人鼓掌,仿佛不願意驚散了空氣中歌聲的餘味,人人呆若木雞,目不轉睛望著她。此刻的她,依舊是那身平常的衣裳,依舊是平常的妝扮,依舊是平淡的聲音。隻不過,人人都覺得不再平常,因為她的韻味,正是一種淡極始知花更豔的韻味,這正是她的聰明之處,於尋常處見奇崛。
康熙含笑緩緩點頭,道:“好,好!好詞,好曲,好歌啊!真不愧是太後調教出來的人!李德全,將這琴簫賞了如星吧!”
綰綰忙叩謝不已,垂首退回太後身旁的紗帳,拜了太後,與玉容相視一笑。
有幾位部落首領原本目光爍爍,蠢蠢欲動,想向康熙討要綰綰,但一聽說是太後調教的人,頓時嚇了回去不敢再提。其中一人良久方喃喃道:“興亡誰人定,盛衰豈無憑。詞好,唱得更好!皇上,請問這首詞是何人所作,此人真乃睿智豁達之賢人也!”
康熙遂扭頭向太後那邊笑笑,道:“如星,你說說吧。不必過來,就在太後身邊回話即可。”
綰綰一愣,有些許錯愕,玉容那廂卻被茶水嗆得咳嗽不止。她想起了當時綰綰初聞此曲,也是折服不已,問她是何人所作,玉容一時起了玩心便隨口胡謅,誰會想到今日康熙會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問起來,她有些頭皮發麻。
綰綰推脫不得,隻好猶猶疑疑道:“回皇上話,是一位叫四條眉毛的先生所作!”
“四條眉毛?”康熙一口茶差點噴了出去,擋著嘴咳嗽,道:“四…四條眉毛?有這樣的名字嗎?”而那些阿哥們、部落首領們一個個也都麵容古怪憋著笑。
綰綰也有些尷尬,訕笑道:“回皇上,那位先生是前一陣子偶然遇上教了綰綰的,他自稱四條眉毛,綰綰確實不知姓誰名誰。”
“可是,人怎麽會有四條眉毛?”某胡子絡腮的蒙古王子睜大了眼。
“這個,也許是兩條眉毛加上兩撇胡子吧?名號嘛,倒是挺形象的,看來這位四條眉毛先生顯然不願意透露身份啊!”胤祥想了想,替綰綰回答了。玉容投去讚賞一瞥:這小子就是聰明!
“高人,實在是高人!能想得到這種名字的就不尋常,一定是高人啊!可惜不能一見!真是可惜了!”不知誰讚歎著,眾人跟著附和不已,又說起當晚的才藝比試,無不對綰綰心悅誠服。
康熙哈哈大笑,舉杯論盞,賓主盡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