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無羈無絆

雍親王府書房中,胤禛坐在大書桌後,有些神思惘然心不在焉,與在瑞福堂時神情判若兩人。隻有在極親密三兩人麵前,他才會這般不隱藏自己的情緒。玉容站在他身後,伸手輕輕替他揉捏按摩肩頭,微笑道:“爺可是為了十三爺心裏不自在?”

胤禛撫了撫她的手,道:“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那樣頂撞皇阿瑪,皇阿瑪照樣封賞,十三弟倒是一片忠心耿耿,皇阿瑪卻視而不見,爺真有些替十三弟不值!”

“隻怕十三爺未必這麽想呢!”玉容笑道:“十三爺素來胸襟豁達,直爽不羈,他一心隻為著爺,隻要爺好,他心裏未必會計較這些!”猛然想起前世的親弟弟,可不也是這麽待她的?多久沒想起他了?她暗暗難過,原來時間真的可以衝淡一切,那麽親的人也可以因為時間的關係而漸漸淡忘,手上頓時沉重無力停了下來,微不可聞輕歎一聲。

胤禛並未覺察她的異樣,將她拉入懷中坐下,笑道:“你倒是十三弟的知己,今兒出宮十三弟也是這麽跟我說的!他還說今晚福晉多半會設席給爺慶賀,明晚他再來和烏先生戴澤一塊陪爺喝兩杯!”

玉容笑道:“既然這樣,爺還煩惱什麽呢?哦,我明白了!”玉容放低了聲音,在他耳畔悄聲道:“爺可是在想皇上的心思?”

胤禛身子大震,倒抽一口涼氣,詫異的望著玉容。其實他的心底隻是隱隱不安,沒來由的隻是覺得煩躁,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何在,不想玉容一句驚醒夢中人,反而點破了自己心底最隱秘的心思!

“容兒,你真是爺的寶貝!”胤禛歎了口氣,將她往懷中擁了擁,道:“依你之見,皇阿瑪是否有何深意?”

玉容努力的回憶,努力將記憶中零散碎落的片段串聯起來,想了想,道:“皇上的心思哪那麽容易猜得到?或許,他是想磨練磨練十三爺的性子吧?十三爺就像一匹野馬,皇上多半是想馴馬了!”

“胡扯!”胤禛聽到後一句不由好笑,忽又歎道:“隻怕這匹野馬野慣了,哪那麽容易馴服,不管是人還是馬都免不了要受傷啊!這還真是……”胤禛不禁煩惱,胤祥的脾氣哪是那麽容易轉變?盡管他亦承認,他那股子脾氣早該收斂收斂了!

“這不過是容兒胡亂猜測,爺別當真了!”玉容最不喜歡看到他蹙著眉,不滿的伸手,指尖輕輕撫弄在他的眉心。

胤禛已經習慣了她的舉動,一笑展眉,順勢握住她柔膩的手掌。玉容任由他握著自己,似順口笑道:“要是有個女人在身邊,能時時提醒十三爺就好了!”

胤禛白了她一眼,道:“老十三府上福晉、側福晉、侍妾難道少嗎?”

“多有什麽用呢,有用的一個就夠了!”玉容笑道。

胤禛眸子霍然閃亮,狐疑道:“容兒這話聽起來大有深意啊,怎麽?老十三難道看上誰了叫你來說?若是他自己不敢說叫你說的,那多半不是什麽好人家的姑娘!他就是那脾性,不管什麽三流九教的人都愛結交!”

玉容沒想到胤禛對胤祥了解如此之深,便不敢再提,含糊道:“哪有這事,我不過突發奇想瞎說一句,十三爺還沒那麽相信我呢,怎會托我來說?”

胤禛卻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老十三身邊也該有個能管住他的心的女人了!爺會好好問問他,替他打聽一個中用的!”

玉容暗暗苦笑:這才是弄巧成拙!

在宮門口別過四哥,胤祥跳上自家馬車就在車中換下朝服,再下車時,已是一身月白色府綢長袍,外罩青碧銀團紋對襟馬甲,腰間垂著寶藍流蘇荷包,打扮得幹淨利索,一躍上馬,劍眉一挑,揚臉笑道:“你們都回去,爺還有事,不必跟來!”雙腿一夾,身子微微後仰,霎時絕塵而去。十三貝子府仆從們都見慣了,也不敢多問,忙答應著自顧去了。

翩若館中琴聲錚然,透過紗窗翠竹傳入耳中,胤祥悄悄在桂花樹下拴了馬,在簾外駐足而聽,眸子清亮如水,唇邊泛起暖暖柔柔的微笑。許久,琴聲才“錚”的一下收住,一個女子輕輕歎息,似滿腔幽怨無從起訴。胤祥且不進去,存心要聽她說些什麽。

“小姐,你是為十三爺歎氣麽?外邊都傳開了,十三爺這次沒有冊封,他心裏一定難過,等他來了你可要好好開解他!”惜兒在一旁輕輕說道。

卻聽得綰綰道:“我不是為這個!十三爺是何等人物,他才不在乎這個呢!他既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怎麽談得上開解呢?我隻是在想,四貝勒府受封親王,十三爺今日多半去了王府慶賀,不會上我這來了!”

門外胤祥哈哈大笑,挑起墨綠金線五福團紋的薄棉門簾,頭一低,閃身進去,亮晶晶的眼笑得眯成了縫,慨然道:“還是娘子了解為夫,這話隻怕四哥都說不了!”

“你怎麽來了?”綰綰又驚又喜,含笑撲入他懷中,眉眼盈盈,脈脈含情燦然道:“我以為你明日才會來看我!”

胤祥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扶她坐下,笑道:“怎麽隻穿這麽點?這乍暖還寒時候最容易著涼了,雖然外邊太陽看著明亮,其實不暖和,這屋裏就更陰涼了!”說話間惜兒已極有眼色取來衣裳,胤祥接過看了看,淡藍繡著大朵粉色荷花的厚實寧綢旗裝,笑道:“這還罷了!”說著細心替她穿上。

綰綰麵上泛著淡淡的玫瑰色紅暈,眼波瀲灩,清澈幹淨的瞳仁含情帶笑凝視著胤祥,那樣的深情、愛戀、癡迷與沉淪,整個人瞬間變得容光煥發美豔不可方物。

“本也穿著的,剛才飲了兩口酒,有些發熱才脫下了,沒想到剛好你就來了!”綰綰嘴角噙笑,盈盈道。

胤祥一愣,笑道:“你一個人喝什麽酒!要喝也該等我來了!跟著我老十三久了,娘子也變得這麽強悍了!”

綰綰掩口“嗤”的一笑,道:“還記得去年咱們在西山采的鬆露嗎?回來後我釀了酒,剛剛想起便拿出來試了試好不好喝罷了!”

“哦?”胤祥雙目一亮,笑道:“好喝嗎?快拿出來讓爺嚐嚐!”

綰綰笑著起身親自取來一個一尺高半尺寬、光亮可鑒的褐色陶罐,用白瓷荷葉盞倒了一盞奉與胤祥。淺碧的酒色澄淨透亮如琥珀,閉上眼細細一聞,清芬的鬆香與清鬱的酒香糅合著傳入鼻息,令人神清氣爽。胤祥一飲而盡,咂著嘴笑道:“好酒,爺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酒!再給滿上!”

綰綰收起酒壇杯盞,笑道:“空腹喝酒傷身,說了多少遭你總不肯聽!要喝等會置上酒菜來再喝吧!”

胤祥寵溺瞪她一眼,在她腮邊一擰,笑道:“這樣小氣!天天管著爺!爺也是自作自受,偏偏就聽你的!”

綰綰心頭一甜,嫣然道:“你上次教我的曲子我會了,彈給你聽好不好?”

“好!”胤祥笑著,又道:“不管你說什麽,我總是說好的!綰綰,此生能與你相伴白頭,別說什麽貝勒親王,就是這個皇子,當不當也無所謂了!”

綰綰心中一顫,這話聽得癡了,眼底心中隻有這一個人,隻怔怔的望著他,半響報以柔柔一笑,素手輕調,冉冉琴聲自弦間跳躍閃爍,銀光般幻曼,溫柔著兩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