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僅有一名勁裝男子,見他們進門來先是滿臉狐疑,繼而上前盤問:“二位誰是撫琴宮宮主?”

韓如詡還是第一次聽到撫琴宮這個名字,還不及思考就聽衛檀衣道:“我就是姬玉賦。”不由大吃一驚——這家夥何時多了這麽個名字,而且,總覺得有些耳熟。

那勁裝男子將他上下一打量,口中道:“傳聞宮主慣穿黑衣,武功深不可測,公子可否拿出證據證明自己?”

衛檀衣笑著點頭:“請看腳邊。”那男子才一偏頭,麵前已不見人影。

“我的老天,他……”韓如詡也被嚇一跳,他可是一點兒也沒分神,可衛檀衣怎麽消失的他卻完全看不清。那勁裝男子想到什麽一般,立刻推門進屋,韓如詡緊跟上去,二人來到堂屋,果然看見衛檀衣正單膝跪地,向上首正座的一人行禮。

勁裝男子趕過去納頭便拜:“屬下無能未能阻攔,請主上責罰。”

上首坐著的卻是一耄耋老人,對他擺了擺手:“罷了,姬先生何等人,是你攔得住的嗎?”勁裝男子拱了拱手,退到一旁。

衛檀衣起身,卻仍舊彎腰做謙卑狀:“閣下是否做出了決定?”

“老夫已經想過了,盛衰興亡,受苦的都是百姓,天命與否,又有何關係,他口中非天命之人如今高高在上,不見天譴,足以見蒼天無眼,天命不過是笑談,老夫一把年紀了,早就看開了。”老人麵容慈祥,淡淡道。

衛檀衣麵色一凜:“閣下難道忘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忘了賊人登堂入室的恥辱嗎?”

老人嗬嗬一笑,撚了撚白須:“姬先生活了那麽長的歲月,應該比老夫更能看清才是,這世上本就沒有永恒,天命即使有,也不過轉瞬之間,人又何須陷入執念。”

韓如詡在一旁,看到衛檀衣明顯地皺起了眉。他聽不懂這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麽,天命所指為何,這老人又是誰。

“既然閣下這麽說,我就不再多勸,就請閣下保重身體,安享晚年吧。”衛檀衣說這些話時,帶著強烈的不情願。

老人又是一笑,繼而歎息:“姬先生將那孩子撫養成人也不容易,卻不知他聽到老夫這番話,會作何想。”

衛檀衣麵色大變,沉默了一陣,道:“我會勸他的。”

“這便最好,年輕人往往看不透一些事,姬先生請轉告他,老夫十分感激衛家為我們所做的一切,希望他能盡早從悲痛中走出,人若不能拋棄過往,也就無法擁有未來。”老人緩緩地說到。

韓如詡這才明白了衛檀衣為何要冒充那個叫姬玉賦的人,想來是報上自己的名字老人會很為難吧?衛家和這老人,和那什麽撫琴宮究竟有什麽關係?

“哦,老夫既然決定放手,這玉璽便交給姬先生保管吧,聽聞那孩子十分喜愛這些古舊之物,若他喜歡,給他也無妨。”老人說著,從袖中掏出一件用黃布包裹著的什物,遞上。

衛檀衣神色複雜地接了過來:“我會轉交給他。”

那勁裝男子這時上前來,對衛檀衣行禮:“主上要休息了,姬先生請回。”

***

上回我們說到六皇子被囚,高玉琴被擄,人人歎息他們夫妻自此成陌路,誰想蒼天自有真情在,有情之人終團圓。

皇上強娶有夫女,滿朝文武怨聲高,直言勸諫不成事,暗地裏竟助那六皇子養兵馬,是年秋末起兵變,奪皇位,洗前恥,重新贏回嬌妻來。三皇子作惡終有報,斬首懸掛朝天門,滿城百姓皆叫好,罵他不顧手足情,活該今日遭報應。

且說那六皇子與那高玉琴,幼時曾有一麵緣,直叫六皇子記掛在心十餘年,天下美人皆不入眼,一心隻覓夢中人。人言那高玉琴,自幼聰明有卓見,六皇子幼時耽玩樂,忽然改頭換麵重做人,全賴那十年前,玉琴一番苦心教誨。

秋去春來百花開,曆盡苦難甘方來,挫折重重終克服,置之死地而後生。人道是蒼天憐惜有情人,同甘共苦成眷屬,緣分自由天命在,命中無時求不得。

***

“衛檀衣!剛才那老者是什麽人?”

離開小院後,衛檀衣走得如飛一般快,韓如詡在後麵追得辛苦,好容易回到了掬月齋中,他又嘭地一摔門,將滿頭霧水的兩人都關在門外。

“衛檀衣!你再不開門我可要撞了!”

裏頭沒有動靜,韓如詡看淬思滿臉焦急,撞門一說本來是威脅之詞,現在卻不得不實施,好在那門閂不牢靠,他沒有費多少勁兒。

衛檀衣坐在桌邊,雙手撐著額頭,不知臉上是什麽神情。

淬思不敢貿然靠近,使勁扯韓如詡的衣袖求他進去問問。

“剛才……”“韓如詡,你信天命嗎?”

被叫了名字的人一下沒轉過彎來,半天才啊幾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他贏了,他打敗了我,打敗了衛家,甚至打敗了天。”衛檀衣攤開手,似笑非笑地說道。

韓如詡看著他一陣毛骨悚然:“你這話是何意?”

衛檀衣搖了搖頭,兩間無力地垂下,半晌又問:“如果我說太子並不是真命天子,你還會繼續輔佐他嗎?”

這話說出來可不安全,韓如詡下意識地就將四周看了個遍,生怕哪裏躲著人偷聽他們的話。

“你還會繼續輔佐他嗎?”

雖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韓如詡還是誠實地回答:“我隻輔佐明君,而未必是特定的哪一個人。”

衛檀衣抬起頭,笑容慘淡:“衛家該亡,因為世上早已無人信天命。”

韓如詡表情一僵,似乎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什麽。

“這個,請把它扔到我永遠也不會見到的地方去。”從懷裏掏出那用黃布包裹著的東西,托在手心中遞出。

正要接過來,那手忽然用力一握,原本有棱有角的物體眨眼間變成一包鬆軟的粉末。韓如詡想到那老人說這是玉璽,腦海中逐漸浮現了真相。

“你走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