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忘你,低頭斂眉的羞顏,與顧盼神飛的笑容。

如何,得了天下,卻與你擦肩而過。

在他人懷中巧笑倩兮,人可知我心傷。

***

周記茶樓向來是個聽書的好地方,那有快嘴八哥之稱的說書人尤三常年在二樓駐紮,一壺茶,一碟花生,通常就能說上個三五出,他肚子裏故事多,又善於賣關子,周記茶樓的不少常客和他都混熟了,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非要聽到尤三收場為止。

這天換班後,韓如詡路過樓下,聽得二樓一陣驚叫,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幾步衝上樓去,卻是尤三說了個故事,結局出人意料,聽客都吃驚叫好來著。

“一驚一乍。”沒事倒也省心,就是受不了這些閑人成天無所事事大驚小怪。韓如詡簫聲咒罵了一句,正要下樓,忽然又聽那尤三茶碗一放道:“看各位都在興頭上,我再給大家說一個玉璽的故事。”

玉璽?!韓如詡差點一腳踏空,趕緊豎起耳朵。

“大家夥兒都知道我們大濟當年慘遭北蕭鐵騎踐踏,皇上都給擄了去,大濟的傳國玉璽更是落入那幫賊人的手中,後來是朝廷百般斡旋才終於迎回了玉璽,實在是可喜可賀。”

韓如詡已將手放在刀柄上,準備著他如果敢胡說八道就立刻將他緝捕。

“這玉璽關係國家名譽自然是重要非凡,諸位可知道,那雍朝的傳國玉璽上,可有一段淒美的故事,令聞者歎息不已啊。”

接下來的故事就圍繞著雍朝的皇室恩怨去了,韓如詡興趣缺缺,放鬆下警惕下樓回家去。

若是平日,坊間談起改朝換代什麽的倒也無妨,這臨近秋祭的時候,難免令人擔心,要知道大濟的傳國玉璽正是在那一年的這個時候回到了南方。

忽然提起來,怕還是有問題。

“韓大人,韓大人?”眼前有東西晃了晃,韓如詡才驚醒過來。

淬思收回了手,很不高興地問:“人來了,心不在,有什麽意思呢?”“淬思,別胡說八道。”衛檀衣幾乎是立刻就喝止了她,過於快了一些,異於往常。淬思吐吐舌頭,幹脆到後院去了。

關係並沒有真正地解凍,他之所以坐在這兒,是因為打永寧坊路過的時候被淬思看到,硬是拖了進來——不知為何,她似乎突然變得特別愛對旁人拉拉扯扯,過去幾次見到她,甚至有拉著自家主人撒嬌的時候。就算是移情別戀,她也沒有機會了吧?

意識到自己想了些有的沒的,韓如詡有些窘迫,將視線投到了門外。

“若有急事,韓大人盡可離開,我會叫淬思以後別再纏著你,今日之事還請多多諒解。”衛檀衣不緊不慢地說道。在韓如詡被拖進門之前,他一直在和自己下棋,客人來了也是叫淬思去招呼,自己並不起身,如今下完了一局,勉強算是親自送客。

自己還沒說要走,這不是攆人麽?韓如詡心頭不爽,直接問:“我並沒有得罪過你吧?”

衛檀衣收拾著棋子,看也不看他:“嗯,韓大人確實不曾得罪在下。”

“那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怎麽了?”

韓如詡真是要被他氣死了,站起身走到他麵前:“你自己說呢?分明是你害我重傷在家躺了大半個月,現在非但不道歉,還這副德行,你什麽意思?”

衛檀衣抬起頭,眯眼望了望他,道:“既然韓大人如此介懷,衛某在此賠不是了,韓大人欠下的債就不必還了。”竟連站也不站起來,雲淡風輕地說完繼續布子下棋。

看來是沒什麽可說的了,韓如詡鐵青著臉:“簡直莫名其妙!”轉身就往外走。

“韓大人。”身後又悠悠傳來一句。

“你還有什麽沒說完的。”怒氣衝衝地。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話,”衛檀衣思索著下了一手黑子,“就連太子殿下都不再光顧小店,韓大人也不必再來了。”

這話倒叫韓如詡大吃一驚,跨出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你得罪了太子?”

“托韓大人的洪福,太子殿下在我這兒吃了癟,想來是不會消氣了。道不同則不相為謀,韓大人也不用再為了他總委屈自己往我這兒跑。”

什麽叫托他的洪福,韓如詡左思右想,最後終於想起了自己在客棧裏見到他的時候他曾說過太子親自上門找人。“殿下說了什麽,為什麽會吃癟?”他還以為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太子那麽親昵地稱呼他的名字,怎麽會是一句話不合就翻臉的人呢?

衛檀衣又拿了一顆白子:“把門關上。”

下意識地照做了。

“太子殿下一臉促狹地問我你是不是喝多了留宿在我這兒,我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韓如詡的表情頓時像活吞了一隻蒼蠅般:“他為何會這麽想?別說我還沒喝醉過,就是喝醉了也應該知道要回家,到你這裏來做什麽?”

衛檀衣冷冷一瞥:“惠安坊鬧鬼那幾日倒不知是誰喝得一塌糊塗跑來我這兒要醒酒茶。”

“可我沒有喝醉!”

“有分別麽,我這兒從來不缺暗哨,太子肯定也不放心,可憐你為了替他辦事如此不辭辛勞,他非但不知感恩,還道你與我有些不幹淨的關係,真是可笑。”

棋子一粒粒落在杉木棋盤上,格外刺耳。

雖是滿腔怒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稍一想就知道衛檀衣所言非虛,三千兩銀子的欠債豈是說不要就不要的,僅僅為了挑唆他和太子的關係那代價未免太大,造謠的後果也是難以估量的。韓如詡完全沒想到宋旌會這樣猜測,一種自己瞎了眼跟錯人的懊悔感不可抑製地湧上來。

“所以韓大人請不要再來了,這麽大的罪名衛某實在是扛不起。”

***

打起快板興致高,在座諸位聽我說。一方玉璽不簡單,兩代君王魂夢牽。為什麽?問得好!隻因那美人顰笑間,兄弟反目成仇家。

富陽高家四姐妹,唯有玉琴最動人,自幼學得丹青妙,花鳥躍然出紙來。

您說這畫技和長相沒關係?嘿,那您就錯啦!這高家玉琴生得好,唇紅齒白目流螢,蜂腰素手多婀娜,雲鬢綰就映彩霞,羅裙輕擺煞春色,望一眼,那是三魂沒了七魄半,富陽無人不傾心那個不傾心。

再說那文宗皇帝有福氣,兒子個個都成器,一十三位皇子中,就數那三皇子和那六皇子最出息,一文一武,一剛一柔,兄弟同是一母出,關係親厚無間隙,皇上就盼他們兄弟好,將來天下能太平。

六皇子,征戰忙,二十有七未成家,皇上看了心裏急,命人四處覓好妻。

您說什麽,這就找到高家去了?沒有沒有,這一年春夏又秋冬,姑娘找了千百個,那六皇子,愣是一個沒入眼,急壞了皇帝愁壞了娘,四處打聽誰家有女正當好。誒——這才聽聞富陽高家四姊妹,唯有那玉琴最動人!

高玉琴,入皇家,與那六皇子是情投意合恩愛長,夫唱婦隨情意綿,人人稱道是良緣。

這一轉眼,三載歲月匆匆過,文宗皇帝年老邁,皇位傳給三皇子,特叮囑,兄弟齊心保天下,不叫百姓受苦情。二子塌前起重誓,無論發生什麽事,絕不骨肉相殘傷和氣。

誰又知,那三皇子本是人麵獸心郎,文宗皇帝屍未寒,他就翻臉不認人,囚了弟弟在王府,硬把那玉琴接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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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紅豆》,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