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公子忙生意去了?”樂棲身鬆了口氣,笑著問。

“算是吧,樂前輩又有事?”他特別咬重了那個又字,語氣淡淡卻隱有不悅。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樂棲身點頭:“還是上次那回,鬼血童子究竟是如何召喚的,衛公子隻說等待合適的時候,不知這合適的時候究竟是何時?”

還不等衛檀衣回答,淬思就站了起來,抓了一把小米到鸚鵡架子邊,口中道:“你這小畜生,天天吃我用我,也不見說出句人話。”鸚鵡嘎嘎亂叫,似是對她無端的指責很是不滿。樂棲身被她含沙射影地罵了,麵上有些掛不住。

“樂前輩浸淫此道遠比衛某長久,應知道鬼血童子非十年以上腐血不可召喚,又何必再來問我?”衛檀衣眼神示意淬思不要搗亂,而後淡淡道。

“可那日你分明沒有腐血,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衛檀衣望著他,微微勾起一邊嘴角:“樂前輩當真想知道?”

樂棲身不明白他已經在盤算詭計,徑直點頭。

“那好,樂前輩幫衛某一個忙,衛某就道出其中緣由。”

淬思聞聲轉了過來,眼底閃過一抹冷色。

樂棲身隻為求高深法術,不假思索道:“衛公子請講,隻要樂某能做到,定不推脫。”

“那很好,”衛檀衣終於露出了奸計得逞的表情,“我要進驛館裏去。”

“這……”

“樂前輩跟隨王爺也不是一兩天了,這點說話的分量都沒有,衛某可是不信的,更何況我隻是進去走一走,不帶寸鐵,若是敢亂來,又怎能敵得過左右神策軍。”

樂棲身沉默不語,他微微一笑:“樂前輩請盡快給我一個答複,晚了,北蕭的使臣可就要北上了。”

***

禪房內,老翁正向蒲團上打坐的高僧連連磕頭。

“了心大師,求求您無論如何救救我孫兒!我們蔣家三代單傳,就這麽一根獨苗,隻要是能保他成人,就是要我傾盡家產也在所不惜!”

那高僧亦是老邁,眉須盡白,若是尋常人家的老者,難說已是四世同堂,定能理解麵前不斷磕頭的老翁憐惜孫子的苦心,但他卻是出家人,此刻正雙目輕閉,口中念誦著南無阿彌陀佛,手中飛快地數著念珠,對那老翁隻做不見。

“了心大師,隻要您能救救子言那孩子,我們蔣家一定將寺院裏外全部翻新,再塑金身佛像一尊……再給各位師傅添置一雙冬鞋……從此全家茹素,永不殺生!”老翁涕淚橫流,直磕得額頭都要流血了,“求大師發發慈悲,救救我那可憐的言兒!”

高僧終於緩緩睜眼,望了他許久,歎道:“一切皆是執念,皆是孽障啊。”

“大師,請發發慈悲啊!”

“老施主,你且起身,老衲有些話要對你說。”

那老翁一聽有了希望,立刻要起身,怎奈他年事已高又跪了許久,一搖晃險些摔倒下去,幸得禪房內一名小沙尼扶住了他,將他攙到了軟墊上坐下。

“老施主,並非老衲鐵石心腸,實在是此事不易,救得你家孫兒,隻會叫更多人陷入不幸,我佛慈悲,又如何拯救那些可憐之人?”

了心禪師將念珠捧起:“施主請看,這一百單八顆念珠,若是其中一顆壞了,難道要老衲將整串念珠都拋棄,與它陪葬麽?”

老翁急切道:“木與人怎可相提並論!大師要念珠我們可為您製千串萬串,但蔣家隻有子言一個孩子……”

“施主這就錯了,木本也是生靈,不比人遜色幾分,”了心禪師擺了擺手,嗬嗬一笑,“老衲有辦法可救施主的孫兒,施主要修繕這寺廟也罷塑佛身也罷,那是施主自己的功德原與老衲救人無關,隻是施主請先聽老衲一言,再決定是否要老衲救人。”

老翁焦急地搓著手:“大師請講。”

“蔣小公子生於陰月陰日陰時陰刻,命線稀薄本是無救,但若能尋得陽月陽日陽時陽刻所生之人與之婚配,陰陽調和,便可一生平安。隻可惜極陰極陽之人皆難尋覓,隻怕找到那人,還未必是女子。”

“男、男子也無妨!”老翁忙道。

了心禪師嗬嗬笑著搖了搖頭:“老衲還未曾知曉有極陽之人,否則一早便告訴施主了。”

“這順應天意的婚配若然不能,亦有逆天的一招可保得這極陰之人活命,那便是找到另一位與他同年月同日時出生的人,承擔雙倍的痛苦。”

老翁一怔,喃喃道:“……這,這也太過……”

了心禪師微微闔眼又睜開,不著痕跡地一歎:“不瞞施主,老衲的關門弟子渚林正是與蔣小公子同年月同日時出生的人,不過他自幼習武,身體也還強壯,至今未有大病。”

“大師所言果真?”老翁頓時喜出望外,“那、那位小師父現在何處?”

了心禪師沉默了片刻,又道:“渚林是老衲奉了天詔收留在身邊的弟子,將來會成為拯救蒼生於水火的英雄,但若是施主將他帶回府上,小公子確實能夠得救,但渚林卻會因為逆天而行英年早逝,不久的將來,災難降臨之際,再沒有人能拯救這數萬的黎民百姓,施主可想好了?”

老翁驚得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道:“這不是……這不是要我做天下的罪人了嗎?”

“正是如此,浩劫在即,貴府若能放開執念,天下皆可得救,如若不能,那一天到來之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樣不能保全性命。”

了心禪師長長舒了口氣:“施主,一己之私與天下蒼生,就在你一念之間。”

***

“簡直荒謬!”

益王府,宋甄狠狠將手中茶杯摔向地麵,上好的青花瓷就這麽碎成了無數片。

樂棲身隻垂首不語。

“他要進驛館?他是怎樣一個人你我都很清楚,他要鬧事就算是兩手空空也是輕而易舉,萬一出了岔子誰來承擔責任!”

宋甄簡直氣得要說不出話來,在屋裏來回走了幾轉,又停下來指著樂棲身:“你,你昏頭了嗎!他能這麽輕易地告訴你真相?就算知道了真相,你就能召喚那個什麽紅衣小娃娃,就能敵得過他?說不定他還有更厲害的招數!那你是不是還得上門去求他!”

“王爺不同意,在下回絕了就是,不必大動肝火,保重身體要緊。”樂棲身低聲道。

“知道就好!”宋甄仍舊不解氣,又抓起一隻茶杯也狠狠摔下。

樂棲身望著那一地碎片,眼裏似乎閃爍著不明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