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將頭埋下:“他二人似乎是因某種不可抗拒的原因才同進同出,屬下時常聽到韓大人大聲怒罵,其狀並不似與那店主有苟且。更何況皇上下令找他,身為禦前侍衛,他斷不敢公然違抗聖命,隻為與一名男子相守。”

宣平帝再是冷笑:“你倒觀察得仔細。”

“屬下隻是遵照皇上之意辦事,钜細靡遺,不敢有所遺漏。”

聽了他的話,宣平帝倒似有所悟,手指輕叩龍椅扶手。

“另外屬下還注意到,掬月齋附近時常有人在暗處監視,屬下不敢擅自離開,故而並不知那些人的身份。”

宣平帝不做聲,臉上卻浮起詭秘的笑容。

除了他還有人在留意著那家店,隻可能是自己那些孩兒,知他與太子交好才多有防備。這名衛姓男子著實太過張揚,短短半年內已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古玩鑒定家,又生著一張更加不可思議的臉,就算與太子無瓜葛,隻怕也難以自保。

宣平帝自是知道那些下臣各自的秘密,兵部尚書董儉好男風,曾有一段時間頻繁出入那家店,所圖為何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但那人非但沒有被卷入紛爭之中,淪為眾多達官貴人的囊中之物,反倒是一人在這暗流洶湧的京城內怡然泛舟,頗有大隱之風,定是有秘密。

此人絕不簡單,就連高高在上,見慣了各色人心的君王也看不透他的目的,就不可不防。

“那些人可不必在意,再去探查,務必要知曉韓侍衛為何失蹤,又為何出現在掬月齋中。”

“是,屬下告退。”

***

殘月東照,已屆醜時,就連西市也少了燈火,一般人家更是早在睡夢之中,對越過屋頂的一點輕微的響動絲毫察覺不到。

“慢、慢一點!呼——”一連被帶著越過了幾條街不停氣,才剛一落地韓如詡就很丟臉地跪倒在地上。

衛檀衣一條胳膊被他扯得痛,口氣也不客氣:“怎麽,江湖第一大派自知堂竟然出了你這麽沒出息的弟子?”辱及師門,韓如詡狠狠地瞪了過去,可惜人依舊是兩腿發軟,怎麽也站不起來,也不知究竟誰辱師門更甚。

歇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從那種漂浮感中走出來。本以為論輕功自己不會輸給誰,哪料和自己綁在一起這家夥壓根就不會輕功,而是幾乎接近飛行了,一條街的寬度一躍而起就能從這頭到那頭,嚇得他中途提著一口氣不敢放,生怕兩人一塊兒摔下去。這麽接連幾條街,膽嚇破了大半,人也差點給憋死。

“你究竟要去哪兒?”韓如詡揉著腿站了起來。

“去益王府。”“去哪兒?!”“韓大人,我不記得你耳朵重聽,能不能不要叫那麽大聲,引來不該來的人,逃不掉可不要怪我下手殺人。”

韓如詡沉默了一陣,問:“去益王府做什麽?”

“益王殿下派人到我店裏摔了不少東西,我得去討債。”說著,又準備再上房頭,被慌不迭地一把拽住:“就這樣去討債,萬一出不來可怎麽辦,而且這事兒與我有何相幹?”

衛檀衣突然冷笑:“益王派人到店裏去摔東西的理由,可是為了找韓大人你,若說被連累,隻怕是衛某更無辜。”不由分說帶著他躍上了一家客棧的二樓,“此去,無論你死我死都是好事,若能平安回來,再叫淬思以白虹斬斷這人皮,最多不過痛暈過去,韓大人還不至那般嬌弱吧?”

這麽連拖帶拽,韓如詡硬是被挾持到了益王府大門外。

“韓大人可曾來過此處?”衛檀衣仰頭估量了一下院牆的高度,轉頭問。

韓如詡正在氣頭上,道:“沒有!”

“哼,”衛檀衣倒也不和他計較,隻道,“既然你我都不熟悉此處,還是親自進去找到益王在何處存放金銀珠寶吧。”“等等!”

親自進去那就是死路一條!韓如詡怎會不知道這益王府守備森嚴,比皇宮也不遑多讓,刺客偷兒從來不敢造訪,一旦進去就別想活著出來。

“主廂西北角的一間小院,有一處地窖,就在那裏頭。”

衛檀衣點著頭,嘴角慢慢翹起:“韓大人如何會這麽清楚,益王是太子的勁敵,韓大人莫非是……”“這京城裏有多少耗子洞我都比你清楚!”“是是,韓大人與耗子也有交情,真叫在下佩服。”

既然不用親自進去,衛檀衣便從懷中取出一早備好的紙,折了幾次後剪成一個個小人,然後朝著空中一吹,竟一個個朝著西北方飄去。

韓如詡驚得目瞪口呆:“那些是做什麽的?”

“但凡地窖,總該有氣窗。他們進了地窖便會將足額的金銀錠子給我搬出來,送回店裏,再修改印紋,便無人知道益王府的金銀是被我拿走了。”將偷盜之事說得如此坦然,世上當真也沒幾人了。

“哼哼,還真是高明。”

衛檀衣一瞥他,冷聲道:“益王府家丁假扮大理寺官差上門摔砸豈不是更加高明。”

不多時一片紙人飄了回來,衛檀衣點了點頭,那紙人便在半空中燒做灰燼,落入塵土。

返回路上慢了許多,韓如詡心知他體諒自己受不了那般飛行,倒真在心中忖度是否值得斷一臂。

***

甫一落入院中,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拔刀之聲,主廂房門打開,一名鬢角微白的中年男子在一左一右的家將護衛下走了出來。

韓如詡大吃一驚,轉向四周看了看,駭然問身旁:“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倒也有趣。”衛檀衣冷笑道。他現在僅有一隻手可以自由活動,哪怕是想不顧在場人的眼光作法也不大容易了,可又不像是無計可施。

中年男子下了走廊,臉上微微有笑意:“能叫衛公子感到意外,本王到是不勝榮幸啊。”正是益王宋甄。

韓如詡仍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問:“王爺深夜到此,還帶了這麽多人,不知有何貴幹?”

宋甄嗬嗬一笑,道:“韓大人倒是不客氣,渾像是把此處當作了自己的家了吧?本王難道閑得發慌,沒事會深更半夜到這兒來賞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