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如此冷淡的回應,宋旌也覺得無趣,哼了一聲收起折扇:“如此最好。”

送走滿臉陰雲的宋旌,衛檀衣索性將店門也關了。

莫非真是禍不單行?他抬手貼在額頭,心想自己這些天確實累了,不論救不救得淬思,都得好好休息幾日了。

“好好的怎麽會失蹤了?”自言自語著,在多寶格上取了剪子和白紙,又複返回主廂。

這一推門不要緊,衛檀衣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手都要拿不穩剪子。淬思不知何時離了床,正站在房間正中,似乎要抓住什麽似的向前伸著兩手,無數細小的光球正緩緩融入她的身體,讓原本千瘡百孔的靈體重新變得清晰完整。

誰來告訴他這是哪一門法術?

好一會兒淬思終於恢複了原狀,睜開了雙眸,迷惑地望著對麵目瞪口呆的衛檀衣。

“主人,我好像感覺到……”

***

“師父。”華嬰推門進入琴房。

黑衣男子正坐在琴邊發怔,見他居然推門而入,不禁莞爾:“你怎麽今天不用踢的了?”

華嬰難得地臉色沉重:“師父。”似乎不知該如何說,停了停,“師父,王前輩走了。”

“哪位王前輩?”黑衣男子蹙起眉,似乎想不起有這號人。

“替師父做水方的那位王前輩。”

黑衣男子一拍額頭:“為師都忘了問那位先生的名諱了。你說他走了,他去哪兒了?”

琴房中蔓延開一陣詭異的沉默,黑衣男子望著徒弟難得一見的嚴肅麵容,忽然全身一震:“你說他死了?”起身的動作幾乎帶翻了琴桌,“怎麽回事,他分明還不到天命之年……”

“弟子到他住的地方去看了,”華嬰低下頭,“似乎是凍死的。”黑衣男子猛地抽了一口涼氣,手捂住了眼睛。

師徒二人相顧無言,黑衣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歎道:“這世間花開花落生老病死本也尋常,隻是……去的若是與你我相關之人,再是如何也……”

“師父。”

“你不必說了,”黑衣男子笑著擺了擺手,“為師見過那麽多人來來去去,又怎麽會難過,隻是……人不識英雄,空使見白頭。也罷,華嬰,你去準備一下,為師要下山。”

華嬰一怔:“師父是要去安葬他?”

黑衣男子點點頭:“世間再不可能有比他更巧手的木匠了。”

***

韓如詡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扛到了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房間裏的氣味,身下的被褥,蒙住眼的帶子,還有塞在嘴裏那團令他一次次反胃的布。

“行了你下去吧。”撒了他一臉軟筋散的女子不耐地催促了一句,一個男人連忙答著謝謝,想是拿了銀子高興,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關門聲。

腳步聲告訴他那女子正朝床走來,韓如詡急得冒汗,卻一點勁兒也使不上。他不知道這女子與自己究竟何時結了仇,要把自己如何,這比知道對方要殺他更可怕。

“韓大人這麽緊張,莫非還是個雛兒?”隻聽那女子嘲弄般問道。

“這幾日我倒也花了些時間,卻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韓大人似乎從不用別人用過之物,就連人多之處也避之不及,當真是幹淨得很。”

韓如詡動彈不得,也無法做任何表情,隻能在肚子裏暗罵。

“若是把這幹淨的身子弄得肮髒無比,說不定是相當有趣。”

胸前一陣悉索,即使看不見也知道自己的衣服正被解開,頓時一陣惡心,邊用鼻音抗議,邊拚命扭動毫無力氣的身體。

“韓大人不必作無謂的抗爭了,若是慎重交友,又何至於落得這下場。”

韓如詡一驚,已經被從上到下扒了個幹淨。

自己居然是被連累的?靈光一閃,他想起了此刻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誰。

***

“嘻嘻,這樣好看多了。”少女停下手中的毛筆,笑著轉動手裏的木瓶,欣賞著自己畫上去的梅花。

師父難得下山去一轉,她才得空溜進房裏來瞧瞧,本以為師父愛好風雅,吟詩作畫撫琴賞花,房中或許藏了什麽寶貝,誰想隻有一隻普普通通的木瓶,連個花紋也沒有,連她也覺得難看,索性提筆在上頭作畫。

仿照玉淨瓶的形狀雕刻出的木瓶,意外地瓶身很輕,中間想必用什麽法子給掏空了,光禿禿的外殼上點上幾點墨,暈開來還真像那麽回事。少女對自己的畫技很是滿意,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誰進了房間。

“禍兮,我到處找你……你在幹什麽!”紅衣少年本是探了個頭進來,一見她手裏墨跡斑斑的木瓶,不由得大叫一聲。

少女給他嚇一跳,回過頭去,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木瓶:“怎樣,畫的不錯吧?”

紅衣少年一個箭步衝過來奪下木瓶放回原處,反手抓住少女的手腕:“還不快走!”

“你幹什麽呀!”少女被擰痛,用力地掙紮開,桌上的硯台打翻下來,撒了兩人一身墨漬。紅衣少年露出厭惡之色:“還不走留在這等死嗎!”

“什麽等死?你們兩個,哪兒不好玩,居然不經許可……”爭執中,黑衣男子笑著走了進來,卻在看到桌上木瓶的一瞬間整張臉凍結了般沒了表情。

少女趁機甩開了紅衣少年的手,抓起桌上木瓶小跑到黑衣男子跟前:“禍兒看這瓶子太普通了,就畫上了梅花,怎樣,是不是很漂亮啊?”

“唉……”紅衣少年捂住了眼睛。

黑衣男子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許久也不說一句話。

“……師父。”少女也意識到師父的神色不對,原本雀躍的聲音漸小下去。

“自己到思過崖去。”

“師父!”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思過崖早在幾百年前就成了弟子悔過之處,但由於宮主為人和善,實際上去過那裏的人少之又少,雖隻是思過,卻已經是極刑。

少女以哀求的眼神望著師父,師父卻再不肯多看她一眼,隻對那紅衣少年道:“檀衣,去把髒衣服換了,叫人過來打掃。”“是。”知道求情也沒用,同時也有些幸災樂禍,紅衣少年快步走出房間,嘴角還帶著點笑。

房中隻剩下那兩人,少女剛要出聲央求,黑衣男子竟也一轉身大步地出了房間。

“師父……師父!”

不論她再怎麽追著喊,黑衣男子始終沒有回過一次頭。

“姬玉賦!你跑啊,你再敢跑,總有一天我也要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叫你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