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衛檀衣登門拜訪了太府寺卿盧敬裕,請求查看右藏署。

按理太府寺以外的人是不得進入右藏署,因為那裏存放著大濟的各種奇珍異寶,都是皇帝的所有物,尋常人是絕不能觸碰的。但衛檀衣是個例外,宣平帝壽辰時得他相助盧敬裕受到了嘉獎,盡管鬧過不愉快,也算是對他感恩在心,也並未猶豫便帶他來到了右藏署。

畢竟是古玩商人,說不定能發現些什麽也未可知。盧敬裕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右藏署的庫房終年不見陽光,為的是更好地保存那些年代較久的物件,因而鐵門一開,撲麵而來的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盧敬裕縮起了脖子:“就是這裏頭。”

“鬧鬼是麽?”衛檀衣毫不避諱地問。

“呃……大家都這麽說,可這世上哪兒有鬼,都是瞎說的。”盧敬裕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

衛檀衣不置可否地一笑,踏進了寒氣逼人的庫房。

書籍資料分門別類壘放在高大的架子上,成箱的珠寶碼放在牆角,大件的瓷器裹著絲綢聚集在一旁,年代未知的樂器燭台雕像更是不計其數。衛檀衣好似遊園般,笑眯眯地逐件掃過,最後視線落在了角落裏爬滿蛛網的一隻木盒子上。

“盧大人。”

“衛公子有何事?”

衛檀衣抬手一指:“那是何物?為何如此淒涼地扔在角落裏。”

盧敬裕皺起眉想了又想,卻還是記不起那是個什麽,隻得抱歉地搖頭:“這右藏署庫房本官也不常來,要不叫人查查名錄?”

“不必,將它拿出去,該擦的擦擦該洗的洗洗,”衛檀衣眯起一雙秀目,“雖說年代不久,卻倒像是個有意思的盒子。”

雖聽出他對這盒子有意思,也知道他不敢打皇帝的東西的主意,盧敬裕便招呼人來將盒子撿了出去。這之後的幾間庫房便再難有吸引人之物,衛檀衣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圈,不做任何評價。

“衛公子可有發現?”好容易走出了冰窖一般的庫房,盧敬裕打了個噴嚏,忽見衛檀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窘迫著趕忙問。

“那隻盒子……”話未完,就見右藏署監事慌慌張張跑過來,大喊:“不好啦大人!不好啦!”還險些被自己絆個跟鬥。

盧敬裕板起臉孔:“喊叫什麽,出什麽事了這麽大驚小怪?”

那監事趕忙跪下道:“大人不是讓把那盒子送去拾掇幹淨了嗎,下官就用布擦了擦,又蘸了水想洗一洗,誰知、誰知那那那盒子……”“那盒子怎麽了?”盧敬裕大驚失色,盒子若是壞了他可是十個腦袋都丟不起。

“那盒子竟然流血了!”

“你說什麽?”

***

“九皇子請留步!”

錦衣少年聞聲駐足,好奇地望著阻攔他的人。

青年一身鎧甲,麵色嚴肅:“此處乃禁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閑雜人等?”錦衣少年一副好笑的樣子,“我何時成了閑雜人等?”

“九皇子請莫讓莫將為難,您在夏亞身份高貴,但此地畢竟是我哈讚的軍營,希望您明白。”青年將領麵不改色,攔在了他前行的路上。

錦衣少年偏著頭,好似興味盎然地打量著他,忽以折扇掩麵,吃吃笑道:“我見過你。”

“九皇子不該是與末將套近乎的人。”

“一個月前我們交手的時候我挑落了你的頭盔,記得嗎?”

青年將領猛地一噎,垂於身側的手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那日兩軍對壘,青年曾與一名看起來身手平平的夏亞參將交手,還被他挑落了頭盔。“我很中意你,你的槍法,騎術,還有身材,現在看來臉蛋也不錯。”長劍抵著他的咽喉,那人眯著眼說道。

錦衣少年視他的憤怒如無物,反而挨近過來,笑得豔若桃花:“看樣子你沒忘記我說過的話,既然此地外人不便涉足,可否陪我到他處走走?”

“九皇子恐怕不止想要末將陪您散步吧。”青年將領沉著臉。

“那你想陪我做什麽呢?”

***

一隻被遺棄在角落裏的木盒子流血了。

盡管盧敬裕嚴禁將此事宣揚出去,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太府寺內依舊鬧鬼,城內的傳言也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再這麽傳下去,遲早要傳到父皇耳朵裏。”宋旌斜倚闌幹,聽這對麵說書人以唯恐天下不亂的激情描述著道聽途說來的故事,失笑道。

衛檀衣漫不經心地撥著碗裏的菜,隨口道:“皇上莫非還不知道?”

東宮之主不置可否地一笑。其實自從十一皇子遇害以來,他就沒有再見過宣平帝,倒也不是相看兩厭,似乎是有某種奇怪的默契在當中,宣平帝對於他一直不到尊微宮請安一事也持默許態度。

“皇上連我新近飼養了寵物都知道,太府寺本就在皇城之中,更是瞞不過他。”

“哦?”宋旌好奇地一挑眉,“父皇的暗衛都派到你那兒去了?”

小二殷勤地過來添酒,衛檀衣便停了停,待他走遠了才又道:“這不就是?”

大濟光複之後不久,宮中曾發生過巫蠱殺人事件,宣平帝險些命喪黃泉,自此下令嚴禁巫蠱之術,但凡發現私藏相關物件及書籍,必定重刑下獄。前代還興盛的巫蠱之術短短幾年間就被撲滅了火苗,百姓家中除了神佛像外再見不到任何符咒,新京天望也不複有司管巫卜的機構。宣平帝培植暗衛保護自己監視旁人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這一來,你怕也寂寞了許多。”

宋旌與他相識於兩年前,機緣巧合之下發現彼此都能不借銷魂香而看見那些四處遊蕩的冤魂,許是惺惺相惜感,在江南小城中逗留的幾天,夜夜歡談,互相引以為知己。而衛檀衣性子又與尋常人不同,想來不會刻意避開,宋旌猜想他與那些怨靈多少有些接觸。

“皇上擔心的,該是我知道的太多吧?”衛檀衣手頓了頓,還是將玉箸放下了。他所要的清淡口味,在常人口中多半都難以下咽,更罔論這享盡榮華的的太子,哪會真正照顧他的口味。

享盡榮華的太子殿下見他擱箸,無奈地笑了笑:“隻喝茶你真的能過麽?”

“我吃一些殿下不吃的東西,”衛檀衣極為含蓄地答了一句,將話題轉開,“這隻盒子絕不簡單,我倒希望皇上早一日知道。”

“你想要它?”

“隻不過想好好看看罷了,木盒流血本身就足以引起人的興趣,若是能有個美麗的故事豈不妙哉?”

話間一隻鳥兒撞入聚福樓,撲棱著翅膀摔倒在他們桌上,將酒菜攪得一團糟。宋旌皺眉一擋,飛濺的殘羹打在折扇上,留下一塊汙漬。

衛檀衣卻捋起袖子將那隻鳥兒輕輕捉起,嘴湊到它小腦袋附近低聲說了什麽,然後將她拋出了窗外。

“殿下,店裏出了些事,衛某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