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屍體在城外發現了,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女子在路邊的樹上投繯自縊,樹幹上用刀紮著一封自白,稱自己被一個負心漢給甩了,要將所有曾經像她這樣的有情人全都在情濃時送上死路,那樣就不用麵對遲早要到來的分別。
這樣的結局似乎贏得了全城百姓的認可,一時間走到哪兒都能聽到關於這起案子的評論,或關於這女子的剛烈,或關於衛檀衣的神機妙算。隻有韓如詡一清二楚,這些都是做出來騙人的,真正的凶手早就死了。
當衛檀衣提醒他去看看林曼家的正堂裏是否有什麽遺漏時,他自信不會有線索從他一記十幾名經驗老道的官差眼皮下逃過,可到了陪衛檀衣夜探尚書府的那個夜晚,他才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看到那個顯眼的證據。
和每家每戶一樣,正堂的一側總會有一扇屏風,背後通常坐的都是藝妓,她們為宴會助興,或者僅僅為交談的人增添雅意。就是那扇屏風,上麵畫著一棵高大的合歡樹,樹下則是一個看上去介於孩童與少女之間的小姑娘正在撲蝴蝶,她的衣著發髻都不像是大濟女子會有的樣式,由此可見屏風也該是古老之物。
“看,那不就是凶手麽。”衛檀衣朝屏風努了努嘴。
“你說畫裏有鬼?”聯想到淬思,韓如詡立刻就明白過來。
衛檀衣點點頭:“今晚依然晴朗無雨,她想必還會出來,一會兒就捉住她。”
雖然對他的主動幫忙感到很高興,但高興之餘仍少不要疑惑:“為何此次這麽積極地要幫忙捉拿凶手,該不是另有圖謀吧?”那屏風也不隻是哪朝古物。
“唉……真是被你看扁了,”衛檀衣歎氣,苦笑,“我偶爾也想為京城的太平安寧做點事,難道不可以?”
信你才怪!
沒一會兒那畫竟然真的活了起來,好像有微風吹過一般,滿樹合歡花搖曳影動,樹下的小姑娘拋開了蝴蝶,一步跨出屏風,活物一般站在廳堂中。
接下來閃電般的一瞬間,衛檀衣雙手結勢朝對麵一指,隻見他兩指尖射出一道銀光,利箭般穿透了尚來不及躲避的小姑娘。
韓如詡張大了嘴,看著她迅速散碎成無數銀光閃閃的粉末,在斜照的月光中靜靜地飄落到地上,混做塵埃。
“你、你不是打算收了她嗎?”
“唔,”衛檀衣拍拍手,“對於這種聽不懂你說話的小孩子,我通常都沒什麽耐心。走吧。”
一頭霧水地跟著他又離開了林府,當陽劍佩在腰際就沒機會拔出來,好像這一趟隻是去看熱鬧那麽簡單,韓如詡覺得很沒麵子。
回到掬月齋,淬思已經備好了涼茶,韓如詡接過來一連喝了三杯,卻還等不道衛檀衣解釋緣由,便問:“誒,那個小姑娘是誰?你又是怎麽知道她是凶手的?”
衛檀衣哭笑不得地瞥他一眼:“她是誰我不知道,至於為什麽知道她是凶手,當然是因為問過死者本人,那些對未來還抱有希望的年輕人你可不能指望他們這麽就化成煙不見。據他們說凶手是一個手捧合歡花的小姑娘,林小姐更是記起了她曾見過這副打扮的小孩,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林府的某一幅畫裏藏了鬼魂。”
“哼,我還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不痛不癢地挖苦了一句。
“嗯,我也有不知道的事。”衛檀衣倒是十分配合,讓人無比掃興。
***
殺了一個又一個和小鈴一般大的小姑娘後,他變得更加瘋癲,如果說一開始裝瘋扮鬼是為了讓人遠離自己所住的荒宅,方便自己殺人和作畫,那麽現在,他就是真的瘋了。
無法抑製對那個年齡的女孩可怕的占有欲,將她們擄走後,又強烈地生出將她們殺死的欲望。偶爾清醒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正走在一條不歸之路上,兩側均是陡峭的懸崖,下方則是千刀萬仞,一旦失足,既是懲罰,也是解脫。
可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發現他的秘密,越來越多的忍受不了半夜鬧鬼的傳說搬離了村子,他隻好去相鄰的村子裏尋找自己的獵物,但很快的那些孩子的爹娘都警覺起來,獵物越來越少。
掐死她們之後,他還總會用刀將她們碎屍萬段,就像當初爹對娘所做的那樣。
她們都和小鈴一樣,還是純潔無暇的小姑娘,但是總有一天她們都會長大成為女人,會有無數男人以各種眼光去褻瀆她們,而她們卻不可能保持孩童時的純潔,
——對,小鈴也是。
就是那個晚上,自己疼愛的妹妹不再是個純潔的孩子,她變成了和娘一樣的女人,她驚慌失措地哭著撲到自己懷裏來的時候,帶來的感覺不再是妹妹對哥哥的撒嬌,而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擁抱。殺意如同野火,燃燒得毫不遲疑。
小鈴睜大了眼,在他的手掌下逐漸沒了氣息,她也許至死都不明白,一直都那麽愛他的哥哥為何會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
血暈紅了潔白的被褥,那是一個女孩的死去和一個女人的誕生,她遲早會成為娘那樣的女人,在她的臉上會有娘那樣偽裝出來的慈愛的微笑,那是他所深惡痛絕的,因此,他決不讓娘的汙穢玷汙了單純可愛的小鈴。
***
間接死了包括自家女兒在內的四個人,並由於拒絕交代和有意隱瞞造成了更多人的死去,林曼被罷了官,在全城百姓的唾沫中喪家犬一般被攆出了京城。
他的離去,最高興的怕就是宋旌,東宮上下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太子近來心情很好,就算他們偶爾疏忽了,也總能被輕描淡寫地原諒。
樓昶對衛檀衣的印象仍是不好,因此太子喋喋不休地說著讚美之詞,多少讓他心裏有點不舒服,一個無人的場合,疑問便脫口而出:“微臣覺得那衛檀衣頂多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碰巧幫明大人破了奇案,算不得真人才。”
宋旌一聽這話就笑了:“那依你之見,沒有車載鬥量的學問就算不得人才,那小王也就是個庸才,偏偏欣賞檀衣那樣的人。”
“為何?”盡管自己也備受賞識,但那種境地卻仍是天差地別,簡單地來說,太子在前幾日見到衛檀衣時,自稱我,在他樓昶以及其餘官員麵前,卻始終端著太子的架子,開口閉口都是小王。這其中的細微差別很可能就決定了他將來的仕途,他不得不謹慎。
“要問為何……”
宋旌沉思了片刻,閉上了眼:“雖然小王不想承認,但或許仍是因為他能做到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有了他小王將無所畏懼的緣故罷。”繼而又歎氣,“這世上有幾人能當真無畏。”
樓昶聽他話中有話,不便追問,隻得低下頭想,那人究竟能做什麽他人都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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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校慶,願母校萬古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