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剛溫好的黃酒,兩人對飲幾杯後,樓昶小心翼翼地問:“不知殿下欣賞的那另一人……”話未完就被宋旌打斷。
“你不提還罷,檀衣那性子,著實古怪,小王等他的拜帖等了有半個月了,也不見他有個風吹草動,莫不是害怕,不敢來見小王了?”宋旌苦笑著把玩手中的酒杯。
樓昶沉吟片刻後,謹慎地開口:“不知此人現居何處,或者微臣去探探他?”
宋旌點頭:“也好,那家夥與尋常人不同,就是先送禮上門也沒什麽,就怕吃他的閉門羹。你替小王去走一轉,他還不至於將你也攆出來。”
樓昶大奇:“那是什麽人,竟能讓殿下如此屈尊紆貴地先送禮上門?”
那家夥啊……宋旌抿嘴一笑,有點無奈:“總之大意不得。”
這麽一來,樓昶倒是對這個敢不把太子放在眼裏的人充滿了好奇,便立刻問清了姓名地址,打定決心,近日就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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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狩皇帝都會親自參加,一來展現雄風,二來鼓舞士氣,隻不過藺久澈登基的時候著實還是個小娃娃,宏王便總是陪在一旁,將自己獵獲的野兔麂子全都劃歸到他的名下。誰都知道娃娃皇帝連弓都拉不開那些獵物當然是攝政王所獲,因此即使宏王兩手空空歸來,自謙比不過年輕一輩,也沒人真會相信。
這年春狩後一個月就是藺久澈行冠禮的日子,無論他看上去多麽弱不禁風難成大器,行了冠禮就等於成人,成人後就必然親政,這是攝政王也不能幹擾的事。
藺久澈知道這位叔父表麵上看和藹可親,在龍床上更是對他嗬護備至,但骨子裏從來沒有對他以及他過世的父皇屈服過,之所以這麽些年都沒有篡位,隻是因為藺久澈表演得太逼真,始終一副十二三歲娃娃的無知麵孔和依賴性情,迷惑了多少有些虛榮自我膨脹的宏王。
自己一旦親政,宏王的勢力必然要被大臣上書請求削減,到那個時候自己還能不能瞞得住他,就很難說了。
所以這是最好的也是最後的機會,等進了林子,就召喚自己多年來暗中培養的殺手殺了他!
還同往年一樣,宏王驅馬陪在他身邊,不時開弓命中獵物,不一會兒鞍前就掛了一隻鹿和兩隻野兔。藺久澈假裝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手裏的弓從沒打算拉開過,嘣嘣地撥著弓弦。
“皇上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盡管周圍沒有人,宏王還是規矩地稱呼他為皇上。
藺久澈紅著臉搖了搖頭:“朕沒事,隻是有點倦。”忽然興奮地一指左前方,“叔父,那邊有個大家夥!”
宏王轉頭一看,果然那樹叢背後又一隻梅花鹿正背對著他們,得意地一笑:“好,臣這就為皇上取了它的膏肉。”說完拈出一支箭輕輕搭在了弦上,屏氣凝神,瞄準獵物。
在他身後,藺久澈微微一笑,抬手遮住了嘴。
“嗖!”箭出,中的。
卻不是宏王手中的那隻禦箭——一旁的草叢中陡然射出另外一支箭,不偏不倚紮進藺久澈右胳膊當中,藺久澈“啊”地一聲翻滾下馬。這一連串的變故使得宏王大吃一驚,手一鬆箭落在了距離梅花鹿還有幾步遠的距離,驚跑了獵物。
埋伏在草叢樹林中的無數黑衣人好像被捅了窩的馬蜂一般黑壓壓的襲來,宏王立刻拔劍抵禦,隻可惜到底勢單力薄,又上了年紀,竟被壓得完全處於下風。
而另一邊,藺久澈才剛歪身落馬,就被人飛快地接住,護著他受傷的胳膊安穩落地。
“皇上,您剛才……”非陌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他說話,神情慌張,語氣也十分激烈。
“把朕放下來。”雖然是一早預設好的苦肉計,那疼痛仍然讓他頭上直冒冷汗,但是當非陌打算抱他迅速去找太醫時,藺久澈卻出乎意料地下了這樣的命令。
非陌閉口不言,但眼裏掩飾不住迷惑。
“非陌,”藺久澈以手指蘸了些血塗在自己唇上,然後猝不及防地朝他吻去,非陌一動不動被他吻個正著,唇上頓時也沾了血色,“去替朕殺了宏王。”
“……”非陌臉上的震驚之色不像是作假。
一旁的混戰仍在繼續,宏王雖落於下風,但還不至於無還手之力,那群黑衣殺手訓練的時間不長,頂多在人數上有優勢,拖得久了難免會引來別的人,到時候局勢就難說了。
盡管如此,藺久澈並沒有催促,隻是定定地看著仍舊摟著自己的非陌。
你是去,或不去?
猶豫了很短的一會兒,非陌果斷地放下他衝進了刀光劍影中,找準時機,準確無誤地砍下了宏王的頭顱。
緊接著便有腳步聲近了,黑衣殺手相互攙扶著迅速地消失在了草叢中。
“皇上!王爺!”趕來的大臣們一見此狀全都嚇得臉色慘白,個個跪下大喊臣無能。
藺久澈雖然痛得無力,但唇上沾了血看上去倒也不像傷勢嚴重,他強撐著以從未有過的威儀態度對前來謝罪的眾臣道:“攝政王方才企圖謀害朕,幸虧朕的暗衛及時出手阻止,朕才逃過一劫。即日起,宏王府滿門抄斬,婦孺不留,撤銷過去一切殊榮,屍首懸掛東桓門示眾。”
一幹大臣先是集體愣住,繼而連連伏拜,高呼萬歲。
非陌收了劍,過來再將他抱起。藺久澈心安理得地在眾臣惶惑不解的目光中將頭靠在他肩上,道:“回宮。”
太醫在回宮的路上就緊急采取了救治,給藺久澈含了參片,然後挖出了箭簇製住了血,好在未傷及筋骨,隻要修養月餘就能痊愈。
宮女太監們都好奇地看著非陌將他們的皇帝主子抱進抱出,端湯端藥,紛紛猜測著這個神秘的人物究竟是什麽身份。過去非陌總在暗處守著,這會是得了藺久澈的命令,才不得不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
喝了藥又睡了一會兒,藺久澈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血色,完好的左手緊緊握著非陌的右手,就那麽半臥在床上。
“皇上。”冷不丁又聽到他開口,藺久澈心情甚好,便點點頭讓他繼續說。
非陌麵無表情地望了他很久,問:“剛才在獵場,那一箭您分明能躲過去,為何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