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麵的牆壁上赫然掛著一幅巨大的織錦,幾乎將正麵牆壁全都蓋滿,要不是它白得耀眼,那光禿禿的一麵還真難與牆壁區分開來。

怎麽會有這麽白花花的織錦?韓如詡好奇地上前摸了摸,觸感柔軟平滑,倒是上好的織錦。

織錦在江陵曾一度風靡,因而他也略有所知,這種緞子並不適宜製衣,反而是用來裝飾牆壁或床帳居多,通常織錦都要覆蓋整麵牆壁,因而總是用最鮮豔的色彩織就,以顯示主人家的富麗堂皇。這麽白淨的織錦看上去還真是稀罕,興許又是衛檀衣的怪趣味收藏吧。

正想著,身後的門忽然開了,耳邊清淨了許久的韓如詡毫無準備,被那吱嘎一聲門響嚇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韓大人為何逗留在此?”

聽到是衛檀衣的聲音,他才算將心放回了肚裏,抹抹額頭:“說來話長了。倒是你,好端端的變出個迷宮來做什麽,見到那女人了嗎?”

衛檀衣緩慢地搖著頭,道:“要說迷宮,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就在一盞茶功夫前房間突然就變成了這樣,我本打算到院子裏走走,打開門卻到了另一個房間。”頓了頓,又道:“要說女人,我可是誰都沒見著。”

韓如詡看他不像撒謊,於是猜想可能是這房子本身被施了法術,先前被樂良夜硬破,大概是發生了錯亂,連這個施法人自己都陷入了迷宮之中。“總之現在起,到你回憶起所有事之前都別離開我身邊,”說完忽然覺得這話不對,趕緊補充,“否則被那女人剮了,做鬼可別來找我哭。”

“得韓大人庇護,榮幸之至。”衛檀衣一本正經地向他鞠躬道謝,雖知道他那是失憶所致,仍舊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這時門咣當一聲又開了,顯然推門的人已經非常不耐煩。韓如詡立刻把劍將衛檀衣護在身後,擺好架勢。

樂良夜大步走進來,一見衛檀衣,頓時眼裏跳起火苗:“以為布下迷宮就能困得住我?你的這點伎倆,可不是每次都能奏效。”

韓如詡默不作聲,握劍的手加了幾分力。劍拔弩張之時,偏偏衛檀衣不要命般問道:“韓大人要將淬思帶回府上之事莫非不曾征得夫人同意?為何捉奸都捉到我這兒來了。”

“你閉嘴!”惱羞成怒。

自然又是一場惡鬥,樂良夜渾然不知疲倦,手裏的峨眉刺越揮越快。韓如詡累得氣喘籲籲,好幾次都是仗著當陽劍的威力才堪堪避開攻擊,偶爾瞥見一旁看熱鬧的衛檀衣,心裏一口惡氣難出——明明是你惹惱了他,為何倒黴的總是我!

“唔!”一個不留神,峨眉刺擦著頸窩劃過,冰涼的鋒刃幾乎凍住了傷口,韓如詡一個踉蹌撞在了那幅素白的織錦上。

樂良夜始終占上風,此時又成功地讓他見了血,嘴角不禁浮起了笑意,峨眉刺一橫:“還要再打嗎?”

韓如詡抬手捂傷口,卻忽然摸到斷了的線頭,原來拴在木符上的細繩竟也被割斷了。

傷了他不要緊,弄壞了師娘的遺物,那就是罪無可恕,韓如詡忽然覺得全身都沸騰起來,一種恨不得把眼前人撕碎的衝動潮水般拍打著理智。樂良夜許是察覺到他不對勁,收起了架勢,道:“若是認輸了,人我可就帶走了。”說著朝衛檀衣走去。

就在這一瞬間,昏暗的房間裏突然被強烈的白光照亮了,尚不覺,就見對麵二人麵露驚訝地望過來……望的是他身後的織錦。

“怎麽……”韓如詡莫名其妙地也轉過身,卻發現空白的織錦上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被他倚靠過的位置留下了一灘血跡,以那血跡為中心,鮮豔的色彩暈開來,品紅、姚黃、魏紫……原本毫不起眼的織錦竟然逐漸顯現出絢麗繽紛的圖案,赫然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江山圖。

驚訝於眼前的變化,以至於忘了自己背對著敵人。

樂良夜首先從震驚中回過神,眼見韓如詡後背空門大開,眼神一狠,手持峨眉刺就朝他劈去。鋒刃距離人還有寸餘時候,卻再也動彈不得。

“真是大意了,竟然被你逃了出來。”還是那腔調,但卻能聽出來與之前有所不同。衛檀衣一手托腮,一手托肘,好似很苦惱般道。

樂良夜不知念了幾句什麽,很快又掙脫了他的束縛,回身躍開,峨眉刺架在身前。

衛檀衣問:“小瞧你了,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說出來,隻怕你會後悔。”樂良夜冷笑。

“說說看。”

樂良夜冷笑不改,聲音好像毒蛇吐信般陰森:“我把她吃了。諸方鏡中的不死定律一旦被打破,結界也就解除了。”

衛檀衣微微一笑,似乎有那麽些敬佩的意味,口中說的卻是:“這麽說來,你的法力應該也比過去有了不小的提高,我隻怕要以一半的力量才勉強能將你轟得魂飛魄散了吧?”一旁的韓如詡雖然痛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忍不住翻白眼,暗罵你還敢更狂妄麽。

“韓大人。”冷不丁被叫名,韓如詡一怔:“何事?”

“多謝你的血,”衛檀衣笑如春風,“若非你無意間將血抹在了上頭,我也想不到這封印竟是要以人血來解,這上頭的冤魂也便拿不到了。”隨著他的話音漸落,至今中央稍微鼓了起來,逐漸伸出一雙手,然後是手臂,人頭,肩膀,身體……直至全部出現,是一名神情恍惚的宮裝女子。

韓如詡居然一點兒沒覺得吃驚,大概是這晚上受驚太多的緣故,以至於都沒意識到為何自己能看得見沒有實體的鬼魂。

“樂小姐也是巫師,想必知道鬼降。”衛檀衣道。

樂良夜盯著那女子,反問:“那又如何?”

“鬼降是在生前被施以法術,法術未解就死去的人所化作,比起普通的冤魂,更加強大許多倍,”這解釋顯然是說給一旁的門外漢聽的,話鋒至此卻又一轉,“不知樂小姐對上鬼降,可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