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你還好嗎?”

模模糊糊的聲音傳入耳中,莊亦感覺自己的神智逐漸回到了身體內。他動了動手指,它們全都凍得僵硬了,睜開眼一看,自己竟然撲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胸口也被石階硌得疼。

“公子為何倒在此處,可需要幫助?”

啊,剛才有聽到一名女子在說話。莊亦撐著爬了起來,仰頭看到一名身著水紅色衣裙的年輕女子,正抱著一束早春的山花擔憂地望著他。

女子見他一直不出聲,還當他不會說話,一手比劃著,似乎想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多謝姑娘,小生隻是太累又太餓,才不慎暈倒在此,並無大礙。”他活動著凍僵的四肢在石階上坐了下來,滿身的青苔和淤泥已經顧不上了,此刻最重要的是他身上藏著的……

莊亦在懷裏一陣摸索,終於扯出一個油布包好的扁扁的包裹,反複確認過它並無損壞後,他才鬆了口氣,正要將包裹放回原處,忽然一物伸到了他眼前,嚇得他險些滾下石階。

仔細看才發現原來是那女子遞了一隻布袋過來。

“這裏頭有些吃的,還有一袋水,公子不介意的話就請收下吧。”女子並未察覺到他的警惕,微笑著解釋。

……這、還能遇上這麽好的事?莊亦不免懷疑地看著她。約摸雙十年華,兩眼清澈,不像是有心計的惡人。“多謝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家在何處?小生日後定當登門致謝。”

女子搖搖頭:“公子不必客氣,救助過往行人是我時常做的事,不圖答謝。公子若是無礙,我還要趕著回家,就先告辭了。”

“請稍等!”這一定是上天派來助他一臂之力的仙女!莊亦趕忙出聲挽留,“敢問姑娘,這附近可有可以避雨的山洞?”

“山裏並無猛獸,自然也沒有山洞,公子若是需要棲身之所,順著山路一直向前,遇到大榕樹後向右轉,不遠處便有一座廢棄的木屋,雖有泄漏雨,至少可以暫避。”

太好了!這一切仿佛都是安排好的,自己毫發無傷就逃了出來,饑寒交迫之際有人送上食物,甚至指引了自己藏身之所,真是再好沒有了!莊亦仿佛看到了事成後無數的金銀正朝他飛過來。

而那女子隻是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另一條岔路,很快就消失在雲霧之中。

莊亦不敢耽擱,提著那袋食物趕緊順著石階往前趕,在累得腿軟之前終於找到了那間破舊的木屋。他絲毫不敢耽誤地衝進木屋,將門用屋內的桌椅堵上,這才在光溜溜的土炕上坐下來,掏出幹糧拚命往嘴裏塞。

吃飽喝足後,他隨便抹抹嘴,急切地再次將油布包裹掏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來。

油布包了一層又一層,看得出他有多麽重視那裏頭的物品。

“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莊亦將油布包裹裏的紙片一張張取出,熱切地盯著上麵大小不一的圓點。

他要做的就是排出正確的順序並看懂它們,隻要他能將其中的含義完整講述出來,封官加爵金錢美女全都不在話下!——對,如果要娶妻,就要娶一個和剛才那個仙女一般美麗的女子!

可……這該死的紙片究竟是什麽意思?

***

風雪仍未見小,韓如詡縱是想走,也不得不在那“嗚嗚”的風聲中縮回脖子打消念頭。

案邊,淬思已經煎好了大將軍,將他的一份端了過來。“多謝。”他這麽說著,兩眼還是盯著那份紫薇百陣拓本——分明就在眼前,卻拿不到。

“韓大人說的故事雖然不怎麽動聽,也算得上誠實,”衛檀衣似乎有些困倦,聲音沙啞縹緲,“橫豎現在是回不去,不如我也來講一個故事。”

韓如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師父一生收過四個徒弟,大師兄華嬰死的時候恐怕連我娘都還未出世,關於他的事跡我幾乎都是聽恕丞說起的——即使是師徒,大師兄也是在六十歲金盆洗手之後才收的徒弟,恕丞對他的了解也不深。二師姐芩論年紀比恕丞和二宮主三宮主大一些,但也算得上是同輩。不過遺憾的是二師姐在宮中隻待了三年就離開了。”

“等等!”韓如詡抬手打斷,“你不是說你師門是一個隻進不出的地方嗎?”

衛檀衣彎起嘴角:“韓大人別心急,聽下去就知道了。”

“芩師姐是當時的二宮主在一場火災中救回來的孤兒,她在大火中失去了雙親,也失去了記憶,師父可憐她就將她收為徒,但是並未傳授她什麽,隻希望她活得開心平靜。華嬰師兄一生大起大落,師父或許是想換個方式撫養她。

“由於師父對她不加限製,芩師姐每日所做的就是在山上遊玩,她熟悉山上每一隻鳥的巢穴,和野鹿野兔是好朋友,就連水裏的魚也和她親近。她曾經將整座山跑了個遍,然後把每個角落都畫在了紙上,許多地方連師父都沒有親自到過。要說她擅長的,恐怕就是這個了。”

韓如詡不明白他為何會想起說這個,但是看淬思聽得津津有味,又不好再出聲打攪。

誰知衛檀衣忽然話鋒一轉:“來到宮中的第三年,她逃走了。師父當時非常震驚,還沒從她為何逃跑的迷惑中走出來,將她撿回來的二宮主已經派自己的兒子追下山去將她殺了。”

“咦?”淬思眨著眼,“發生了什麽事?少音大人為何要將她殺死?”

衛檀衣攤手:“因為撫琴宮是一個許進不許出的地方,不僅如此,芩師姐在那之前不久剛得到師父口授獨門心法,放她離開必定會引起江湖上一場新的風波。所以……她被殺了。”

“那中間被你省去的是什麽?”韓如詡問。

一個遊戲山林間的少女怎麽會突然想要逃離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因為恢複了記憶,發現恩人就是仇人,還是被外界的精彩所誘惑,厭倦了山林的千篇一律?又或是知道自己身負絕學,想要下山報仇?……不對,自己麵前的人不也離開了嗎,他不是也離開了師門,在京城裏做些坑蒙拐騙的事嗎?

想到了這個韓如詡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家夥肯定說慌了。

“韓大人幹嘛這般看著我,美人又不是我殺的,”衛檀衣眯眼一笑,“芩師姐之所以逃走,嗯,你們或許也能猜得出,她見到了一個人,看到了他手裏的一些東西,因而恢複了記憶,她知道自己身無所長無法為全村人報仇,但師父又拒絕傳授她能殺人的技藝,於是她逃走了。”

“那她看到的是什麽?”雖然心裏有種別扭的感覺,答案似乎就在嘴邊,韓如詡還是不由自主地問。

衛檀衣挑高一邊眉毛,忽然抓起桌上的紫薇百陣拓本:“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