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在兀良合部落受了一些風寒,回來後一直咳嗽,胃口甚差。大夫來了一撥又一撥,雖然近日有些轉好,但要完全康複怕還要些日子。
那達慕就像一塊石頭扔進額侖湖中,濺起層層漣漪,然後又慢慢恢複平靜。諾敏和托婭的生活又回歸到過去的軌道。托婭照常忙進忙出地伺候著諾敏公主的起居,諾敏則依舊琴棋書畫和女紅,偶爾去廟裏拜拜,順便到街道上買些胭脂水粉珠釵寶鈿之類的女孩玩意兒。
雖然一切看上去和過去沒有什麽兩樣,但細心的托婭發現,公主好像有些悶悶不樂。她常常會拿著畫筆發呆,有時會托著腮看著在天空盤旋的雄鷹出神。
這天城裏有廟會,方圓百裏的人紛紛趕去廟裏祈福。托婭提議去逛廟會,諾敏推說頭痛不想去,後來想到母親在兀良合感染風寒一直不見好轉,便想去替母親祈福,祝願她快點好起來,於是改變主意決定和托婭一起去廟會。
倆人打扮停當,托婭提著酥油和祭品跟公主一起上了馬車,車夫一揚鞭,大喝一聲“駕”,馬兒撒開蹄子拉著馬車駛出王爺府向龍乃廟奔馳而去。
那日蘇曾經查閱過那達慕大會的簿籍,得知黃袍小子阿來夫來自上都,但來自上都誰家,卻沒有詳細記載。
幾天後那日蘇來到上都,找了一家名叫“客似雲來”的客棧住下,便開始打探阿來夫的行蹤。
那日蘇找遍上都的大街小巷,沒有人認識一個叫阿來夫的少年。於是,他擴大尋找範圍,走遍了上都周圍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草原牧民聚散地。有幾次差點暈倒在荒無人煙的沙漠,還有幾個漆黑的夜晚遭到狼群襲擊差點葬身狼腹。最危險的一次是遇上山洪暴發,要不是幸運地被一棵樹掛住,現在早已不知被埋在何方。個中的艱辛隻有那日蘇自己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執著地尋找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子,“我簡直是瘋了!”他自言自語道。
那日蘇天天在街上轉悠,希望有朝一日遇到阿來夫,他就不相信一個男孩子不到茶館酒肆來玩。可兩個月過去,不但沒有找到阿來夫,就是相似的人影也沒有遇到一個。
他貼出尋人啟事,懸賞隻要找到阿來夫定當給與重謝。這一招還真管用,第二天就來了好幾個“阿來夫”。可沒有一個是真正的阿來夫。這不,今日又來了一個領賞錢的。
那日蘇看著這一點也不像的阿來夫說:“你叫阿來夫?”那男孩滿不在乎地說:“是啊,人人都叫我阿來夫啊,連我額吉生氣的時候也叫我阿來夫呢。”
“啊?你額吉罵你時才叫你阿來夫?那你額吉平時叫你什麽?”那日蘇驚奇地問他。
男孩滿不在乎地說:“叫我格根啊!因為我淘氣,隻有一點點哦,所以人家都叫我阿來夫,也就是淘氣的孩子的意思。”
“老天啊,饒了我吧!”那日蘇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拍一下腦門,差點沒有暈倒。
眼見得在上都逗留了兩月之久,氣溫也越來越低,那日蘇尋思,如果再找不到阿來夫,那隻能先回家取些衣物和銀兩再來。
客棧老板娘是個三十來歲的漢族女人,頗有幾分姿色,大家叫她好姐。那日蘇不知道她是因為名字裏有個‘好’字,還是因為人好大家叫她好姐,他沒有問過,隻是跟著大家一起叫她“好姐”。好姐人特別好,對那日蘇更像是姐姐照顧弟弟一般無微不至,多虧有好姐關照,這兩個月來那日蘇沒有出門在外的感覺,倒好像是到了出嫁的姐姐家做客。
好姐看到今天那日蘇又是悶悶不樂的,於是建議道:“今天有廟會,公子何不去看看熱鬧?”
那日蘇說:“我一向對這些不感興趣。”
“你呆著也是呆著,不如去廟會逛逛,可能遇到阿來夫也說不定啊。”
聽老板娘這樣說,那日蘇苦笑一下,他已經快絕望了,既然無計可施,那就隻有去廟會碰碰運氣,權當散散心也好。
蒙古人比較迷信,上都周圍大大小小的廟宇有好幾個,龍乃廟是最大的也是香火最旺盛的。每逢單月的十五日舉行廟會,遠近的人們都會來祈福、購物或出售自己的產品,實際上廟會不光是具有宗教意義了,它已經成為了一種商業模式。
龍乃廟前是一條寬闊的馬路直通上都市區,今天這條道上人來車往,有騎馬的,也有趕著馬車或勒勒車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那日蘇今天沒有騎馬,一是人太多,二是“客似雲來”離龍乃廟很近。他邊走邊看,仔細搜索阿來夫的蹤跡。
龍乃廟前坪寬大,擺放著車馬或攤販們的攤位,有人行色匆匆地進出拜祭,有人悠閑自在地閑逛交易。
在靠近廟宇入口處不遠,有四個衣著華麗年約一二十歲的少年在交頭接耳,看他們的裝束就知道是幾個紈絝子弟。他們臉上都帶有一絲不懷好意的詭異。那日蘇走近他們,想知道他們要使什麽壞水,但隻聽到最後一句:“……教訓教訓她們,誰讓她們不把咱們‘草原四大才子’放在眼裏。”
那日蘇不知道他們幾個要教訓誰,要怎麽教訓,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於是,他不露聲色地徘徊在攤販之間,眼睛卻一直監視著那“四大才子”。
就在此時,一輛紅簾黃頂,裝飾著彩色圖案的馬車駛進廟宇前坪,車廂外坐著托婭,諾敏坐在車廂裏,車夫“籲”一聲正待停下馬車,隻見那四個男孩中的一個揚手把個物件扔到了馬身上。
“乒乒乓乓”幾聲巨響,一股濃煙騰空而起,馬受到驚嚇嘶鳴一聲,前蹄高抬直立起來,隨後馬調轉頭往廟外狂奔。馬夫沒有思想準備被摔下馬來,坐在車廂外的托婭也被甩出老遠。驚馬拖著馬車瘋狂地奔跑,馬車劇烈顛簸著似乎就快散架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就像被人點了穴似的張口結舌,那四個始作俑者也呆立木雞般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日蘇健步如飛地追趕受驚的馬車,眼看就快趕上了,沒料到迎麵駛來一輛勒勒車,趕車人看到驚馬向自己直衝過來,嚇得扔下車子就往遠處逃命。驚馬如入無人之境,徑直拖著馬車從勒勒車上碾壓過去。
眼看著馬車就要傾覆,一場車毀人亡的慘劇瞬間就要發生。就在這節骨眼上,隻見那日蘇蜻蜓點水縱身掠過旁邊一輛停著的馬車,飛身撲向驚馬。他伸手勒住馬韁,然後一個鷂子翻身,穩穩地落在地上,就在諾敏從空中落下的一刹那,那日蘇伸手把她攬在懷中。
諾敏驚魂未定,剛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嚇得閉緊雙眼,沒有想到竟然會被人救起。她睜開眼睛準備謝謝救命之恩,當她看見近在咫尺的恩公的臉時,卻張著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那日蘇看到懷中的女子睜開雙眼,知道她並無大礙,可當倆人四目相對時,就見一道電光在空中相接,倆人的內心頃刻電閃雷鳴、地動山搖,倆人都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就這麽靜止了。周圍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莫名其妙地看著摟在一起一動不動的一對璧人。
托婭和車夫疾步跑到倆人身邊,大喊:“公主,你沒事吧?”諾敏和那日蘇才好像從夢中驚醒似的倏地分開來。
諾敏沒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會從天而降出現在自己麵前,而且還是在這種驚心動魄的時刻戲劇性地救了自己。在那一刻,她覺得時間停止了,一切像一場春夢,她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那日蘇心潮澎湃,他隻是在不經意間出手救了一個他認為需要相救的少女,可就在他看清少女容顏的時候,他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不能自己,他在那一刻便被她的美貌震驚,就在那一秒便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他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她,似乎認識她超過一百年,到底在哪見過呢?他飛快地在腦海裏搜索著。沒有搜到任何信息,他抿著嘴偷偷地淺笑一下,心裏道:“我與她是前世的姻緣,是長生天讓我今生遇見。”他下定決心要牢牢抓住她,一輩子不放手。
“我叫諾敏,謝謝公子救命之恩!”驚魂甫定的諾敏紅著臉向那日蘇道謝,臉頰上飛起的紅暈使她看上去更加嫵媚,更加嬌豔欲滴。
那日蘇癡情地望著諾敏,自我介紹道:“不用客氣,隻是小事一樁。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那日蘇。”
“我知道。”諾敏紅著臉嬌羞地低著頭。
“你知道?”那日蘇不解地看著諾敏,見她隻是抿著小嘴偷笑,於是轉向托婭,問道:“你們認識我嗎?在哪見過?”
托婭一邊笑,一邊指著諾敏說:“公子不記得啦?在那達慕,她就是阿來夫。”
“阿來夫?”那日蘇聞言愕住了,臉上的表情急劇變幻著,由驚愕到狐疑再到狂喜。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曆經千辛萬苦尋覓阿來夫兩個多月未果,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戲劇性地相遇,而且還由男孩變成了自己心儀的女孩,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日蘇又驚又喜,一把握住諾敏柔若無骨的小手,百感交集:“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辛苦!”說著眼裏禁不住漾起淚光。他簡單地敘說了自己這兩個多月的遭遇,諾敏聽到他為了尋找自己專程來到上都,而且吃了那麽多苦頭,不禁又是感動又是心疼,眼睛也濕潤起來。
“公主,時候不早啦,咱們該回府了。”看倆人沒有放手的意思,托婭又補充道:“再不回去,王爺和福晉會擔心的啊。”“我們走吧。”托婭不停地催促。
諾敏和那日蘇倆人的手緊緊扣在一起,許久才緩緩鬆開,依依不舍地告別。
“明天早上我在額侖湖邊等你!”那日蘇對著諾敏遠去的馬車喊道,諾敏掀開簾子向那日蘇點了點頭,那種戀戀不舍從她眼中滾滾而下。
回到“客似雲來”,好姐一看見那日蘇便興奮地喋喋不休:“嘿!你知道嗎?聽說今天公主的馬驚了,是一個英俊少年救了她。”
那日蘇笑笑沒有搭腔,心裏卻在嘀咕:消息傳得可真快!
“聽說那少年身手不凡,輕功了得。可惜我今天生意太忙沒有去廟會,不然我就可以一飽眼福了。”好姐雙手相握舉在胸前,帶著幾分遺憾自顧自地說著。
那日蘇腹誹:幸虧你沒去,要是你去了,我今天還有覺睡嗎?不被你煩死才怪呢。
“好姐,我餓了,麻煩你快去做飯好不好。”那日蘇打斷好姐的話,推著她的肩膀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