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咱倆沒戲
展傲凡並沒有鬆手,就那樣一手托著她的手腕,另一手的拇指細細的摩挲著那道過於礙眼的疤痕。
隨著歲月的磨蝕,當初燙到的傷口已經漸漸平複,最後隻剩了一個僵硬的凸起,卻仍舊可以想象的出當時的醜陋和猙獰。
她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長大,周圍的人連一句重話多舍不得說她,更遑論讓她受傷。
展傲凡的眸色染上濃濃的黯然,手指一下一下的反複摩挲著。
她一生中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是他賦予她的,小的時候,每每被她黏的實在是煩了時,良好的修養雖然不會令他說出多傷人的話,卻也會冷著麵孔不搭理她,而她卻裝作視而不見般,依舊扯著他的手臂,一直不停的搖啊搖啊搖,還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仿若被遺棄的小貓,最後弄得他繳械投降。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她的驕傲和自尊唯有在麵對他的時候是完全摒棄在腦後的,不顧一切的追逐著,幼時的他因著膨脹的自尊心,再者心底裏也是拿她當妹妹對待著,於是,肆無忌憚的揮霍著,長大後,是慢慢的變成習慣,不想拒絕,卻又自私的給不了承諾,一日日的便拖了過去……直到,那件事情的發生,父親猝然去世,她陪在他的身邊,他牽了她的手……
太多的回憶突然湧上,心裏酸酸的,糾結著,直到托在掌心的手臂意欲抽回,展傲凡才恍然斂回思緒。
沐安憂掙了幾下沒有掙脫他的力道,不悅的蹙起眉頭,剛要開口低斥幾句,他已經開了口。
“當時……一定很疼吧?”雖是問著,卻是無比的肯定,曾經的她連不小心磕到桌角都要抱怨半天,更遑論是……此時再問,心裏明知是徒勞,連語氣都是那樣虛無飄渺的蒼白無力,可是,還是問出了口,因為,心,很難受。
沐安憂身形一僵,盯著他的麵龐,而他隻垂首看著她受傷的手腕處。
“嗯。”低低的一聲算是回應,旋即說道:“都過去了。”展傲凡,你看見了麽?連那樣猙獰的傷口都已經愈合,時間果然是最好的良藥,切割了過往,阻斷了曾經,那些我以為一生都不會改變的東西,在歲月中也漸漸變了模樣,比如,愛你,比如,恨你!
她的平靜,她的風輕雲淡,在展傲凡聽來,卻是最刺耳的辯白,如一把刀插入他的心肺,無法呼吸,切身的恐慌席卷全身,因為不在乎,所以才這樣淡然。
她那樣安靜的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就仿若在說,展傲凡,你終於走出了我的世界,退出了我的舞台,從今而後,我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倔強,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倔強,其實,從五年前她簽下協議,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的視線,他就知道,他失去她了,真的,失去她了!
“媽媽,媽媽,你手機響了。”沐暉童稚的聲音自屋裏傳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展傲凡頹然鬆開握著的力道,沐安憂順勢抽回手,走進屋裏。
那樣強烈的悲傷和失落,展傲凡用盡所有的力氣都無法衝跑到門口看著他一臉困惑的沐暉勾起一絲一毫的弧度……
沐安憂看一眼來電顯示,接起放到耳邊:“墨子哥,你不至於這連環追命似的催我吧。”低笑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
常墨無奈一扶額:“丫頭,哥在你心中就這形象,哎……哥心裏哇涼哇涼的啊。”
聽著他誇張的哀歎,沐安憂麵上笑容深了幾分,問道:“墨子哥,有什麽事情麽?”
“丫頭,生日快樂!”常墨斂去了麵上的不正經,輕聲說道。
心裏一暖,沐安憂含笑回道:“嗯,墨子哥,謝謝。”聲音是和緩的,話是真誠的。
聞言,常墨眉頭一皺:“見外了啊!暉暉那小家夥恢複的怎樣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已經恢複的很好了,其餘的倒沒什麽,就是陰天什麽的時候總是跟我嘟囔著說手腕有點麻麻的,墨子哥,你知道的,總是要有個恢複期的。”沐安憂解釋著。
“嗯,不著急,小孩子恢複起來快,過段時間,肯定就沒什麽感覺了。”常墨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麽,沉吟一瞬,試探問道:“安安,他……現在你那裏?”幾分小心翼翼的姿態,不點名,沐安憂也知道他說的是誰。
“嗯。”誠實的回著,對於墨子哥,她沒有必要扯謊。
常墨輕輕的一聲歎息,隔著聽筒,沐安憂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
短暫的沉默,常墨輕聲道著:“那改日哥再給你好好補過生日,還有,別忘了,後天我過去幫你搬家這事兒。”
“嗯,忘不了的。”沐安憂應著聲,說了再見,掛斷電話。
那廂的常墨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思忖了許久,那聲綿長的歎息幽然深遠,不知是為誰……
“媽媽,是之言爸爸麽?”沐暉眨著眼睛疑問道。
“不是,是你常墨舅舅,怎麽了?”沐安憂摸著兒子的小腦袋。
“哦。”沐暉撅著嘴應了一聲:“我還以為是之言爸爸呢,我都好久沒有見他了,他什麽時候回來啊?”小小的麵龐上有著幾許想念。
聞言,沐安憂輕笑道:“怎麽?想他了?前天不是才通過電話麽。”
“可是,那是不一樣的,媽媽,電話裏隻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人啊。”沐暉的小臉上滿是鬱悶之色。
“好了,先吃飯吧,他過段時間忙完了就會回來的。”沐安憂安撫著兒子,抬眸的時候,看到展傲凡端著菜碟立在門口,微垂的首看不出表情,隻是定定站立著。
這是五年來,沐安憂第一次過生日,還是頗為“隆重”的生日,所以沐暉的小小鬱悶很快拋到腦後,滿滿的興奮。
吹完了蠟燭,又張羅著切蛋糕,還把壽星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桌上桌下的忙活著,隨著動作,帽子有些歪了,看來格外滑稽。
“暉暉,是媽媽過生日還是你過啊?”展傲凡看著他著模樣,麵上也勾出一抹笑意,這小家夥竟比個正主還忙。
“當然是媽媽過,不過我要給媽媽切蛋糕。”煞有介事的說著,還不住的指使著身邊人:“爸爸,爸爸,這個刀子不好用,你快點把切菜的那把給我拿來。”
一個月來,沐暉的這聲爸爸叫的越來越順溜,小孩子的適應能力總是極強的,雖然已經聽了很多遍,可是每一次,總能勾起展傲凡心底最深處的柔軟。
剛要起身,便聽沐安憂嗬斥道:“不行,你怎麽能給他拿那種刀呢。”說完,板起麵孔看著一臉興奮的兒子;“暉暉,你要給媽媽切蛋糕媽媽很高興,可是那種切菜的大刀是不可以動的,知道麽?”
沐暉嘟著小嘴,一臉不高興,卻沒有反駁而是委屈的看著麵前人,旋即又求助的看向展傲凡。
沐安憂抵擋的住,展傲凡卻是無可奈何的,便清了清嗓子,勸道:“要不這樣,我拿來幫著暉暉切好不好?”說完,小心翼翼的看著沐安憂。
沐安憂隻是沉默盯著麵前的一大一小,沒有應聲,卻也沒有反駁,展傲凡知她是默許了,趕緊起身去拿了過來,生怕她反悔似的,而沐暉終於眉開眼笑,嘴裏嚷嚷著:“謝謝媽媽,謝謝爸爸。”
沐安憂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小家夥是越發的滑頭了,也不知跟誰學的……
一邊鬧,一邊吃,晚飯用完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沐安憂收拾著碗筷,展傲凡則帶著暉暉洗漱完畢,抱了他到床上哄著睡覺。
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背對著自己的背影側躺在床邊,拿著手中的故事書喃喃念著,低低的嗓音很是柔和。
這樣的一幕令沐安憂呆呆的看了許久,心裏的一角空落落的,說不上難受或是別的什麽,隻覺得虛無。
等她打掃完屋裏衛生的時候,展傲凡已經起身,接過她手中的瓷盆,裏麵盛著待洗的碗筷和菜碟。
“你休息會兒,我來吧。”展傲凡如是說道。
沐安憂卻沒有鬆手,堅持道:“不用了,我不累,倒是你帶了暉暉一天,辛苦了。”
展傲凡微微動容,因她語氣裏的和緩。
走到門口的時候,沐安憂似是想起了什麽,猶豫了片刻,還是啟唇開了口:“謝謝。”謝謝他的用心,不管是出於什麽心思,出於什麽目的,愧疚也好,補償也罷,他還能記得她的生日。
展傲凡微微垂眸,遮住裏眼睛裏的黯然和唇角的苦澀,沙啞道:“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聞言,沐安憂停下了往外走的步伐,轉回身子,思忖了一瞬,將手中的東西擱在桌上,重新走到他麵前站定,看著他的麵龐,啟唇緩緩吐出:“我的謝謝是真心的,我們已經離婚,除了暉暉,我們之間原本就沒有任何牽連的,你給了你應給的補償,事情已經過了那麽久,誰對誰錯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展傲凡在她開口的時候已經抬起了頭,對上她的凝視,聽她繼續緩緩的說著。
“看著你這樣耐心的疼著暉暉,這樣用心的為我們母子所做的一切,傲凡,我其實是欣慰的,至少,這樣的你不會讓我覺得那麽些年的愛戀和追逐全是一場笑話。”就是這一刻,沐安憂那樣清楚的明白,如果人生還可以從頭來過,那麽她大概還是會愛上麵前的這個男人,不顧一切的要嫁給他,也許,人的前生是有記憶的,那麽,她的前世一定是欠了他什麽,今生要這樣還回。
輕緩的語氣,那聲低低的稱呼令他幾乎就要站立不住,多少年了,他的耳邊再也沒有想起過這樣的呼喚……
他多想上前緊緊的抱住她,告訴她所有的一切,告訴她隻要她還願意回頭,哪怕傾盡所有……
他沒有動,連垂在身側的手都是綿軟無力的,因為他知道,早已沒有了資格。
看著他眸中那樣不加掩飾的黯然和難過,沐安憂微微勾起唇角,即使那抹笑容那樣蒼白而虛軟。緩緩抬起手,食指觸上他糾結的眉心,緩緩撫平。
“傲凡,不要再愧疚,不要再卑微的為我們做任何事情,我早就不恨你了,也早已原諒。”她認識的展傲凡應該是在商場上談笑自如,揮手間決定一切,不該是成日窩在他們身邊,麵上是從未舒緩過的憂傷和愧疚。
誠如她之前說過的那樣,在愛情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誰對不起誰,隻有誰不懂得珍惜誰。
他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麽,隻是各人的立場不同,隻是他的心較常人冷了些,隻是,對她殘酷了些。
她早已不是當年把愛情當做全部生命的少女,這些年,經曆了這麽多,慢慢的釋懷,慢慢的學會珍惜眼前所能擁有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總要往前看,總要往前走。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眉間的觸感仍在,帶著她身上的幾許薄涼,這是記憶中她最常做的動作。
——凡哥哥,不可以皺眉頭哦,會衰老的。
——凡哥哥,你再對我皺眉頭,我就不理你了。
——展傲凡,你再皺眉頭給我試試。
——傲凡,不要皺眉頭了好不好?
恍惚中,是誰的聲音,一聲一聲綿延的響在耳畔,從孩子到少女,到女人,她的世界裏滿滿的都是他……
但是他卻弄丟了她!
展傲凡的眼前模糊一片,無法辨的出臉上是濕意是來自哪裏,顫抖的伸出手覆上觸在自己眉間的纖細手指。
他的憂憂是那般善良,那般寬厚,用仁慈的心去麵對所有的殘忍和傷害。
終於,他在她的麵前淚流滿麵,失聲痛哭的像個孩子……
那一天我丟掉了你
像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全部
那一天留在我心裏
已烙上了印
永遠無法抹去
生命在故意
故意和我周旋
再不能讓它繼續永遠
那一天你走出我的視線
再也
不見
憂憂,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麽找得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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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某端承認這一章寫的最痛苦也最行雲流水,真的,真心的,有種特別無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