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蘇在做夢,沉溺在□□裏的一場夢。

他緊緊攥著床單,難以自抑地發出聲音,想忍,咬破了嘴唇,血腥從舌尖蔓延進尚存的理智中。

這是什麽?

春夢?

戚雲蘇無法忽視身上所有的感知,不斷提醒自己該醒了,該醒了。

想逃,想醒,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痛快的床事,是一場很美的夢。因為壓在身上、牽動著的人是夏陽。

是夏陽……

也是一場荒誕的夢。

戚雲蘇心裏在嗤笑:夏陽有女朋友,夏陽快結婚了,做這樣的夢以後有臉再麵對夏陽嗎。

在沉溺和理智中來回拉扯,最終戚雲蘇還是陷進了這個真實的、舒爽的、令他著迷的裏。

腰間一陣又一陣的酥麻,再往上,從脖子到耳垂都被溫柔又纏綿地輕吻。

他看見夏陽靠近了臉,聽見夏陽在耳邊一個濕潤又低沉地說:“老婆,你好性感。”

原來是夢見自己變成冉寧?

太賤了,戚雲蘇想,就算隻是夢,有這種欲望都是下賤不堪的。

他是夏陽的誰?是被夏陽稱作亦師亦友的人,連同夏陽的女友冉寧也相熟多年,但現在……戚雲蘇陷進了這場夢裏。

他閉眼,聽著夏陽一聲聲粗喘繞在耳邊,睜開眼,看著夏陽微動的喉結、□□的眼、揚著嘴角的笑,每一聲每一處都勾在心上。

戚雲蘇扭開了臉,不敢再看夏陽。他能感受到眼角、臉頰上溫厚的吻。

太真實了。

之後,忘了怎麽抽離、怎麽沉睡。

再醒來是被鬧鍾叫起的。

戚雲蘇摸上床頭櫃的手機,迷蒙地關掉鬧鍾,渾身是酸麻,皺著眉頭睜開眼睛。

沒有拉緊的窗簾微微透出一縷陽光,加濕器的聲音緩慢作響,空氣裏飄**著清新的甜橙味道。

離開暖和的被窩,戚雲蘇坐在床邊,愣了很久。仿佛置身於一片果園裏,周圍沁著朝露和果香的氣息,是心曠神怡的一個清晨,但……

他的房間,卻讓他非常陌生。

等走出房間,戚雲蘇更加確認了這種陌生感。

他的房子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客廳大了一倍,收藏紅酒的櫃子擺滿了手辦;電視櫃淩亂放置著許多遊戲機;廚房?他的房子什麽時候有過廚房?

艱難地挪了幾步,看到橫躺在沙發上露在視線裏的一雙腳。

夏陽在打遊戲,屋子裏都是遊戲裏對講的聲音。

“有輛摩托!爆了它爆了它!”夏陽似乎聽見開門的聲響,撐了撐身子,從沙發椅背探出腦袋,但目光和言語還留在遊戲裏,“好了好了,我們走,不要去!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樓上一定有人!不要停車……”

抬眼看了一下戚雲蘇,夏陽催促:“寶貝,我餓死了,我要吃三明治。”

話沒講完,眼睛已經回到遊戲上,隊友嘲笑他一大早上就撒狗糧,他就更放肆地喊了好幾聲“寶貝”和“老婆”,又說著:“我好餓,快點給我投食吧。”

眼前不真實的場景讓戚雲蘇逐漸清醒。

我在哪?

腹部的刺疼,腦袋“嗡嗡”的叫喚聲提醒了他———我明明已經死了。

三十四歲生日當天從高樓墜落,最後一刻的意識是耳蝸裏如刀刮的風聲和餘光裏的一灘血。

這裏又是哪?

夏陽發現戚雲蘇一直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問他:“怎麽了?”

戚雲蘇沒回應,他能聽到夏陽的聲音,能看到夏陽走過來。

夏陽站到他麵前,溫熱的呼吸拂過皮膚,看著夏陽的手掌貼到自己的額頭,聽到夏陽說:“哪裏不舒服?”

我在天堂嗎?戚雲蘇想。

夏陽關上手機遊戲,那一陣呱噪聲停了,屋子靜下來後呼吸聲就更加明顯。

戚雲蘇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看了一圈周圍最後目光落在夏陽的臉上,笑了笑,移開臉脫離夏陽貼在額頭上的手掌。

他在想,人死了之後的福利真好,肖想很久的人都能如此鮮活的出現在眼前。

“是不是昨晚弄狠了,跟我生氣?”夏陽沒有收回手,而是在戚雲蘇的脖子摩挲,湊上前把戚雲蘇的臉親了遍,一邊討好,“我給你煮咖啡,我做三明治,我伺候你可以嗎,別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

“……下次還來!”夏陽停頓補充了這麽一句,然後拔腿跑開。

戚雲蘇還在原地,低頭沉默。

死前的下墜感十分深刻,身體被鋼筋戳穿的那一幕依然清晰記得,但昨晚……昨晚□□留下的酸麻也能感知得到……

一切都太真實了。

他甚至開始分裂出不同的記憶,好像在這個屋子裏和夏陽生活了很久,好像眼睛一掃哪個地方都有他們相處的畫麵,好像他沒有死,而這裏也是真實的世界。

戚雲蘇搖了搖頭,歎了很輕的一聲氣,他再次觀察了一圈,然後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窗簾。

適應了幾秒刺眼的光線,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景色。

這裏確實是他的房子。

“不要喝咖啡了吧?”夏陽的聲音傳來,“喝橙汁好不好?”

戚雲蘇轉頭看夏陽,臉上掛著很勉強的笑,迷茫和無措藏在笑裏。

戚雲蘇三十歲的時候很想死,但半瓶安眠藥和一爐炭也沒能順利把自己送走,活了下來,在每天算著怎麽爬上醫院頂樓的那些日子裏,認識了同一間病房裏的夏陽。

當時夏陽才二十二歲,是消防員,在一場滅火任務中後頸到背部嚴重燒傷、呼吸道和肺部感染,一度昏迷不醒。

戚雲蘇是從燒炭和吞安眠藥的自殺裏搶救過來後留下中毒的嚴重後遺症。

他們的床位相鄰,戴著呼吸罩相對,每天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昏迷,醒來時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耳邊常常都是一陣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哭聲、歎息、或者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

戚雲蘇漸漸清醒之後,籠罩在意識裏的隻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絕望,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夏陽的煙嗓出現。

明明呼吸道沒有恢複好,講話都是顫聲,也不管戚雲蘇從來不回應,夏陽清醒的時候就喜歡自顧自聊天,根本靜不下來。

戚雲蘇聽著夏陽自我介紹從小學六年級作文一等獎講到十大標兵士官,從“活著真好”的感概講到對即將收到燙金錦旗的憧憬,偶爾想當知心大哥問著戚雲蘇遇到什麽坎。

他給充滿藥味的病房和戚雲蘇的生活都增添了許多生氣。

後來,戚雲蘇成了夏陽的摯友、生活導師、感情顧問。他看著夏陽追到喜歡的女孩,看著夏陽和女友熱戀、和女友冷戰、向女友求婚、和女友挑婚房。

他還成了夏陽的鄰居。

戚雲蘇三十四歲的時候很想活著,哪怕鬼迷心竅愛上的人並不愛自己,哪怕年過而立卻走上十幾歲小孩一樣的暗戀之路,但至少人生因為期待和悵然的情緒而變得有趣、生動。

很想活著,但他死了。

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能出現在這樣的夢裏。

三十幾歲了,是知道分寸的人,在夏陽把婚房買在隔壁的時候,戚雲蘇就立刻跟公司遞了調到海外總部的申請書,根本不會去想……

“你到底怎麽了?”夏陽沒有聽到回應,從廚房出來。

戚雲蘇看著夏陽走過來,他根本不會去想有一天夏陽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是深情而熱切的灼灼回望。

更不會想到他的房子和夏陽的婚房打通連在一起。

太好笑了,這算什麽?老天的憐憫嗎?

夏陽走近問:“不舒服?還是在生氣?”

夏陽比戚雲蘇高半個頭,消防部隊打磨出來的體格比常年生活在寫字樓裏的戚雲蘇好上一些,就那麽環住戚雲蘇整個身體,然後直接拉開他的褲子查看,不由得人掙紮,邊檢查邊說著:“消腫了啊,昨晚清理完就給你上藥了,怎麽了這是?疼?你別嚇我好不好?”

“我是誰?”戚雲蘇問。

他眼睛一邊看向前麵玻璃櫃的倒映,還動了動腿確定身下硬件的存在,確定自己不是死後附身在冉寧身上。

“戚老板,你別這麽認真跟我開玩笑。”

“你叫我什麽?”

“戚老板?”夏陽恍然,“不能是為了我叫你老婆生氣吧?好好好,不叫不叫,我叫你老公行吧,老公老公……”

“冉寧呢?”戚雲蘇其實不用問,他的記憶也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戚雲蘇有兩段記憶,從三十四歲生日那天岔開,一段是他在那天死了,一段是他在那天和夏陽喝酒,就在這個屋子裏。

他喝得不清醒,壓著夏陽做了本不該做的事。

他當時跟夏陽說:“失戀就失戀,戚老板給你慰籍,戚老板帶你體驗更刺激的人生,敢不敢要?”

畫麵清清楚楚跳在腦海中,就在前邊的沙發上,一地的酒瓶子哐當響,他把西裝和維持了三十幾年的正經樣兒都丟了,像個**的瘋子,撕破了自己的襯衫,跪坐在夏陽身上。

酒精點燃了壓抑幾年的愛意,瘋得徹徹底底,那一夜之後,夏陽就一直住在這個房子,沒多久還打通了買在隔壁的婚房。

“還在因為我昨天跟冉寧吃飯生氣?都說了,我跟她就是……就是姐妹,”夏陽解釋起來毫不扭捏,“純姐妹你明白什麽意思!你不信我,還能不信寧寧?”

戚雲蘇不禁發笑,沒必要的,死的時候是很不甘心,但也沒必要顛倒出這樣一個世界。

夏陽被他掰彎了?還彎得一點都不含糊?

不可能。

他哪裏會舍得擾亂夏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