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燕珩這番話，陸元龍原本還饒有興味的眼神，逐漸發生了變化。

他開始回想起了那時痛苦的回憶，也回想起了齊崇暝對他說的那些話，以及他養的蠱，他在暗地裏所做的事情……

如今的齊崇暝，真的還是他曾經誓死想要效忠的那個人嗎？

陸元龍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他能夠一步一步走上來，成為南齊國最有名氣的將軍，並不是純粹依靠運氣，或是靠著別人的提拔，他也有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智慧，他曾經可以為了南齊國的未來而努力，可是現在……

他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陸將軍了，他已經死了，現在活在這個世上的，是一個不像人的怪物，他再也回不去陸家，再也沒有所謂的家人，更不會有身為戰士的榮譽。

他從現在開始，就隻是屬於齊崇暝一人，而齊崇暝培養他，真的是為了南齊這個國家麽？

不是的，他是為了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他自己的野心……

曾經，他以為虎奴是一個種族，他們隻是被控製豢養了，可是在真正經曆過改變之後，他才明白，虎奴並不是這個世上本就有的，而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段改變的，而這種改變，幾乎就是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害死，然後將他變成一個沒有理智卻可以隨意掌控的怪物！

齊崇暝在得到了這種方法，並且擁有了他這個可以操控所有虎奴的存在之後……可想而知他接下來究竟會做什麽。

他一定會製造更多的虎奴，以此來壯大他自身的實力，普通的戰士，怎麽可能會有虎奴大軍厲害呢？

陸元龍不是不知道齊崇暝的野心，也不是猜不到他到底想要做什麽，隻是，他不願意去接受，不願接受那個給了自己又一條性命的人，其實是個早已經失去了人性的怪物。

同時，陸元龍也不想承認自己也是一個怪物，他也想讓自己的存在變得有意義，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徹底淪為一個無用的廢物……

“燕珩，你確實很聰明，想用這種方法來離間我與主人，可你又怎知我會是一個好人？我當初是被誰給害成這個樣子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陸元龍眼神陰鷙，那張幾乎看不出來表情的臉上，隱隱透著一股殺氣，這樣的表情出現在虎奴那張不似人的古怪臉上，給人一種極為詭異的壓迫感，讓人心中不免膽寒，仿佛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一般。

而麵對陸元龍陰狠的眼神，燕珩的神情卻很平靜，緩緩道：“你們南齊國誰人為帝，與我並無關係，但若繼續讓齊崇暝統治下去，南齊國遲早會有亡國之禍。”

他顯然已經看出，如今的虎奴，已經是由陸元龍一人掌控了，所以隻要他不動手，虎奴便不會輕易出手，而一旦陸元龍想大開殺戒，那麽，以他一人之力，必將無法抵擋。

“你說亡國就亡國，你算什麽東西？你連殺我都不能，你又有什麽能力阻止主人，他想做的事情，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百姓，為了國家！”

陸元龍心中早已經起了疑心，可此時卻咬著牙強撐著不肯承認，因為一旦他承認了燕珩所說，就證明了他自己的存在便不再有意義，他願意為了榮耀而戰鬥，甚至願意為了榮耀而死，可是他不願成為助紂為虐的工具，不願意成為毀掉整個南齊國的禍害！

在成為齊崇暝的虎奴之後，陸元龍知道了齊崇暝的秘密，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之前，陸元龍或許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心去效忠齊崇暝，可是現在……

燕珩並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因為他知道陸元龍是個聰明的人，也知道他一定會想明白一些事情，人在有些時候，會為了命令或是為了自己心中想要的利益而去做一些事情，或許會被當成是壞人，但並不代表這個人本身就是壞人，在陸家人看來，陸元龍這樣的人，又有什麽錯呢？

隻是，在真正的大義上，顯然已經與個人的利益沒有衝突了。

陸元龍但凡是個正常人，還有正常人的理智，便應該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做。

可是此刻，他依舊還是沒有退開，他的眼底幽深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龍！”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低沉微啞的女聲自幽暗處響起。

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陸元龍那無比高大的身影猛然一顫，因為他如今的身體實在是高大了太多，所以即便是輕微的動作，也會看起來十分明顯。

陸元龍並沒有轉身，像是在害怕什麽，眼神卻明顯發生了變化。

東宮的寢殿，此刻已經完全燒起來了，火光衝天，今日前來赴宴的賓客們，全都趁亂往宮外擠去，就像是生怕自己會被火焰給吞噬。

而就在那混亂的人群中，隻有一道身影，卻反而朝著火勢最猛烈的方向趕了過來。

薑晚寧一回頭，便看到了鬢發淩亂，滿臉慘白的陸貴妃出現在做了自己的身後。

她看著陸元龍的背影，突然之間淚流滿麵，嗓音顫抖道：“阿龍……你是阿龍，對嗎？姐姐求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陸貴妃整個人隨時都像是會倒下一般，渾身都在戰栗，那張本該傾城傾國的臉上，隻剩下了崩潰與絕望，以及對某件事，某個人那深刻入骨的恐懼。

此刻，聽到陸貴妃哭喊聲的陸元龍，像是突然受到了重創一般，雙眼瞪大，瞳孔驟然收縮，雙瞳逐漸開始變成了血紅色。

他緩緩挪動龐大的身體轉過身，看向了此時的陸貴妃。

“姐……姐……”

陸元龍的目光在觸及陸貴妃的那一刻，整個人身上那股氣勢，幾乎在瞬間崩塌潰散，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麵對親人。

隻是，在陸貴妃喚他名字的那一刻，他才真切的意識到，自己是陸元龍，他不是虎奴，他是真正活在這個世上的人，他有自己的自我意識，他還有在意的親人，他還有僅剩的人性！

陸元龍從陸貴妃的眼神中，清楚地看見了一切。

她的絕望，崩潰，無助，恐懼，以及深深的，懇切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