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鎮之長 039章可憐天下父母心
馬家村到觀音鎮隻有一條毛坑坑窪窪的毛馬路，而且這條馬路要繞著幾個村子一圈，馬空成選擇的抄近道回家，等到他回到家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
馬空成靜靜的站在屋簷下，看著暮色下兩個抗著鋤頭的身影出現的時候，淚水不爭氣的滾落而下，這就是父親母親！
“爸，媽，我回來了！”馬空成擦掉眼角的淚水，心裏暗暗決定這次一定要勸說爸爸媽媽搬去縣城養老了，二老不能再這麽辛苦操勞下去了，反正那小區裏退休的老人可不少，他們也不愁寂寞。
“細伢子回來啦？”馬大元的聲音裏充滿了驚喜，走在他後麵雷鳳英腳步一頓：“兒子回來啦？”
她有點將信將疑，自打兒子去永川市裏學習之後，沒回過幾次家的，每次嘮叨這個就遭到馬大元的訓斥，她知道他也想兒子。但現在兒子是大官了，當鎮長了，那可是管著一鎮幾萬人呢！
“鳳英，快點，回去做飯，細伢子是走路回來的，肯定餓壞了！”馬大元連聲催促老婆回家做飯。
“嗯，剛剛到家的”馬空成伸手假裝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順勢擦幹了眼角的淚水，父親從小就教育他男子漢要堅強。
“崽啊，餓了吧，媽去給你做飯啊！”雷鳳英這才確認兒子回來了，深深的看了馬空成一眼，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聲音裏有點哽咽。
“媽，我還不餓呢，你和爸先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們做飯吧！對了，我給你和爸買了點補品，你們兩個也該好好的調養一下身子了！”馬空成俯身拿起剛剛放在走廊上的那張廢舊桌子上的東西。
“你這孩子還沒有結婚了，別亂花錢！”雷鳳英嗔怪的說了馬空成一句，急急忙忙的開了門，接過兒子手裏的東西提了進去。
“大元，看看家裏的那隻烏骨雞進雞籠沒有，進籠了就捉住殺了，沒進雞籠的話就捉那隻黑母雞殺了，我先去淘米煮飯。細伢子，你來幫媽媽燒火啊！”
雷鳳英一到家就立即馬不停蹄的忙碌起來，指揮著馬空成父子兩人忙這忙那的，馬空成心中一暖，立即答應一聲進了廚房。
經過好一番折騰，一桌香氣四溢的飯菜就整出來了，顯然雷鳳英並沒有把兒子的隨便吃點就行了的話放在心裏，而是精心準備了一桌好菜。
馬大元早已經提了一壺米酒出來，他知道兒子好喝酒，也能喝酒，這一點像極了他，也正是他賴以自豪的地方。
“有段時間沒有回來啦，晚上要多喝點才行！”馬空成笑嗬嗬提起酒壺給父親母親倒上酒，也給自己滿滿的倒上一碗。
“喜歡喝就多喝點，等你回去的時候再帶上幾斤酒過去！”雷鳳英一臉笑容的看著兒子，兒子成了方圓幾十裏最大的官，她老兩口子在周圍的聲望也是扶搖直上儼然成了這一方德高望重的老太爺！
“你一個老婆子知道什麽啊，現在咱細伢子是一鎮之長了，手底下管著好幾萬百姓呢，再提個塑料酒桶去，那影響多不好啊！”馬大元輕輕的嗬斥著妻子，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驕傲的神色。
“鎮長又怎麽了？鎮長也要吃飯喝酒啊，從家裏帶點米酒去又有什麽丟人的！”雷鳳英顯然不滿意馬大元說的話了，兒子喜歡喝家裏的米酒就讓他帶一桶去又怎麽了，又不是去偷的，又不是去搶的。
“你曉得什麽，細伢子現在是鎮長，那是國家領導幹部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注意影響，從家裏帶一桶酒過去，河口鎮的領導怎麽看他，河口鎮的百姓怎麽看他？他們就會想，這馬鎮長不行啊，是個酒鬼啊，回趟家就弄了一桶酒回來！”
馬大元不愧是當過幾年兵的人，分析起事情來倒也頭頭是道。雷鳳英聽他這麽一說，想一想，也覺得有道理，兒子可不能因為這喝酒壞了前程，也就默不作聲算是讚成了馬大元的話。
馬空成心中感動，這就是父親母親啊，也隻有他們才會對你做盡一切而無怨無悔，鼻子一酸幾乎要掉下眼淚來，端起酒碗裝作喝酒的樣子。
“好啦，就你能啊，喝你的酒去！”雷鳳英兩眼一瞪，伸出筷子夾了個雞腿放在馬空成的麵前的菜碗裏，馬大元則憨厚的笑一笑，低頭喝酒。
馬空成心中不忍看著母親失望的樣子：“好啦，爸，媽，也沒什麽好怕的，我用鮮橙多瓶子裝一瓶酒就行了。再說，我現在好歹也是個鎮長有專車的好不好，往車上一扔誰看得見！”
“對啊，細伢子，媽現在就去給上一瓶啊！”雷鳳英放下筷子，找了個鮮橙多的瓶子雖然是幹淨的，卻洗了又洗，去廚房裏給兒子裝米酒去了。
馬空成看著母親一心撲在自己身上，眼淚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一滴一滴滴落在麵前的酒碗裏。
馬大元破天荒的沒有罵兒子，反倒是很欣慰的笑了，兒子打小就特別的孝順他是知道的，現在出息了，看到父母親勞累心裏難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細伢子，要不要給你多裝幾瓶？這一瓶還不夠你一頓喝的！”雷鳳英提了一瓶酒過來，那種2。5公升的鮮橙多瓶子，至少能裝四斤多的米酒。
“媽，夠了，我也就偶爾喝一點，上班哪能經常喝酒呢，這鎮子裏的事情多得很呢！媽，你吃飯吧！”馬空成端起酒碗一口喝幹。
“爸，媽，我看你們還是去縣城裏住吧，公安局分給我的那套房子反正也空在那裏，你們去幫我看看房子啊，不要在家裏種田了啊！”馬空成放下酒碗，拿起筷子夾了個雞翅膀啃了起來。
“崽啊，我們也想耍啊，可你現在讓我們兩個老的就這麽去城裏住著，這城裏喝個水鬥要錢啊！再說你還沒有結婚，等你生了孩子我跟你爸爸再去吧！”雷鳳英語重心長的說道。
“對，等你結婚了，我和你媽媽就跟你去城裏住！”馬大元笑嗬嗬的插話道：“再說城裏吃個蔬菜什麽的都貴得很，我聽說一個月喝水都要幾十塊錢！”
“是啊，在城裏沒有工作實在是生活不起啊！”雷鳳英喝幹碗裏的酒，起身去裝飯去了。
馬空成知道父母兩人都是苦日子過慣了的人，讓他們就這麽去城裏生活，他們肯定不願因的，看來還是得想個法子才行。
心中突然一動，馬空成放下筷子：“爸，媽，你們可以去看店子，我去買家門麵來給你們做聲音，每天也能賺個幾十塊錢，足夠你們生活的了，門麵以後不想做生意了還可以再去賣了！”
馬空成見父親已經意動，趕緊趁勝追擊：“這樣你們也不用這麽辛苦了，我回來看你們也容易一些啊！”
“買個門麵，那得多少錢啊？崽啊，你可別學人家貪汙受賄啊，那可是要坐牢的！”雷鳳英端著米飯走了過來。
“媽，你看你兒子像貪汙犯嘛！我那錢時部隊轉業時候給的，讓李星的女朋友給買了股票，現在應該賺了不少了，再去找朋友借點錢買個門麵不成問題的，算是當投資了！”
“媽，這樣的話，我也可以時不時的回城裏來看你們啊！”
“你這孩子，再做生意也是要吃要喝的，在城裏開銷很大的，媽還是那句話，你還是安心工作，早點結婚生了孩子，媽也就跟你去享福了！”雷鳳英雖然有些心動，兒子自打進了城之後，回家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經常見兒子對她來說誘惑不少，可一想到城裏昂貴的生活費用，她又堅定了信念。
馬空成心底一聲歎息，看來母親是決定了要等自己結婚生孩子才跟著走了，眼下看來隻有努力幹好工作，爭取早日到副廳，早一天結婚，就早一天讓媽媽享福了：“爸，媽，那你們少種點田啊，注意身體！”
“嗯，我知道了！”雷鳳英點點頭，扒了口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了：“細伢子，馬春雲跟桃紅兩口子離婚了，春雲說桃紅不能生育，聽說桃紅在縣城開了家服裝店生意還不錯呢”
馬空成點點頭，好像幾個月前就聽母親說起過這件事情，卻不知道桃紅那個可憐的女人終究還是跟馬春雲離婚了，想必馬春雲覺得帶了綠帽子了心裏不爽，再加上兩人結婚這麽些年也沒有生孩子，也正好借著這個由頭跟她離婚了吧。
“桃紅是個可憐的女人啊，上次她還回來看過我，你就讓你的警察朋友在城裏幫她一把，她一個女人家的在城裏也不容易啊！”雷鳳英三口兩口扒拉完碗裏的飯放下了筷子。
“會的，我叫幾個朋友平時幫忙看著點就行了！”馬空成點點頭，自顧自的又倒了一碗酒喝了起來。
原本最低打算是貸到新農業的款子就夠了，卻沒想到居然連城鎮改造項目的款子也一起到手，更重要的是農業銀行的蘇欣寧徹底的靠向了自己，不，應該是說靠向了方雲霞而已。
隻要這兩個項目的資金到位，明天一會去就要立即製作計劃，趕快把事情抓起來才好，想到回去，立即想起來要給司機小李打電話讓他明天來接自己才行，順便讓父母去公安局的那套房子看一看，認一認路才好。
想到這裏馬空成放下酒碗，掏出手機撥通了小李的電話。
“鎮長，要用車嗎，我現在正好在縣城，女朋友家的親戚來了，回去晚了點，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算了，家裏有事情也正常的，這樣吧，明天你開車來觀音鎮馬家村來接我，我順便帶老人去城裏認一認門！怎樣，明天有時間吧？沒時間我就帶著他們坐中巴車去？”
“有時間，有時間，我明天一早就趕過來！”
“那倒不用著急，慢慢開車就行了！”
“爸，媽明天我陪你們去看看縣城的房子，以後沒事了想我了就去縣城，也有個落腳的地兒！”馬空成掛掉電話。
“好，明天去看看認一認路也好！”馬大元點點頭，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慢慢的咀嚼起來。
“那會不會耽誤你的工作啊？”雷鳳英頗有點憂慮，生怕影響到了兒子的前程，兒子好不容易才當了鎮長可別有什麽不好的影響才好！
“不會，我這幾天也是公事出來的，現在公事完了也該休息一下了，陪你們去看看咱們在縣城的新家，也費不了多少時間的！”馬空成柔聲的安慰著母親。
“那就行，那我得去找身過得去的衣服才行，可不能給細伢子丟人啊！”雷鳳英迅速想起不能給兒子丟份，立即想起來還要去找一身過得去的衣服才行。
“把那件藍色的襯衣也找出來啊！”馬大元放下酒碗，他自然也不能給兒子丟份啊，那襯衣可是去年才在觀音鎮買的。
“好了，知道啦，你兩父子快點喝酒吧，再喝下去明天早餐都不用做了！”
“好了，細伢子，喝酒，喝酒！”馬大元舉起碗來，父子兩人開始喝酒。
第二天一早，馬空成爬起來，沿著屋後的坑坑窪窪的馬路跑步，沿途村裏不少人已經起來做農活，正是收割二季稻的季節，山裏的油茶也到了收獲的季節，黃金九月可不是虛傳的。
“成伢子回來幫你媽媽割稻子啦！”隔壁院子的梁大爺肩膀上抗著鋤頭，鋤頭的一段吊著一個皮桶，正沿途拾掇著牛糞呢。
“我也想幫他們幹，可沒時間啊，隻能回來看看他們了，這不昨晚回來，今天就又要回去了，我讓他們不種田，他們還不聽我的，梁大爺要不你有機會幫我勸一下他們！”馬空成慢慢的停住了腳步，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老子命好啊，生了個好兒子啊！不過我們這些泥腿子一輩子踩在泥巴裏麵，驟然間就不下田了，也還真的會有點不適應的，隻能先讓他們慢慢來了！”
老人的眼裏露出一絲羨慕的神色，馬大元生了個好兒子，方圓幾十裏也不是沒有人在政府裏做官，可就這小子做的官兒最大，據說都跟縣裏的那些局長們平起平坐啦！
“梁大爺，那就麻煩你有機會勸一下我爸爸媽媽啊！”馬空成揮揮手，邁步繼續向家裏邊跑去，冷不防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傳了過來。
一輛黑色的桑塔納汽車慢慢的駛了過來，馬空成一愣，這才想起昨晚上並沒有告訴小李具體的位置，自己早上起來晨跑也沒有帶手機，難怪他開著汽車沿路過來了。
桑塔納停在馬空成的身邊，車窗搖下來，露出小李那張憨厚的臉：“鎮長，我就猜到了你在跑步的，還好開得慢，不然就錯過了！”
“沒事，你去前麵掉個頭吧！”馬空成揮揮手，停住了腳步。
小李應了一聲，啟動汽車去前麵掉頭。
“成伢子，這是來接你的車啊？”梁大爺頓住了腳步，看來村裏人沒有瞎說啊，這小子真的成了人物啦，都坐上小轎車啦。
“嗯，單位配的車！”馬空成點點頭：“梁大爺，你小心點，往邊上站一下，別被車刮著了啊！”
梁大爺聞言，身子向路邊側了側，回過頭去，果然聽見小車的鳴笛聲傳了過來。
“成伢子，你現在出息了，我們這方圓幾十裏就你的官兒做得打，以前在隔壁三口井有個曾經給縣委書記當過秘書的，後來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沒了消息！”
“沒什麽出息啊，就是做人民的公仆而已！”馬空成嗬嗬一笑，對於這些家長裏短的他還真知道不多。
“你也是咱們村裏窮苦出身，現在有出息了就要想著幫咱們農民致富，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別一天到晚坐在這小車裏，往村裏跑一趟，工作就算是做到了！”梁大爺語重心長的說道。
“嗯，我知道了，梁大爺，我會記住你說的話的！你也該回去吃早飯啦。大爺，我走啦！”馬空成點點頭，小李開車的技術不錯，汽車緩緩地駛過來停在馬空成的身邊。
“去吧，去吧！”梁大爺搖搖手，微風吹過來揚起他額頭前的蒼蒼白發，順風送過來一陣惡臭，那是牛糞的氣味。
“我跑回去！你跟在後麵吧！”馬空成搖搖頭，心頭沉重起來，改革開放也有些年頭了，農民們還是這麽窮，口號喊得震天響，真正的富裕起來的人又有多少呢?
實現共同富裕的道路還很艱難啊，馬空成心頭歎息一聲，這些事情卻不是眼下的自己所能決定得了的，邁開步子小跑起來，司機小李開著黑亮的桑塔納緩緩的跟在他的身後。
這一人一車慢慢的向前挪動著，在這初秋淩晨的鄉間坑坑窪窪的馬路上，成為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佝僂著腰肢的梁大爺，愕然的看著正緩緩跑步前行的馬空成，還有慢慢跟在他身後的汽車，心裏生出一絲別有的滋味。
這狗日的馬大元，硬是生了個好兒子啊，希望他能做個好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