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修仙小記 楔子(二)何必曾相識 書旗
是夜。
深山之中,不時傳來狼嚎聲。
今兒宋中眉頭直跳,盤坐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難以入定。
良久,他披了一件衣衫起來,皺眉望著黑黝黝的大青山深處,忽地提縱而起,躍過窗欞,跳出不算太高的院牆,一路疾奔向著那山林腹地之處飛馳而去。
隻看那敏捷的身形,哪還有一絲老態龍鍾之相?
深山,老林,冬日無葉的枝頭擋不住清冷的月芒。
不見老樹枯藤,也無寒鴉鳴叫。
周圍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無。
有瑕掛在枝頭,月光卻是皎皎似水波,清輝灑落滿地,溫柔又清冷。
樹頂梢頭,身材姣好的妙齡女郎身穿大紅衣裙,眉目溫婉似清霜白雪,她眉眼含著嬌媚的笑意,盯著對麵的玄裳男子,眸光卻是脆冷無情。
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她哪裏是穿了一件紅衫,分明是白衣染血而成!
那血,順著裙擺飛揚時,肆意飛濺。
若是芽兒在此,怕是不難發現,這女子正是她的宋姐姐!
但,此時的宋姐姐,卻不是那?*揭捉說南勺幽Q恕?br/>
她笑的那樣嬌俏,那樣魅惑,不僅豔光四射,渾身還充滿了蠱惑的味道。她一襲血紅衣衫,胸口卻是被劃了一道口子,紅衣裂開寸許,隱約能看見裏麵露出的絲絲春光,那飽滿挺拔的白玉雙峰,若隱若現格外誘人。
“薑,許久不見,你的劍法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人也如此,依舊豐神俊朗。”她眉若遠黛,口吐芬芳,眼波在他身上輕輕流轉,笑意滿滿的望著那玄衣男子,神態親昵。“真真是好一個神仙,玉麵!”
“妖女!你不配叫我師兄!”
聽得她的誇讚,男子眉目裏沒有絲毫的暖色,盡是冷意,崩著一張臉,雙眸含恨,卻是恨不得將她扒皮抽骨,沉入,永世不得輪回!
“師兄說的是,晴兒早就被逐出師門,的確不配這麽稱呼,不過,晴兒可不是妖女。”即便被喊做妖女,她也沒有絲毫的動怒,麵上笑的越發魅惑,隻是眼底卻有些懶懶的警惕。口中說著被逐出師門這樣的話,也沒有絲毫的羞愧與難堪,似乎理所當然一般。
她眨了眨明眸,隨意拋了個媚眼,如同那青樓女子一般**勾魂,還有心情仍舊向那玄衣男子調笑:“不若就讓晴兒便喚你一聲賢愚吧?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
清風拂過,吹起宋姓妖女耳畔垂落的發絲,聽著她那直白如情話一般的呢喃,明月仿佛羞澀難當,半掩著躲進了雲層裏。
“住口!”薑師兄眸光先是一蕩,然而很快恢複了清明,他修為比她高的多,她的媚術對他無用。可性子卻被她撩撥了起來,忍不住大喝一聲,厲聲打斷她的“淫言穢語”。
時過境遷,薑賢愚心裏仍有惱怒,亦是羞惱難當。
他修為高深,早就斷絕情愛,卻被她一句話撩撥的泛起漣漪,差些生了心魔,再加上心中深深掩藏的那一抹傷疤被女子無情撕開,令他目光尤冷,麵上容色更冷:“你善惡不分,殺人如麻,不是妖女是什麽?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分明就是行徑!你還有什麽臉笑!”
“薑師兄說的真好,不愧是玄天門公認的天才,讓晴兒實在無話可說,無可辯駁。”宋妖女搖著頭,啪啪的拍著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山林,驚得野獸四處逃竄。而她媚眼如絲,輕輕的語氣仿佛在哄個任性的孩童,聽得那薑師兄臉色更是愈發沉黑。
“不過師兄,晴兒為什麽就不能笑了?”
她偏著頭,一臉純真的看著他,那神色仿佛在問,我不笑,難道還能哭麽?
“你殺我薑家數百人,難道就不覺得羞愧?”
“你薑家人害我父母早亡,讓我流落異鄉,難道我不該報仇?”
薑賢愚緊握手中長劍,指節漸漸泛白。
竟是如此不知悔改!
那可是數百人!
一個累世的世家,自然不會隻有這區區百人之數。然而,他家族中大半都是凡人,不過是掛了個修真世家子弟的名號,真正的修士,不過一千出頭。
而她屠殺的,泰半都是族中精英子弟!
他薑家上千年的積存,在這女子手裏折了將近九成!其中甚至還包括幾位金丹老祖!可以說,薑家支撐門麵的修士幾乎被她斬殺殆盡,沒個三五百年,根本恢複不了元氣!
這讓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深惡痛絕!
“你這是顛倒黑白!害你之人早已不是我薑家人,你連無辜孩童都殺,不過是泄憤罷了!宋雪晴,莫要執迷不悟,還是早早回頭的好……”
“姓薑的都該死!”?然冒出來的淒厲的女聲,令那薑師兄怔了一怔。
“賢愚,”宋妖女一句尖利斷喝之後,下一瞬卻仿佛人一般,又軟和了下來,親昵的喚著男子的名諱:“你當知道,晴兒做事,從來隻求結果,也從來無愧於心。”
這話說的很正派,但她做的事,卻叫人無法原諒。
“無愧於心?好一個無愧於心!不知廉恥!”薑師兄氣極反笑,冷哼怒斥。
卻見宋雪晴玉指胸前一縷低垂的發絲,垂著頭隨意撥弄著,嘟起唇瓣,一臉天真不知事的模樣,眨了眨眼睛,茫然的問道:“廉恥?那是什麽?”
別說是廉恥,便是自尊心,都早就被她拋的一幹二淨,連渣都沒剩下。
在這修真界,做人不僅可以無恥,甚至連下限都不需要!
“宋雪晴,你殘害無辜,屠戮我薑家滿門,你還敢說你無愧於心?”薑賢愚痛心疾首,眼前浮現的是親族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我當初就不該對你心軟!”
他緊趕慢趕追到了這兒,卻依舊來的太晚,隻見到滿地橫屍,整個薑家老宅,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她是真的屠了薑家滿門……就連五歲垂髻小兒都不肯放過。
“那又如何?你救了我,便是恩惠了麽?”她玩著手指,忽然笑了:“薑師兄,你好天真……”
“你!”
“我還真是無愧於心,這不都是你薑家教會我的,不——是——嗎?”月光下美貌女子忽地冷嗤一聲,露出幾分嘲諷的冷意。又忽然眉眼彎彎一派天真的模樣,口中綻出銀鈴般的笑聲,吐出的言語叫人寒透了心:“隻要我還活在這世上一天,但凡你們姓薑的,有一個算一個,我都要殺了。”
斬草要除根!
薑賢愚心中一寒。
他不明白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麽含義,什麽叫他薑家教會她的,但,他卻很清楚,她後麵的話,絕對不是隨口說說那麽簡單!
她是認真的!
但他追了她這麽久,好不容易終於*得她現身,又怎麽可能容她再多活一天!
薑師兄這麽一想,便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因為她的話而難堪發怒,隻是靜靜的瞅著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清朗的聲音響徹天際,回蕩於這空曠廣袤的大青山中。
“宋雪晴。”
“我不殺你,愧對薑家列祖列宗。”
“我不殺你,那些無辜喪命的冤魂也不會饒了我。”
“我不殺你,這世上便沒有正道!”
她眉目帶笑,好似全然不在意他這?*諤詰幕埃嶸潰骸澳潛怵瓷卑傘!?br/>
那麽淡淡的樣子。
清風拂過,地麵腐朽的枯葉隱約搖動,影影綽綽間,明月整個隱在了烏雲背後。
“你們這些自詡正道人士的修士,就是麻煩呢……殺人便殺人吧,還要給自己找諸多借口。”宋妖女搖頭歎氣。“什麽正道魔道,都是狗屁!”
那麽無奈的樣子,笑容裏裝著嘲諷,好像在說,看,你們就是那麽虛偽。
她冷不丁收了笑容,迎著那薑師兄的目光。
“多說無益,今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薑師兄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張口:“不,隻有你會死。”
宋仙子嫣然一笑,也不與他爭辯,隻道:“薑師兄,請!”
這一戰,是金丹戰元嬰。
薑賢愚是玄天門公認的天才,是世間修士嫉妒的對象,他出身好,資質好,從來高高在上。
論修為,就算她悟性奇佳,機緣無數,又有“高人”指點,她也從沒有追上過他。
他是天之驕子。
所以,隻有她會死。
這句話,並不是他太過自信,金丹修士對上元嬰,本來就沒有哪怕一成勝算。
而她,早就明白自己的結局。
這……不也是她早就期盼的嗎?
宋雪晴灑脫一笑。
那笑容,令日月失色。
清風明月之下,血衣玄色交錯。
不過須臾間,便分出了勝負。
結果不必去猜。
薑賢愚捂著心口,鮮紅的血液從五指間緩緩滲出,透著一點點金色,融入的黑土。
即便死,她也要重創他。
她拚著自爆金丹重傷了他的元嬰,今生,他再無進階的可能。
他目光複雜的看著那仰倒在地上,身體逐漸變得冰冷,卻依然含笑的宋雪晴。
她手中的長劍,到死都緊緊攥在手心裏。
“晴兒……”他低聲呢喃:“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恨薑家?”
你是不是也深恨我?
然而,再也沒有人會告訴他為什麽,他也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那含笑的女子,已經不會再開口了。
耳邊響起年少時,她脆生生的喊他薑師兄的聲音。
那麽明朗,那麽純真。
良久,他棄了自己手中染血的長劍,轉身奔離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從大青山中消失。
滿地的枯葉動了動,慢慢鼓起一個大包,須臾,一個人影從裏麵躥了出來。
宋中於草叢中奔出,虎目含淚,來到宋雪晴屍身旁。
“宋中……給先祖磕頭了。”老人的身軀慢慢跪倒,銀白色的頭發暗淡無光。
他叫宋中……來給她,送終了……
行過三跪九叩的大禮,宋中引火焚燒了她的屍身,另又收斂了她身上的幾樣物品,在大青山上為她立了一座衣冠塚。
當日,山腳下破舊小院的地下暗室內,宋氏諸多牌位之中,又多了一壇骨灰,多了一座新碑。
宋氏第十三代孝子賢孫,宋氏雪晴之位!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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