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喬鬆玉還記得的,是三月三上巳節。
他們喬家剛由慶州搬到京都,他們喬家作為全國有名的商號,被朝廷封為新一任布匹供應的皇商,因此舉家都遷往了京都。喬家剛在京都落腳,自然人生地不熟,他爹,喬家的當家的喬鴻禧忙著四處走動,拜訪京都各大達官貴人,希望喬家可以在京都城穩穩的紮根下來。而他們喬家三兄弟,自然也被賦予了任務——與京都各達官貴人的子弟打好關係。
與人交好,自然要從吃喝玩樂開始,上巳節又是比較正當的吃喝玩樂的機會,於是他爹就命令他們三兄弟去參加京中明德書院舉行的曲水流觴雅宴。
他們三兄弟中,大哥喬戎玉長於經商、個性長袖善舞,武功也好;二哥喬澤玉長於詩詞歌賦,個性灑脫不羈,武功倒是平平;他喬鬆玉是幼子,喬鴻禧和夫人喬王氏把他當作眼珠子,心頭肉,疼著寵著長大的,吃不起苦,因此落得經商經商不行,詩詞歌賦一竅不通,武功更是稀鬆,隻一樣特別出色——長得好看。
他在老家慶州的時候,七歲開始就被人稱“喬家有三郎,勝似東吳有周郎”、“寧看三郎哭,不看大郎笑”(他大哥喬戎玉是個有名的笑麵虎)、”東吳二喬不及慶州有小喬“”謫仙喬三郎“等等美譽,後來他大了,每當節日或者他外出,慶州的姑娘少婦,無不歡欣喜悅,並爭著搶著將香帕、香囊丟給他的。他來到京都之後,沒過三天,就在京都出了名,人人都稱他“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因為這首詩是寫男神的,他的名字又恰好叫“鬆玉”,因此後來更是直接將其封為“京都男神”。
他們三兄弟各自都有擅長,參加曲水流觴雅會倒也不算勉強,主持宴會的是德高望重的翰林院院士李抱真,喬家一到京都的時候,喬鴻禧就帶著二公子喬澤玉去李抱真府邸拜謁了,李抱真很欣賞喬澤玉,因此也允了他們三兄弟的到來。
曲水流觴雅宴在京都東郊鳴霞山下舉行,鳴霞山風景秀麗,山下還建有皇家園林沁園,以及一片桃林,端的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喬鬆玉聽說曲水流觴在此舉行,大喜過望,雖然平時不喜歡吟詩作賦,但還是一口答應去曲水流觴,當然,他哪是真的去參加雅會,他就是去鳴霞山郊遊的。
所以一到沁園門口,他就和兩位哥哥“分道揚鑣”了。
“鬆玉,你不進去倒也罷了,可別惹事,明白嗎?”喬戎玉點點自己三弟的額頭,故作威嚇道。
“省得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喬鬆玉笑嘻嘻地說道,又對兩位哥哥吐了吐舌頭,道,“若是有人問起我,你們便說我突然腹痛難忍,稍後再去,還有,回家不能跟爹說啊!”
“知道了!”喬澤玉笑著朝他眨眨眼,又對喬鬆玉的侍從小滿道,“小滿,你好好跟著鬆玉,可不許亂跑進山。”
“是是是,小的省得。”小滿連聲答應。
於是,兄弟仨兵分兩路,喬戎玉與喬澤玉一起去參加曲水流觴雅會,而喬鬆玉則跑去桃花林看桃花。
桃花林離沁園不遠,約莫走兩箭地也就到了。喬鬆玉和侍從小滿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而且因為是皇家園林附近,所以路也好走,喬鬆玉走得輕鬆,看見近在眼前的一大片桃花林,隻覺滿心歡喜,滿身舒暢,真是出年搬家以來最快活的一件事了。
“哇,桃花好香啊!真美!”喬鬆玉看著一片朝霞一般的桃花,忍不住感慨,桃花們像是仙女變就的,或妖嬈或端莊或清麗,每一朵都有其姿態,著實是處處可欣賞,枝枝可入畫,人在林中,仿佛入了仙境。
喬鬆玉從小被人看管著,從未出過遠門,自然未見過這等景色,如今人在桃花林中,竟是看呆了。
“少爺,快,簪一朵,保您日後探花及第呢!”小滿也甚是欣喜,將一枝桃花壓下來讓自家少爺摘。
“好。”大祈的風俗承唐製,男子戴花不算稀奇,皇帝與群臣宴遊也經常賜花給臣子戴,民間自然引以為尚。喬鬆玉摘了一朵,高高興興地將桃花簪在自己的發髻上,他對自己的外貌向來滿意,因此不由得有些可惜,說,“要是有鏡子就好了,我可以自己照一照。”
“少爺,那邊有一條小溪,不如你去水邊,臨水照影,不也有趣麽?”小滿歪著頭提議道,“不過少爺,您真是極好看的,我聽二少爺拿桃花取譬的,說姑娘家很賢惠的,那叫什麽來著……”
“那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喬鬆玉雖不學無術,但在喬澤玉的熏陶下,還算略知皮毛。他小步跑到溪水邊,彎下腰看水中的自己——
隻見水裏一個翩躚美少年,膚白貌美,烏發上插了一朵綻放的桃花,愈發襯得小臉靈動,氣質出塵,恰如桃花仙人笑春風。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嘿嘿,真好看。”喬鬆玉一邊誇獎自己,一邊歡喜地起身,正想著去桃林裏再摘幾枝桃花來,就見不遠處一乘轎子緩緩朝著自己過來,那轎子是一頂方便的小轎,但是裝飾極其華麗,六個轎夫抬得穩穩當當的,邊上還有兩個綰色衣裳的侍衛跟隨,也不知道裏麵坐的是什麽人。
轉眼間,轎子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隨即便聽轎中人說了句什麽,轎子便在他們兩三步開外停住了腳步。
喬鬆玉疑惑地睜大眼睛看著轎子,白玉般的臉上一臉茫然。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果然不錯……”
喬鬆玉聽到裏麵有個男人在吟詩,他莫名覺得對方應該是在誇自己,忍不住唇角上揚,露出一點得意,說:“多謝閣下誇獎。”
轎中人好像是笑了,喬鬆玉見到轎子裏伸出一隻手來,手拂著轎簾,好像作勢要掀起轎簾出來,可是那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平整的手頓了頓,又伸了回去,隨即道: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我便叫你‘宜其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