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宜於傍晚時分回到侯府。

不等進入儀棠院,有下人行色匆匆上前:“夫人,老夫人病倒了。”

“病倒了?”林相宜詫異:“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晚膳之後就精神欠佳,在花園裏逛了逛,突然暈倒了。”

報應來了?林相宜心想。

話雖如此,她還是佯裝著急地往老夫人院中趕去。

府醫在,宋照寒等人也在,見到林相宜,劉錦舒的眼裏恨不得瞪出血來。

林相宜發現府醫正在檢查老夫人晚上的吃食,其中有一碗吃了大半的,是燉血燕。

林相宜了然,是她剛回來那日,送給老夫人的“寶貝”。

這血燕有問題,府醫自然驗了出來。

“侯爺,這燕窩混了點添色的紅木粉,吃完便會上吐下瀉,老夫人年邁,定然受不住。”

宋照寒眉目陰沉:“查!”

“等等。”劉錦舒在努力回憶,忽然,她抬手指向林相宜:“是你!”

宋星朗皺眉:“舒姨在胡說什麽?”

劉錦舒語氣急切:“這血燕是林相宜送給老夫人的!”

迎上宋照寒的視線,林相宜眸子微微泛紅:“侯爺,妾身送給母親的東西數不勝數,妾身是送過血燕,可怎麽會送摻有紅木粉的血燕呢?”

劉錦舒則像抓住了林相宜的把柄,激動得麵色漲紅,就差跳起來:“你還敢狡辯!這件事喊來姑母身邊的嬤嬤一問便知!”

林相宜泫然欲泣,自帶三分弱柳扶風般的脆弱,自剖般輕聲說道:“侯爺,這件事妾身真的冤枉,妾身敬愛母親,怎麽會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許是有人為了陷害妾身,偷換了血燕。”

劉錦舒聞言冷笑:“這府裏就這些人,誰會為了陷害你偷換血燕?”

林相宜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沒有說話。

短暫的沉默後,一股寒意爬上了劉錦舒的脊髓。

“你什麽意思?!”

林相宜差點笑出聲來,劉錦舒就這點不好,一旦處於逆風,稍微一激就沉不住氣。

宋照寒臉色微變,狐疑地盯著劉錦舒:“夫人並沒有說是你,你作何這麽激動?”

劉錦舒心想這有區別嗎?侯府誰人不知她跟林相宜合不來?

且劉錦舒行事素來囂張,在跟林相宜的爭執中,從來都是強勢一方。

“叫張嬤嬤。”宋照寒沉聲。

張嬤嬤很快進來。

她是伺候老夫人十餘年的老人了,可以說老夫人院中,沒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張嬤嬤,有人動過這血燕嗎?”宋照寒問道。

張嬤嬤搖頭:“老身從未發現。”

劉錦舒大喜:“侯爺你瞧,既是沒人動過,那就證明林相宜送來的血燕從一開始就有問題,她想殺害姑母!這等罔顧人倫孝道,按照律法要被處以極刑的!”

張嬤嬤聞言瞥了劉錦舒一眼。

宋照寒,“有什麽但說無妨。”

“老身是沒見過,但正如夫人所言,調換血燕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張嬤嬤小心翼翼:“畢竟老夫人庫裏的鑰匙,就有四把。”

“都有誰拿著?”

劉錦舒心頭一涼。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一種明明什麽都沒做,但黑鍋開始往身上砸的恐懼感。

“老夫人一把,老奴一把,趙嬤嬤一把,還有……還有錦舒小姐一把。”

話題又繞了回來。

宋照寒看了眼神色坦然的林相宜,再看看忐忑不安的劉錦舒,一個猜想湧上心頭。

劉錦舒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什麽,一陣惶然襲來,控製不住地尖聲道:“侯爺!您要相信我!”

可她越是這樣,就越是有種此地無銀的意味。

換做從前,宋照寒會無條件相信劉錦舒,可如今不一樣了,林相宜為侯府,為他不斷奔波,自己的嫁妝都搭進去不少,眼瞅著主母地位穩固,這個時候對老夫人動手,圖什麽?

宋照寒總覺得林相宜不敢。

可劉錦舒就不一樣了,恃寵而驕,任性囂張,處處針對林相宜,為達目的用點有違良心的小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其實不僅宋照寒一個人這麽想,可以說在場眾人都是這麽想的。

如若不然張嬤嬤為何會扯到劉錦舒?

劉錦舒喜好奢華,府中撥來的東西不夠,也常去老夫人的庫裏挑挑揀揀,大物件不敢,小東西倒是順了不少。

張嬤嬤早就看不慣了。

林相宜眼底閃過笑意,長了口舌卻不能證明清白,這種滋味如何啊?劉錦舒。

那一世劉錦舒將老夫人特別喜歡的一個紅銅描花手爐藏進她院子,當時整個侯府都已然是劉錦舒說了算,最拙劣的栽贓嫁禍,可偏偏“人證”“物證”俱在,林相宜怎麽解釋都沒用,她一身病痛,還生生挨了十板子,在榻上躺了三個月才恢複幾分寂寥的精神氣。

“咳咳。”

內室傳來幾聲咳嗽,是老夫人醒了。

“姑母!”劉錦舒哭天搶地衝了進去。

沒用,林相宜心想。

果然,老夫人雖然氣虛,卻十分警惕地喊了句:“別過來!”

劉錦舒訥訥:“姑母?”

“姑母,您不相信錦舒嗎?”

老夫人佝僂的身影從床帳上顯出來,頓了頓,她沉沉歎了口氣:“回去吧。”

劉錦舒還沒搞懂,就聽老夫人接了句:“老老實實待在錦繡院,庫裏的鑰匙交還給張嬤嬤。”

劉錦舒還有什麽聽不懂的,她腦子“嗡”一聲,一瞬間隻覺得羞憤欲死。

“姑母!如果連您都不相信錦舒,錦舒寧可撞死在這裏!”

劉錦舒的聲音透出幾分寧為玉碎的架勢。

但可能是她這樣作的次數多了,語氣中的認真老夫人並未放在心上,想到劉錦舒為了對付林相宜都敢對她下手,給了活路還不走,老夫人心中怒火攀升。

“老身都沒死,你死什麽?!”老夫人怒喝:“真是將你縱得無法無天了!”

她看到手邊放著的青玉如意還是林相宜割讓的,溫潤,養人,隻要她喜歡,林相宜沒有不給的,所以如何讓她相信是林相宜往血燕裏加了紅木粉?

林相宜瞥見放在青玉如意上的那隻粗槁的手,就知道這東西當初沒白給。

不過無妨,都要還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