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接過殘卷,想問一句“隻看一眼……就記住啦?”

話還沒到嘴邊,裴夢澤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韓老居住的牛棚。

沒多大會兒,裴夢澤捧著連土帶根須的雪靈芝,跑進韓老的牛棚笑盈盈雙手送上問:

“韓爺爺您看是不是這個?”

韓老渾濁的老花眼閃過亮光,摳開牆角的土坯磚頭取出珍藏的老花鏡帶上,激動得雙手發抖:

“對對對,是這個,就是這個,老婆子有救了。”

韓老雙手接過雪靈芝,抖落根須上的土塊,炮製煎藥一氣嗬成,完全沒回避裴夢澤。

一碗溫熱的藥汁給韓老太喂下,他才得空問裴夢澤:

“丫頭,剛才我炮製藥材的步驟記住了多少?”

“啊?”

裴夢澤愣了一秒,掰著手指吧啦吧啦,把韓老做過的事情全部重複了一遍。

吧嗒……

韓老手上給韓奶奶擦汗的毛巾掉落,老人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我……我隻做了一遍。”

“對啊,您隻做了一遍。”

裴夢澤特別誠實,半點沒覺得看一遍就記住所有步驟有多麽了不起。

對於社畜來說,老板說過的話和動作記不住,就等於永無止境地加班,甚至在最缺錢的時候讓你卷被子滾蛋。

韓老似乎發現了一個學醫的好苗子,有些欣喜若狂。

門外偷聽的燕宸南挑眉:

喲,過目不忘,能力還挺強,沒聽說過知青點的裴夢澤有這樣的能力呀?

裴夢澤關切地摸了摸老太太的額頭,欣喜交加:

“退了,韓奶奶退燒了。”

韓老握住老伴的脈搏,撫著胡須連連點頭,懸了兩天的心總算放回肚子,正襟危坐開始講述:

“艾草、丁香、薄荷、豬籠草、斑鳩菊等都能驅蚊,端看你能找到什麽藥材。”

這次,韓老有意考驗裴夢澤,撿了一根樹枝,在床前的泥土地上邊畫邊講解。

不多時,裴夢澤腦海就出現一株株鮮活的草藥,和各種驅蟲香囊的製作方法。

她不知道,這種狀態叫“入定”,千百萬人裏能有一個就不錯了。

不知不覺,韓老教授了一個小時,裴夢澤入定了一個小時。

等韓老畫完最後一株植物抬頭,發現裴夢澤居然在發呆,暴脾氣噌一下就上來了。

一巴掌拍在裴夢澤胳膊上,吹胡子瞪眼地咆哮:

“知道你錯過了什麽嗎?多少人求著老夫教,老夫都沒答應,你遇到那麽好的機會不懂得珍惜,發呆是吧?”

“嘶,哎喲!”

裴夢澤一個激靈從入定的狀態回神,揉著胳膊跳開幾步苦哈哈詢問:

“韓爺爺,您突然打我做什麽呀?”

韓老揮舞樹枝,氣得語無倫次:

“打你還算輕的,如果你是老夫的徒弟,我還想抽你呢!滾,下次再也不要來老夫的牛棚,老夫教不了你這樣的廢物。”

“哎喲,淡定,淡定,您老別發火呀!”

裴夢澤蹦跳著躲避韓老扔來的棍子,三兩步竄出牛棚,撓頭不解?

我做什麽了?

怎麽就突然戳在韓老的肺管子上了?

低低的悶笑傳進裴夢澤耳朵,她幽幽轉頭瞪著強忍笑意憋紅臉的燕宸南,雙手叉腰一字一頓問:

“兔子處理好了嗎?你很閑是不是?”

燕宸南瞬間站直,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體比大腦更誠實,抱著背簍一溜煙跑到小溪邊,才後知後覺喃喃:

“我跑什麽呀我跑?一拳頭能打死老虎,居然怕一個小姑娘?”

裴夢澤撓了撓手臂上的蚊子包,回憶韓老說過的藥材,背上背簍,取了工具再次上山。

小溪邊處理兔子的燕宸南眉頭緊鎖,盯著裴夢澤消失在山腳的背影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野豬嶺猛獸眾多,這姑娘不知者無畏呀!

菖蒲、艾草、五味子、白頭翁……

哇哇哇……

裴夢澤感覺韓老給她打通了新世界的大門,山上的好東西也太多了。

感歎的同時,裴夢澤的動作一點不慢,按照韓老教的采藥方法,不一會兒就采了大半背簍藥材。

尤其以艾草最多,這種植物,隻需要種植一小株,來年就能蔓延一大片。

本著可持續發展理念,裴夢澤采的每一種植物都留了種。

不知不覺小半個小時已經過去,她也爬上半山腰。

挖出一株品相極好的當歸,裴夢澤笑眼彎彎站直身體,抬頭卻見山下田埂上,葛玉芬與幾個戴著紅袖章的人說著什麽?

她腦袋轟的一聲,怎麽把原書中那麽重要的劇情給忘記了?

裴夢澤放好當歸,背起背簍抄近路飛跑下山。

書中提到,葛玉芬臨離開公社以前,用兩百元現金陷害裴夢澤盜竊,害她掃了三個月的全村廁所,還每天挑糞漚肥。

上午葛玉芬“好心”地給她送行李時,就應該想到包袱裏肯定有貓膩,大意了!

燕宸南剛把兔子削皮處理幹淨,便見裴夢澤如炮彈一樣衝過來一頭紮進他懷裏,不等氣息喘勻急道:

“藏……藏起來……快把兔子和這些東西藏好,紅袖章來了……呼呼……”

語罷,又像彈簧一般衝進牛棚,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比專業訓練過的人更加靈活。

燕宸南眸底深邃,如見不到底的寒潭,盡管心底有千萬疑問,手下動作半點不慢,藏東西簡直就是他的絕活。

人未到,葛玉芬富有特色的尖厲聲音在牛棚附近回**:

“死丫頭,給老娘出來,好的不學,才下鄉幾年,又是亂搞男女關係,又是偷東西,看老娘不打斷你的手。”

附近牛棚幹活的下放人員,全都瞬間縮回牛棚大門緊閉害怕傷及無辜。

艾昌莞的小孫子徐福豆扒著窗縫,豎著耳朵認真吃瓜。

裴夢澤從燕宸南的牛棚出來,葛玉芬一瘸一拐上前指著“閨女”直接對紅袖章控訴:

“把她抓起來勞動改造,小小年紀不學好,專門學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裴夢澤露出招牌似的假笑詢問:

“我偷什麽了?沒憑沒據誣陷人,我應該給葛同誌的單位寫舉報信呢?還是寫舉報信呢?”

“你敢,我是你親媽!親媽!”

葛玉芬扯著嗓子,脖子因為用力而青筋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