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廠長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夢澤同誌，雖說差旅費由廠子裏報銷，但是也要省著點用對不對。”

裴夢澤笑盈盈：“您說得對，我下次注意。”

馮廠長愕然，心說：這姑娘嘴上答應得那麽爽快，不會陽奉陰違吧？

裴夢澤還真沒想那麽多，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夢境中，餘老夫妻的子女背叛父母，舉報陷害老兩口。

韓老夫妻的孫子遇險，眾人無力救援的畫麵。

她隻希望快點發車，早一些到達魔都，辦完事立即去小漁村看一看韓老夫妻的兒孫一家。

錢該用的時候用，能省的時候她也不會浪費，沒必要在一些小事上與馮廠長發生爭執。

“火車即將出發，請送親友的同誌立即下車。”

廣播裏響起列車員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範廠長和馮廠長還有很多事情想交代，卻不得不下車。

兩人滿眼惆悵地看著遠去的火車，同時生出跟著裴夢澤去魔都的想法。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哎，馮廠長、範廠長，真巧啊！你們這是送誰坐火車呢？”

馮廠長和範廠長回頭，立即咧嘴一笑：

“哎呀，邵主任，你怎麽才來呢？夢澤乘坐的火車已經離開了。”

邵主任歉意地一拍腦門：

“哎喲，看我這記性，光記著送我兒子任傑去魔都辦事兒，忘記夢澤和他是同一列火車，沒讓任傑路上照應一二。”

馮廠長：“……”

範廠長：“……”

臥鋪車廂，餘老夫妻睡相對的兩個下鋪，裴夢澤最年輕，主動睡上鋪。

賀巧匠和魯裁縫分別分到一個上鋪和一個中鋪。

賀巧匠腿腳靈便，抽走了裴夢澤對麵上鋪的火車票。

時間還早，裴夢澤拿出花生、瓜子、酸蘿卜等零食和大家天南地北侃大山。

邵任傑拎著包，握著用硬座票補差價換的硬臥車票，站在裴夢澤他們這節車廂口，盯著裴夢澤的小臉失去了思考能力。

賀巧匠不悅轉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高大的身體擋住坐在窗邊的裴夢澤，麵對邵任傑不客氣道：

“同誌，直勾勾盯著人家女同誌很不禮貌，請你自重。”

邵任傑回神，好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怎麽能對素不相識的姑娘做出那麽冒失的舉動？

平時的教養哪兒去了？

他忙站直身體，把自己的車票遞到賀巧匠麵前道：

“這位大叔，不好意思，我從硬座車廂過來，車票上顯示正好是這邊的中鋪，我剛才核對鋪位來著。”

賀巧匠瞄了一眼車票，又用力剜了一眼邵任傑，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視線不要亂瞄，小心你的眼珠子。”

“呃！”

邵任傑尷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訕訕一笑，轉身把行李放上行李架，默默順著梯子爬上中鋪。

有邵任傑加入，裴夢澤他們都不再說話。

餘老打了個哈欠道：“人老了，胳膊腿不管用了，大家都躺下休息會兒吧！”

魯裁縫和賀巧匠自然沒什麽意見，給裴夢澤使了個眼色。

裴夢澤秒懂，兩人讓她和賀巧匠換床，睡到邵任傑的上鋪。

這樣邵任傑就看不到裴夢澤，熄了那小子的心思。

邵任傑眼巴巴看著裴夢澤爬到上鋪，床板隔絕了他的所有視線。

眼睛看不到，聽力就被放大了無數倍，加上大家都沒有說話，上鋪翻書的聲音就越發明顯。

邵任傑豎起耳朵認真聆聽，不免對裴夢澤生出一絲好奇和敬佩。

讀書的人不多，讀書的姑娘更是寥寥無幾，火車這樣的嘈雜環境都能認真看書，上鋪的姑娘不簡單。

邵任傑仰麵躺在中鋪，一隻胳膊搭在後腦勺下，眼睛直勾勾盯著上鋪床板，腦海裏全是第一眼看到裴夢澤的驚鴻一瞥。

以前他從不相信一見鍾情，今天第一次體會了什麽叫“一眼萬年”。

隨著列車員一次次報站，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

魯裁縫率先翻身下床，拿出艾嬸子提前做好的幹糧招呼大夥兒吃飯。

裴夢澤放下書，活動一下僵硬的手腳也來到下鋪，用一早準備好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先給餘老夫妻各泡了一杯麥乳精。

邵任傑瞬間來了精神，找機會來到下鋪，從行李包裏拿出鹵雞腳，打開飯盒放在小桌子上自我介紹：

“我叫邵任傑，在國營飯店工作，爸爸在總公社上班，媽媽是縣醫院後廚主管，大家能在火車上相遇就是緣分，來嚐一嚐我的手藝。”

裴夢澤抬頭看向邵任傑問：“你是邵主任的兒子？”

邵任傑眼眸一亮，笑得陽光燦爛：“同誌認識我爸爸？”

賀巧匠和魯裁縫與餘老夫妻相視一眼，皆露出一絲懷疑。

這樣的眼神邵任傑見多了，忙取出自己的介紹信和工作證，隻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事情，他以前從不會做，也不會打著父母的名義四處宣揚。

為了引起裴夢澤的注意，邵任傑也是拚了。

魯裁縫立即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擋在裴夢澤前麵，隔絕邵任傑的視線，主動與他握了握手道：

“哎呀，原來是邵主任的兒子，幸會幸會，你爸爸可是幫了我們村不少忙。”

邵任傑偏頭想看裴夢澤，卻被魯裁縫與賀巧匠擋了個嚴實，表情有一瞬間僵硬。

正在這時，列車工作人員焦急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

“請問列車上有沒有醫生？十萬火急，請懂醫術的同誌主動站出來，幫一幫軟臥車廂的外國友人。”

剛才還鬧哄哄的車廂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隔壁突然有一個女聲道：

“我是穗城人民醫院的護士張星敏，請問軟臥車廂發生什麽事兒了？”

工作人員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把握住張星敏的手，生怕她會跑般焦急道：

“軟臥車廂一名十分重要的外國友人，吃西餐取餐具時不小心絆了一跤，刀叉刺穿肋骨，請張護士想辦法取出刀叉替他止血。

一定要保住這個國際友人的生命安全，我們已經聯係了地勤工作人員，他們會在下一站站台等待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