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 心為之一跳

L城雖然沒有Z城那般寒冷,但卻少不了細雨綿綿的天氣,它溫柔著卻總能喚起人的感傷。

歐陽濬想從周君那裏,打聽關於高中時的一些事情。不過,周君卻是支支吾吾的,好似故意有所隱瞞。實在不想,再去聽別人為他編製的記憶。

於是,他裹著厚重的大衣,撐著深藍色的傘,慢慢的往那個他曾經幾度迷失的學校走去。

然而這個時候,學校大門卻緊鎖著。但這對歐陽濬來說,卻並不是什麽難事,隻見他輕鬆的就翻越進去了。可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多少還是沾濕了衣裳。他隻是隨意的輕拍了一下衣袖,並不甚介意,瀟灑的往學校裏走去。

雖然沒有什麽記憶,但是憑著直覺他卻能輕易找到每條轉彎的小路。在一顆梧桐樹下,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記憶幾乎呼之欲出,卻又戛戛然而止。

這段時間,葉鶯蘿曾一次次的走進過他的夢裏,而這才是,他最近大張旗鼓纏著她的原因。

許多空白,需要一個人來幫他填滿。歐陽濬其實壓根,不是一個冷酷的人。隻不過他為自己鑄就的一個城牆,而骨子裏他卻是簡單的很,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便也不會去糾纏。

最近,他反反複複的走進醫院。而醫生多半告訴他,不要心急,記憶總有一天會找回的。可是他們不是他,無法體會那種空空蕩蕩的感覺,那種缺失。無時不刻在等待著圓滿的時刻。

當一個人連回憶都沒有了,他還能有什麽?是那個永遠黑著臉不可親近的父親。還是那個愛金銀珠寶多過於他的母親。沒錯,他是含著金湯匙。可是那又能怎樣,留給他的隻有更多的規則,更多的束縛,永遠無法隨心所欲,因為無時不刻有人在提醒他,他的身份。

歐陽濬在那第三棵梧桐樹下,久久的站立著。除了莫名的熟悉感,其他都不得而知。

邁步繼續往前走著,眼睛卻望向了一處草坪。那裏是否也有他的記憶?也許隻有那片草坪知道。

沿著一條小路。歐陽濬一直走,一直走,最後走出了學校,卻又好似有什麽東西牽引著他,帶著他繼續的往前。

終於,走到了一條幽靜的小路上,道路兩旁種滿了羽葉鶯蘿,隻是過了花季,一片頹敗。歐陽濬繼續往前走。那裏立著一個指示標——鶯蘿花之路。

在見到那些植被之後,歐陽濬的頭就開始隱隱作痛。此刻在看著這個路標,更是頭痛欲裂。他扶著那個寫著‘鶯蘿花之路’的路標,大口的喘著氣。一手按著用力的頭,一手緊緊捂著那有著疤痕的耳朵。

那麽多的鶯蘿花在腦海裏湧動;那麽歡快的笑聲穿透著他的耳膜,那是誰的笑聲?他越想頭疼得越厲害。

片刻後。他努力讓自己清醒了起來。看著這大片大片的羽葉鶯蘿,歐陽濬幾乎可以從心底裏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記憶裏一定與葉鶯蘿脫不了幹係。否則,又怎麽可能有那麽多巧合;那麽多熟悉的感覺。而夢裏又怎麽會有她的影子。

抬頭,都是些低矮破敗的房子。而歐陽濬的眼睛卻被那一扇鐵窗吸引住了,那是整棟樓裏,唯一一個安裝著鐵窗的房間。

他急匆匆的上樓,終於找到了那個房間,房間外還裝著兩個鐵門,這和歐陽濬心裏的答案居然一樣。原來他真的知道這裏,那這裏又是誰住過的呢?

“你找誰啊?”一個五十歲多歲的婦人向歐陽濬投去探詢的目光,這帥小夥她好像哪裏見過,但細想又一時想不起來,這麽俊朗的年輕人到底是哪裏見過呢?婦人邊打量著歐陽濬邊回想著。

“阿姨,我就是想問一下,這間房曾經有誰住過啊?”歐陽濬禮貌的詢問著。

“住得人可多了,就在前幾天就有一個老漢剛搬走。小夥子,你到底要問哪一個啊?”婦人看著歐陽濬如此氣質不凡,心裏在盤算著要幫哪個親戚家的閨女介紹介紹,更是惋惜自己的女兒嫁得太早。

歐陽濬有些泄氣的沉默著,想了片刻,又急匆匆的問道:“那這鐵門什麽時候裝的,我看隔壁的房間都沒有裝鐵門,這個是誰裝的,那時又住著誰?”他一口氣問了一大堆,暴露著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心情。

“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鶯蘿的小男朋友吧!……沒想到一年後,小夥子變得更高更帥了,我這老太婆差點沒認出來啊!”老婦人激動的說著。

歐陽濬愣住了,他都聽到了些什麽——葉鶯蘿和他?他不確信的狐疑著:“你認識我?”

“也不算認識啦,我是這的房東。以前那會總能在樓下看到你,這鐵門還是你裝的呢,那時候你不是問我要鑰匙來著……”房東阿姨想起那時他那討好的模樣,就笑著搖了搖頭。

“您怎麽知道我和她就一定是那種關係?”歐陽濬仍舊不敢完全相信這些話的真實性。

“嗬嗬……以前這棟樓裏的人哪個不知道啊!那時候……你們倆在樓下那啥,我們可都看見了!”房東捂著嘴偷笑。

“我和她到底那啥了?”歐陽濬繼續追問著。

“嗬嗬”那房東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然後悠悠的走開了。在拐彎處還回頭,莫名其妙的瞅了一眼僵硬著的歐陽濬。

………………

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嗎?他聽到了那麽多的聲音,遇到了如此多跡象,全部都是指向葉鶯蘿,為什麽要她卻總是要逃開,總在否認著。

歐陽濬的頭痛得幾乎要炸開來了。額頭滲出了許多的汗滴。這一刻他沒有任何抵抗的,任腦海的畫麵一遍遍的播著。不去管那些該死的疼痛。

他需要知道答案,全部的答案。

有時候。越想要清楚的記得,卻總是無法輕易如願。疼痛很快就消散,腦海裏的一切很快就淹沒。

隻記得,他在水裏用力的抱住一個人,看不清她,卻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拚盡全力的神情。那些畫麵裏總是夾雜著蛋糕的甜香味,還有無數的奶油沫在空中飛旋,而他幾乎可以清楚的聽到心跳的聲音,是他的。也是她的。

但不管是什麽,這一刻他隻想找到她。是去質問她,或者隻是仔細的看看她。什麽都不做,什麽也不說,隻是看看她的眼睛會不會說謊,還是依舊疏離的可怕。

忽略那刺骨的疼痛,歐陽濬奔跑著,憑著直覺,想要找到她。走到十字路口。他的鼻尖好似飄進了血腥味,那個倒在血泊的身影,如此的熟悉。是誰,他抱著頭努力回響……

突然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響起。緊接著就是慌亂的刹車聲。又是該死的紅燈………

隨即,就是身體與車碰撞的聲音。歐陽濬的頭重重的撞在擋風玻璃上,而身體卻被強大的撞擊甩出了幾米遠。

鮮血從他額頭的發跡處慢慢的流了出來。幾乎要遮蓋住他的漆黑的眼眸。

他忘了求救,也沒有喊疼。嘴裏隻是在念叨著:“鶯蘿、葉鶯蘿,如果不是你。我誰都不要!”

歐陽濬的記憶好似回到了一年前和方清訂婚的那天,也是這個十字路口,也是這樣的紅燈,也是這樣的車輛,而他也正好鮮血淋淋的躺在了這裏。

是他不夠勇敢,還是她總放棄得太快。

每個人都覺得是他太驕傲,可是誰又知道真正驕傲的,其實是她——葉鶯蘿!

他可以在責任和她之間選擇她,可是她卻總在尊嚴和他之間,義無反顧的選擇尊嚴。也許她壓根都沒有相信過,他們是可以走到一起的。

如果這是歐陽濬最後的結局,那麽他想知道,她是否是沒有感情的?若不是,她可以對他如此陌生,又怎麽可以無數次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他。

很多人,在他的眼前晃,而他至始至終都隻想見她一人。

……………

鶯蘿在廚房裏洗著碗,心突然一跳,整個人都空得可怕。手中的碗“哐啷!”的摔在了地上,她拍了拍了胸口,試圖讓心髒好受些。

“怎麽了?”黎穆辰率先跑了進來,看到滿地的碎片,輕聲的責怪道:“就說叫你不要洗吧,偏不聽!”

她扯出了一抹幹笑,假裝平靜的說:“你先出去吧,這裏我會收拾的,放心,放心!你跟秦雨快打你們的遊戲去吧!”說完她就蹲下身體去見那些碎片,表情很專注,專注得好像靈魂已經掏空。

“你別撿了,小心紮到手。還是我來吧!”黎穆辰蹲下來就要去撿,動作卻被鶯蘿止住了。她努力擠出一個笑,“你快去吧,這點小事,哪需要你黎大少爺出馬啊!”

在她再三拒絕下,以及秦雨客廳的幾聲大喊,黎穆辰隻好站起身往客廳走去。

鶯蘿捂著自己的胸口,真的疼得幾乎要不能呼吸,為什麽會感覺到難過?她把手中碎片握得很緊,幾分鍾隻好她才意識到疼痛“啊”的一聲,鮮血卻早已浸滿了她的手掌。

手在疼痛,她卻自言自語的打趣道:“還好我不是什麽鋼琴家,否則手總這樣受傷,那還得了!”

盡管,手被紮傷了。鶯蘿還是堅持把碗筷洗幹淨、擦幹、放進櫥櫃裏。她的動作連貫,看不出一絲疼痛的表情。也許是因為,這一刻心痛勝過了一切。

一切都清理好之後,她才往客廳裏走去。

黎穆辰總是會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盡管她那麽的靜悄悄。隻一眼,他就看見了她手上還留在血的傷口,“手怎麽回事?”說時他已經站在了鶯蘿的麵前, 那速度快得秦雨都不自覺的心酸著。

“沒事啦,就是劃傷了一下而已。貼個創可貼就好了!”鶯蘿輕描淡寫的說著,好似真的一點都不疼一般。

“你在這坐好等著!”黎穆辰厲聲的說道。而後急匆匆的往裏走去。

秦雨也站起身往鶯蘿的旁邊坐去,“我看看傷得嚴重不?”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原來側臉也可以這麽美的。

“沒事,是穆辰他太大驚小怪了!”鶯蘿頗為無奈的笑了笑。

然而,秦雨卻淡淡的薯片:“他很少這麽關心人的!”語氣是苦澀,這是苦尋不得的關心,可鶯蘿卻好似並不甚在意,她要怎麽平衡這種天差地別。

鶯蘿再傻也感覺到了秦雨的憂傷,她沒有受傷的手握著她的,發自內心的對秦雨說:“多給他一些時間吧!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發現你的好。最應該跟他在一起的,是你。而不是我!”

黎穆辰就站在她們的不遠處,他清楚的聽到鶯蘿對秦雨說:“最應該跟他在一起的,是你,而不是我!”這是多麽傷人的一句話,她是如此輕鬆說出了口。

他握緊著拳頭,然後又沉默的鬆開了,這答案他一開始就知道,隻是不想承認而已。

“手伸出來!”黎穆辰蹲在鶯蘿的麵前,表情冷冷的看著她手心紮進的瓷片。拿著鑷子輕輕的夾出。

咬著牙關不去發出一絲疼痛的聲響,鶯蘿像一個木偶一樣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真的空得很厲害,這是她從不承認的舊患,自從離開L城去了Z城之後。她的心裏就會總出現像此刻這般,無比落空的感覺,總把壓得無法正常的呼吸。

她總不願意承認。這毛病隻為歐陽濬一人犯。

“我今天回家,你們可說好一起的啊!”也不知道是覺得太冷。還是她的心空得幾乎要有回聲,所以她才故作輕鬆的笑著說道。

“那我得現在回去整理一下行李!”秦雨站起身就瀟灑的出門去了。

偌大的房子。又隻剩下了黎穆辰和鶯蘿兩人。她能感覺到他在生氣,生她的氣。其實開始的話她故意說給他聽的,她不想他放過任何可能幸福的機會,既然她給不了,為什麽不能讓那麽好的秦雨勇敢的嚐試一下。

黎穆辰低頭拿著棉簽繼續幫她擦著藥,聲音卻無比沙啞的響起著:“你就這麽想要把我推開嗎?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我們為什麽就不可以,為什麽?”

鶯蘿的心很空,她蜷縮著身體,感覺內心的悲傷幾乎要把她侵襲。沒有力氣去回答黎穆辰任何的問題,她已經難過的幾乎要死掉。

“你說啊!你說倒是說啊!”黎穆辰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大,他拚命的搖晃著她的肩膀。隻要她說,他一定會做到,而且一定會做得最好。哪怕是命,他都可以不要,隻要她開口,他都會給。

“穆辰,我……突然……好難過……”她拍著胸口說眼淚一滴一滴的說著:“這裏好痛,我到底怎麽呢……心裏好空……”

她的反常,瞬間讓黎穆辰愣住了。“葉子,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他一手幫她擦著眼淚一手依舊握著她瘦弱的肩上,眼裏竟是驚慌。

其實,鶯蘿也找不到難過的理由。她搖頭眼裏依然有著淚光:“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這裏真的空蕩蕩的,很難受!……嗬嗬……你嚇壞了吧,我是故意的,演技很高吧!”她隨即大笑了起來,不過這笑才是她真實的演技,而心裏的難過卻是真的。

“你有病啊,沒事有事哭啥啊,懶得理了!”黎穆辰一把甩開了鶯蘿,表情是既好氣又好笑。

“記得去整理好你的行李哦!”鶯蘿對著黎穆辰的背影喊道,喊完之後整個人卻落寞了起來。

………………

歐陽濬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天還在下著細雨。無數的人在雨中奔跑著,卻好似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最後,他終於無力閉著雙眼。

夢裏一直有人在喊著他的名字,他努力尋找著聲音的源頭,可什麽也沒找到,隻有一個無比大的黑洞,幾乎要把吞噬。

而另一邊的鶯蘿,卻在沙發上閉眼沉睡著,突然她好似被噩夢驚醒,嘴裏不斷的在喊著:“不要,不要走,求你別走好嗎?”她哭著嘶喊著。

黎穆辰把她用力的搖醒,“葉子,沒事吧?……怎麽才幾分鍾的事,你就睡著了,到底是什麽噩夢把你嚇成這樣啊?”他一邊擦著她額頭上汗以及眼角的淚一邊輕聲的問道。

鶯蘿把頭垂在了膝蓋上,這個夢太可怕了。她再也不願意去回想,他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的。在心底裏,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

夢裏,歐陽濬聽見了鶯蘿在岸的對麵拚命的朝他喊,求他不要走!所以他努力的回了神,往她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她離光明越近。夢裏她哭著乞求他,求他留下。歐陽濬試圖去摸她哭泣的臉,卻發現怎麽也摸不著她。

突然,他好像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陷在了夢裏。於是,夢很快就被驚醒著,而他的脈搏也開始跳動,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緩。就連一直搖頭說抱歉的醫生,眼睛都睜大著,感覺是在見證著生命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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