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

葉鶯蘿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黎穆辰獨自一人離開。因為他的脆弱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經不得絲毫的傷害。

她沒有犯不可饒恕的錯誤,而對黎穆辰卻仍保留著歉疚,無時不刻的忐忑不安,生怕他心底感覺不到溫暖;更怕見他把自己藏在黑暗的模樣。

鶯蘿一度很努力的想要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奈何自己也未曾光明。有時候更多的是無能為力。如果誰曾經見過那個在黑夜中,靠著劃傷自己,來拯救呼吸的黎穆辰,也許誰都會像鶯蘿一樣膽戰心驚。

可能因為鶯蘿太過動容,那纏繞手指的紗布已經浸出了血,染紅了白色的紗布。可她沒能感覺到任何實質上的疼痛,痛的是心,其他的都開始麻木。

她轉身迫不及待的想要追上黎穆辰,一雙寬大的手卻突然拽著她的手腕,那手力氣太大,她掙脫不了,隻能回頭乞求,“放開我,穆辰不可以是一個人,我必須在他身邊!你放開,我沒有力氣再為你工作,也許以後我都不會再來了,穆辰不喜歡我在這裏,我也一樣不喜歡……放過我好不好,求你!”

鶯蘿求的不僅僅他是此刻的放手,還包括所有與歐陽濬的關聯。

歐陽濬動了動喉嚨,卻發現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因為他看到她的眼裏蒙著一層透明的水霧。那感覺他不知道算不算心痛,反正很不好受。

他沒有說話,隻是這樣看著葉鶯蘿,情緒很複雜,表情卻很僵硬。歐陽濬的手還是拽著鶯蘿的手腕,不曾想過放開,即便她如此乞求,這一刻他也不想放開。

沒有原因,更不需要理由。

鶯蘿用力的掙紮。手腕都通紅了,歐陽濬還是麵無表情的沒有放開。

“你放開啊!拽著我為了什麽。剪紙的活相信誰的可以,並不是非我不可!”她很好奇,他這樣緊抓著她的理由是什麽。

她的疑惑。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回答不了。

歐陽濬低頭看見鶯蘿手指上染紅的紗布,嗓音低沉的說道:“黎穆辰他不適合你,一個連自己都愛不了,又怎麽懂得去愛人!”

鶯蘿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不相信這話出自歐陽濬的口。可是耳膜是清晰的,並沒有失聰的耳朵告訴她,話是歐陽濬說的。

隻是她覺得太過好笑,這應該是本季最大的笑話,“哈哈……這個世界你最沒有資格說別人不懂愛!你會愛嗎?你愛過嗎?是方清還是許婷?被你愛的人都好可悲啊!”

她的反應如此的強烈。這是歐陽濬沒有想到的。他本意隻是好心提醒,因為歐陽濬記憶中的黎穆辰是一個內心有嚴重缺陷的人,這樣的人是注定帶給不了別人快樂的。

“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十惡不赦嘛!我隻是好心給你忠告而已,何必這麽大反應,難道我們曾經有過點什麽?”歐陽濬嘴角揚起一抹壞壞的笑。那輪廓分明的臉龐因這樣的笑而更加的讓人迷惑。

鶯蘿好像被他看穿了一樣,變得局促不安,眼神也找不到焦急,隻是出於本能的否決。她的語調聽起來很慌亂,帶著一種掩飾的味道,“沒有,我和你能有什麽啊?你想得太多了吧!”她怎麽感覺自己手心在冒汗啊。她果然不適合說謊。

歐陽濬挑了挑眉,對鶯蘿這樣的支支吾吾的反應很滿意。“你確定我們沒有過什麽,我聽周君說……”他故意話說一半,然後靜靜的等待著她的回應。

而她的臉色果然開始慌亂著,隻見她結結巴巴的說:“周君說……說什麽了啊……你可別相信他的話,他這個人沒一句實話的……”被歐陽濬的話一帶。鶯蘿已經忘記被禁錮的手腕,此刻隻覺得渾身燥熱不安。

原來她最怕還是有人去談論她的過去,尤其是關於歐陽濬的,她更是無法自控。

“我可沒有相信,他的鬼話缺少公信度。他說我以前對你很特別。你覺得呢?”他依舊緊抓著她的手腕,不知道是忘了放手,還是喜歡這樣的感覺。

“啊,沒有,沒有,怎麽可能?你是什麽人啊,我怎麽配得到你的特別!”她不惜貶低自己來否認和他的過去,早該了斷,所以難免毫不留情。

“也對!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我壓根都不相信!”歐陽濬眼中帶笑的審視著麵前的葉鶯蘿,然後嫌棄的搖著頭,徹底把鶯蘿給看貶了。

在鶯蘿怒火攻心的時候,歐陽濬放開了她的手,神情好像再說‘你可以走了!’。她氣得小臉通紅,而他卻笑得洋洋得意。

“不是急著要走了嘛,難道現在想留下了?”歐陽濬倚在門口,嘴角仍然一抹壞笑。

鶯蘿又想到黎穆辰一個人離開時的樣子,所以隻好不去與歐陽濬再做口舌之爭。隻見,她急匆匆的往黎穆辰消失的方向追趕而去。

歐陽濬拿出抽屜裏的照片,反複的看著,卻是什麽印象都沒有。

………………

這個街道太擁擠了,人潮湧動著,是衣服不眠不休的樣子。

鶯蘿不斷的奔跑,眼睛四處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方位。她深知一旦沒有在最好的時間,給黎穆辰最真誠的解釋,那麽穆辰心裏的隔閡會紮根。

然而,葉鶯蘿在尋找黎穆辰,黎穆辰卻一直緊跟在她的身後。他還是無法一個人走遠,如果沒有她,哪裏都是黑暗的。所以他等著她來尋他,等的時候沒有任何期待,因為不信任她,這種不相信是骨子裏的。

她那麽焦急的奔跑,走了漫長的路程之後,才想起要試著打黎穆辰的電話。

電話居然接通了,鶯蘿的心總算放下了。“喂,穆辰你在哪啊?”她的聲音很急迫,帶著小小的激動,還有就是奔跑過後的呼吸急促。

黎穆辰就在她的不遠處,他的眼裏隻有她,從來就是如此。他靜靜的說:“原來你是會找我的!我對你而言。是重要的,對嗎?”他問的如此小心翼翼,問完之後屏住呼吸認真的等待著她給的回答。

心就像被人重重的錘了一下,她聽不得他這樣悲觀的語氣。她心疼他每次的小心翼翼。他們本來可以是很快樂的,如果作為朋友的話。可是黎穆辰要的是獨一無二的愛,這便是他們不快樂的理由。

“對我而言,除了父母之外,你比誰都來得重要!”鶯蘿一字一句認真的回答。為了不要有傷害,他們都小小翼翼的,生怕觸到什麽悲傷的點。

她給的全是關心,可他要的是愛。

大概連hope都受不了這樣悲切的氛圍,它對著不遠處鶯蘿的背影“汪汪”的吠了起來。

黎穆辰來不及阻擋,就這麽出現在在了鶯蘿轉身後的視線裏。

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除了要微笑,她幾乎什麽都忘了。這是愛情之外,最好的情誼,再也沒有任何人,能使她這樣動容了。

他和她誰都沒有邁開步伐。隻有hope來回在兩人之間跑。這樣的畫麵,雖然介於愛情之間,但卻似乎超脫了那種飄渺的東西。

“陪我跳一段舞吧!”這是黎穆辰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不是乞求,也不是命令,隻是發自內心的說出了口。

街道雖然擁擠,然而他們此刻所處的地方。卻是昏昏暗暗的,有些頹廢,又沒那麽糟糕,的確很適合跳舞。

“好啊,我們好久沒有一起跳舞了。”鶯蘿真的很懷念兩個揮汗如雨的感覺,人壓抑了太久。真的很需要一個發泄點,無論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跳舞選擇的音樂是鶯蘿手機裏一首很傷感的歌:

轉世也會想錯握不到的未來,我已學會把落寞寫進塵埃。許諾不忘記的容顏被時光蒼白。離殤之痛,已到下個千年之外。彼岸花又開。我等不到你歸來。

我淚流滿腮的,合十雙手期待。幾生幾世輪回,那紅遍天國的美;忘川一片,濺落在回憶中的悲。彼岸花又開,黑白中的色彩。思念是永遠解不開的謎團,豔火的等待卻在落葉後盛開,莫不是駐滿了我們的愛……

黎穆辰和鶯蘿在黑夜裏跟著音樂的節拍,舞動著,仿佛帶著靈魂的氣息。沒有觀賞,也無需等人觀賞,他們要的隻是一份救贖,來自心底深處的釋放。

任何語言在這樣的舞動裏都有些很蒼白,他們其實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言語。那種默契是渾然天成,一點也沒有違和感。

她跳起,他托住;她推開,他向前;她往前,他退後。腳下步伐跟著音樂的節奏,有時候虛無縹緲,有時候鏗鏘有力。這場舞動裏唯一的觀眾隻有hope?,它眼睛水汪汪的,表情盡然也好似看出了憂傷。

音樂停止,他們隻聽見了彼此的呼吸,就如以前一樣,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又好像變了些什麽。應該是心境變了吧,以前的她沒那麽悲觀,所以至少可以傳遞給黎穆車一些陽光;而現在她把自己鎖進了記憶的牢籠裏,現在她和他一樣屬於黑暗,所以有一種超然的契合度。

…………

歐陽濬把房間的燈關了又開,開了又關。寂寞屬於每一個人,它是自帶的住進過每一個人的內心。

沒有過去,對未來也沒有期待,這是歐陽濬如今的狀態。活在現在,卻不斷想要填補過去的空白。他習慣握著脖子上的水晶戒指睡覺,這是他的安神藥,好像有它在,過去就不會走遠。

這期間,許婷給他打來了一個電話,大意是講她安全到家了,好像還說了要去見她的親生父親。電話那頭的許婷,是在向歐陽濬分享她的期待。也許許婷不是很善良,但是也被命運無情的傷害著。

沒有對錯,每個生命存在的時候,都值得被尊重。唯一可能的不同的是,有些人離開這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許會被人銘記,而有些人會被無情的遺忘。

一通看似溫馨的電話,沒能讓歐陽濬的空洞感覺好一些,反而像是陷進了無底深淵。他索性開了等。從冰箱裏拿了一罐黑啤,坐在沙發上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歐陽濬的腦海中,總是浮現葉鶯蘿蒙著水霧的眼睛。想著想著頭又痛得厲害,就連酒精也麻醉不了疼痛的神經。最近。頭痛的毛病越來越厲害,藥也吃得所剩無幾。本想著吃完這幾次就停藥的,可是頭痛好像比以往更嚴重的起來。

這個冬夜應該很冷吧,玻璃窗都好像結凍了。他的房間卻永遠為此著最合適的溫度,不冷不熱,呆久了反而會帶來煩躁。他開著燈睡在了沙發上,除了夢裏的那雙眼中,他再也沒有什麽期待。

………………

所有的大學都放假了,秦雨卻等到想要見的身影。黎穆辰終究還是沒有回來,他也許早把她忘到九霄雲外。除了葉鶯蘿,他還能記得誰呢?

秦雨一邊織手套一邊想著黎穆辰,可是越想越會覺得自己可悲。她呆在自己辛苦賺錢買下的房間,這裏的一切都是按照她想要的布置的,再也沒有被命運打敗的痕跡。她靠著自己頑強的活著。當然秦雨永遠不會忘記,給她這一切的起點是黎穆辰。

她可以告訴所有人她喜歡黎穆辰,卻不敢對誰說愛。愛這個字很囂張,不是誰都可以駕馭的。

毛線織著織著都打了結,任憑秦雨怎麽努力也解不開。她心情就如手中的毛線球,始終糾纏著,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理不清楚。

有人說。活著就是對生命的尊重。秦雨一直靠著這個信念,一絲不苟的活著,活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綻放了自己的美麗。可是始終無人欣賞,不管她如何出眾,如何灑脫。她始終需要一粟目光。

秦雨唯一能做的居然隻是無止盡的等待,也許永永遠遠都等不來她要的。但即便如此也依舊改變不了自己仰望的姿態。

…………

“穆辰,你應該回去見見秦雨,或者見見家人!”鶯蘿沒有看黎穆辰,隻是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珠。低著替懷中的hope撓著癢癢。

而黎穆辰在聽見‘家人’二字的時候,臉色卻陰沉著,這兩個字眼是他的夢魘。他抬頭看著漫天的星辰,冷冷的說:“我沒有家人,我隻有我自己!秦雨也許是我唯一稱得上家人的人……”

他的側臉被月光染得很俊朗,輪廓都如此清晰。鶯蘿看著他,心裏既然羨慕起他這樣的容貌。

“你的家人不是還有我和hope嘛!還有我的爸媽也是你的親人啊,我老媽還一天到晚念叨你,她還是過年的時候希望你和秦雨一起來家裏,你會去嗎?”鶯蘿把昨天葉媽媽電話裏的話複述了一遍。

“真的嗎?那我和秦雨到時候一定去,她反正也是個無家可歸的主。”黎穆辰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見到終於笑了,鶯蘿一整天的不安總算消失了。

學校的道路變得空蕩蕩的,沒有什麽人。即使有也隻是零零散散的幾個留校生,都是一些無處可去,或者經濟匱乏的學生,就像葉鶯蘿一樣。

“葉子,雜誌社不要再去了好嗎?工作室裏的活也別幹了,我回頭跟齊峰說一下……”黎穆辰真的無法接受鶯蘿和歐陽濬過於親近,想到她在歐陽濬那放開身體張牙舞爪的樣子,黎穆辰就覺得渾身冒火。他從來沒有見鶯蘿這個樣子,這種差別對待,讓他很抓狂。

其實,鶯蘿也想過要離歐陽濬遠一些的。可是她需要一份工作,更需要金錢來維持生活。工作室裏掙的無疑是她打散工的好幾倍,她是一個很現實的人,現實到可以為了生活低頭。

而最重要的是,工作室裏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跟著齊峰一起做設計總讓人充滿動力,對服裝設計的熱情也不會減退。

“拍攝的活我是不會再去了,但是工作室裏我卻必須留下。為了生活,也為了夢想。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再進l雜誌社了,以後所有的活,我都隻在幕後做,其他的就交給齊峰,你看這樣可以嗎?”鶯蘿盡量讓語氣平和一些,免得又惹得黎穆辰不開心。

“如果是錢的事,我可以幫你啊;如果是設計的夢想,我也同樣可以幫你;至於什麽時裝雜誌社,我也可以開一個!這對我來說,都是很簡單的事。你為什麽就是不肯要我幫忙呢?”黎穆辰始終無法理解鶯蘿每次的拒絕,明明對他來說如此簡單的事,為什麽就不可以。

鶯蘿最不願見黎穆辰這個樣子,總是把錢看得很低,把她所有的努力看得不可理喻。“錢對你來說,也許什麽都不是。可對於我們這些窮人來說,卻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收獲的。你說你什麽都可以給我,然而我卻什麽都不能給你!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成功的方式,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