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厲茂貞在侍女的簇擁下,一步一步緩慢走上朝殿。

她腦中嗡嗡作響,隻能聽見文武百官一句句諫言聲,吵得她腦中轟轟烈烈疼。

這禦駕親征的一戰,如同噩夢。

短時間的大起大落,她恨不得這場噩夢能快速醒來。隻可惜,醒來後,她麵對的是更殘忍的現實。

“報!陛下,楚徹率領的蜀軍已經攻到膠州城了!”

朝臣們一抖,身軀一顫。

老臣們口吻儼然哀哀乞求。

“陛下,乞和吧。”

“如今隻有乞和投降,這唯一的一個辦法,膠州城攻下來後,東麵再無防禦,怕是要一路攻打到帝都城門口啊!”

老臣們苦苦哀求,淚水順著老臣們憔悴蒼老的臉滾落。

跟隨先帝建功立業的老臣們,身經百戰沒有喊過一句疼,但卻在天子麵前哭了。

老臣絕望的淚水比譴責更加震撼。

女帝厲茂貞感受到心,像是被刀割般折磨,心中無比悲哀。

麵對,楚徹,麵對那個曾經攜著她手,為她殺出一條登基血路,一步步將她扶持上皇位的男人。

她沒有絲毫勝算。

哪怕她將楚徹親信連根拔起,哪怕她將朝廷上下大清洗,都無法阻礙楚徹報仇的路。

一條又一條前線急傳來的信報,她漸漸的什麽都聽不見了。

“陛下!程為老將戰死膠州城沙場!”

“陛下!宇文信將領死守膠州城!”

“陛下……”

“……”

女帝厲茂貞恍惚間抬起眼,眼線出現的是模模糊糊烏泱泱一大片臣子,他們臉上露出絕望,羞恥,恥辱,不甘的淚水。

能怎麽辦?

朕又能怎麽辦?

她下意識想要轉頭,找那總是笑盈盈,溫和寵溺看著她的年輕人。

但是,楚徹不在,也不可能在。

曾與她徹夜暢談變法,戰法的年輕人,已經不在,轉而走到她的對立麵。

“報!陛下,蜀軍楚徹將領提出了撤兵條件。”

“蜀國要求我國割讓膠州城以及往東的各大渡口共28處,割讓東部城池35座,賠償22萬石糧食,4000斤黃金,5萬匹良馬。”

轟!

每個朝臣驚怒瞪大眼,如同被晴天霹靂轟下。

這是和談撤兵?

這明明是喪權辱國的勒索!

足足28處渡口,35座城池,是要了厲國的根基!

宰相張慶盛領舊貴族憤怒喊道:“楚惡獠,居然獅子大開口?22萬石糧食,足夠我們厲國鼎盛時期兩年的產量!更何況我大厲今年災害入境,糧食歉收,哪裏能變出那麽多石糧食給他?”

兵部尚書羞怒,喊道:“5萬匹良馬?我們厲國又不是大漠,我們自己的戰馬都得重金問大漠交易,哪來5萬匹給他?”

工部尚書憤怒的渾身都在發抖,眼眶充血欲裂,悲憤大喊。

“陛下!楚惡獠這是在落井下石,把我們朝廷架在火上烤!他明明知道我們拿不出那麽多,他就是在勒索!”

所有愛國舊貴,士紳都眼眶充血,怒吼。

“陛下!撤兵條件不能答應。我們若是答應勒索條款,就是喪權辱國,就是搖尾乞憐的流浪狗!我們會背負上曆史罵名,被刻在上下幾千年的恥辱柱上!被天下人唾罵。”

熟悉又陌生的話,讓女帝厲茂貞心頭一顫,一行清淚淌下。

曾經,那個好看俊美的少年,在仲國朝殿,從她手中奪下筆,好看微長的眉眼看著她微笑。

他的聲音溫潤悅耳。

“陛下以後的路還長,這一切罵名都由我楚某來背。後人隻曉得陛下之仁。”

勒索條款,由楚徹代她簽下,他自願代替她,承擔世人的辱罵。

後來,他卷兵振臂一呼,十萬大軍拿下仲國35座城池,血洗報仇。

後來……

後來………

楚徹留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封,熟悉的字跡,力透紙背,字字都在嘲諷她。

【厲茂貞你等著,成王敗寇,失去的我會親手拿回來】

女帝厲茂貞狼狽推搡地掀翻禦案,痛苦地又哭又笑,跌倒在地上。

她披頭散發,衣冠不整,頭發淩亂地仰頭大笑。

楚徹,朕與你,後來怎麽會變成如此這般?

她好像看見那一天,那孤高清傲的年輕人,舉起她賜的毒酒一杯,仰頭灌下。

她想起他背影孤獨卻不失氣節,頂天立地的氣節,挺直了腰杆,正衣冠,躬身而拜。

那絕色俊美的年輕人,總是笑著誇讚她,鼓勵她。

哪怕是她賜予他毒酒一杯,他明知那是毒酒,依舊從容飲下。

“謝陛下賜酒!”

他這樣說。

“願厲國後世人人吃得飽,穿得暖,再無饑寒交迫之災。讀書不再是貴族所享,人人能念書,天下百姓,萬家燈火,安居樂業,再無戰亂坎坷,更無火燒國藏。”

“這盛世如您所願,唯願吾皇,長享盛世!”

這怎麽不算為國盡忠?

為君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女帝厲茂貞玉頰緩緩流下兩行清淚。就連她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淚流滿麵。

她失魂落魄,緩緩抬起眼,雙眸滿是血紅淚水,青絲披散遮住了臉頰。

她好像看見楚徹站在她麵前,微長俊美的眼中,再也沒有溫柔,隻有徹骨冰冷。

“陛下,遲早有一天,我會將您踩在腳下,讓您親眼看著厲國社稷怎麽崩塌。”

“您的敏感,善妒,愚蠢,讓你亡國。”

厲茂貞脊骨發寒,臉色也因為恐懼慘白。

曾經她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快刀,現在變成血腥利刃,攪碎她的靈魂,將她逼上絕路。

禦林軍親衛急闖進門,大喊。

“陛下,不好了!祁王率領3萬大軍將禦林軍包圍!”

“祁王起兵!”

朝堂大震。

噩耗一個接一個。

群臣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藩王離開封地,私自進京。先帝的胞弟,陛下的嫡親皇叔祁王,進京,並且和五王會京。

這是五王之亂!

天子若是不能敵,藩王架空推翻皇權。

厲茂貞手裏的皇權,要覆滅了。

大臣們心慌意亂。

女帝厲茂貞忽然站起來,眼底閃現一抹瘋狂。

“不對,朕還沒有輸!”

五王之亂是死局,蜀軍大舉入侵也是死局。但若是兩個疊加,興許有一條出路。

女帝厲茂貞抬起鳳眸,鳳眸閃爍決然堅毅的目光。

“傳朕旨意!厲國遷都!”

帝王聖旨喊下,群臣怔了怔。

宰相張慶盛尖利質問。

“陛下!您要拋棄全厲國的百姓,拋棄我們門閥貴族,和帝都世代先帝的傳承,一個人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