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天塹裏各種鳥兒啾鳴不絕, 過早地將這山穀驚醒。

薛琅背著包袱皮,牽著嘉柔於草叢間穿行,在經過的每一樹下徘徊幾息。

隨著夜的離去, 高高蒼穹已現魚肚白, 雖高樹依然遮天蔽日,卻已比夜晚明亮得多。

但凡樹枝上綁著任何絹布,都一定能夠看清楚。

無論崔將軍當年從軍服上撕下來的絹布是用於求救,還是用於指路, 都很值得再繼續尋找。

然而過了一個多時辰, 卻再連一根都未尋見。

不應該的。

崔將軍乃一軍將領, 所行必有原因, 絕不可能隨手掛一根布條。

且這也不像被樹枝撕扯留下。

因那絹布初初被他發現時, 綁結的方式都是軍中的樣式。

兩人尋一處空地已做歇息, 又用了些炊餅。

消失了半晚上的獮猴們受著炊餅的香氣再次跟隨而來, 在一旁等了半晌, 卻不見嘉柔主動相贈,一溜煙便跑了。待再出現時,懷中抱著些不知名的果子, 是要同她做交換。

嘉柔正要接下果子,隻轉念一想, 又將炊餅藏於身後, 示意薛琅將那絹布取出來。

薛琅當即明了她的用意, 仔細將脆裂的絹布取出來, 在那獮猴們眼前晃悠幾番,再拿出一片炊餅, 卻並不給獮猴們, 隻對著獮猴們重複道:“尋來同樣的絹布, 便給你等吃餅……”

獮猴們傻呆呆聽了一陣,也不知是不願繼續耗著,還是果真聽懂了,一隻轉身便竄遠,其他幾隻也紛紛跟隨,頃刻間便做鳥獸散。

晨霧開始在林中彌漫,鳥兒們於霧中探頭探腦,打量著這奇怪的兩腳獸。

嘉柔將一顆獮猴留下的果子吃盡,在近處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邊洗手,忍不住問道:“你說,獮猴們可靠得住?”

他微微一笑,“你自來運道好,既是你引來的獮猴,自是靠得住的。”

他這番誇獎,她可不敢笑納。

若真運道好,就不會落進這天坑裏。

他輕拈去她唇角留下的炊餅渣,輕描淡寫道:“還能靠李劍與王懷安。”

當年在西南時,他也曾一時不慎掉入山穀,雖地形無此處複雜,卻因多瘴氣,比此處更危險。彼時王懷安與他一處,逃生中積累了些經驗。此次前來營救,應該會知曉要如何布劃。

昨日傍晚李劍返回去搬救兵,已過了一夜,現下極可能已按照他留下的印記進了這地坑中。說不得峰回路轉,眾人下一息便會於某個坑洞口相遇。

兩人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見那些獮猴還未歸來,不由一哂,正要起身離去,遠處一陣吱吱鬧騰,那群已離去的獮猴竟又連蹦帶跳回來。

一隻猴子倏地竄上前來,往薛琅腳下丟出一團黑乎乎的物件兒,便眼巴巴瞅著包袱皮。

薛琅彎腰揀起,隻待指尖碰觸,便不由得挑了挑眉。

嘉柔忙問:“如何?”

他輕輕點頭。

都不用細看,隻憑手感,便能探出確然乃軍服布料。

一旁的獮猴們已心神不寧地在一旁蹦躂,催促著二人盡快履約,投喂一兩個炊餅出來。

薛琅微一思量,心下已有了計較,隻同嘉柔耳語幾聲,嘉柔忍不住一笑,按他的法子,隻掏出半個炊餅,忖了忖又掰去一半,將巴掌大的一點撕成碎片丟出去。

獮猴們當即一窩蜂去搶食,然每隻搶到的不過一兩口,自是意猶未盡。

薛琅便故技重施,將那布條在群猴麵前再晃一晃,又將一片炊餅也晃一晃。

這回不等他多言,猴子們當即往遠處竄去。

二人連忙跟在群猴身後,沿著它們所行路線往前,一直行了半個時辰,果見一棵樹身上又有一方絹布。

薛琅心下有了計較。

這雖與他最初的判斷略有偏離,可依然是朝著坡上而行,可見當年崔將軍同他的判斷一致,沿著坡越往上行,越會接近地麵。

可惜崔將軍所寫的遊記在戰時被焚燒過半,他隻能從留下的隻言片語中窺得兩三分,要細細參詳卻是不能了。

兩人如此以炊餅為誘餌,逗弄得群猴在前帶路,行了兩三個時辰,尋出了五六方絹布。

周遭終於見了冷意,闊葉古樹逐漸凋零,葉落遍地,唯有鬆柏尚鬱鬱蔥蔥。

到了深秋了。

二人一陣振奮。

照這般進度,說不定在夜晚到來之前,便能嗅見冬日的氣息。

當晌午來臨時,二人追隨著猴子們的步伐,停到了一處洞口。

從洞外看,這與二人掉落這天坑時翻滾過的若幹洞遂並無不同,隻不過並非往下,乃蜿蜒旋轉而上。

洞內偶聽風聲呼呼,寒意涔涔,不知可是通往冬季之處。

猴子們焦急地在洞邊打轉,已是做出一副等待討賞的模樣。

嘉柔不由捏緊了薛琅的手,低聲問:“這洞裏也會有阿耶當年留下的標記?猴子們莫不是參透我等在耍它們,故而反過來耍我們?”

她正躊躇間,已有猴子等不得,搶先竄進了洞中。那洞口不算細,鑽進一人綽綽有餘,更遑論猴。它指尖鋒利,摳住洞壁,轉瞬便不見了影子。

薛琅探手去敲洞壁,但見頗為堅固,不似容易垮塌之貌。

他同她道:“按理說此洞口原也該有標記,隻已過去數年,被風吹走或鳥啄走也是可能的。你在此處等我,我上去探一探,萬一真是出口,便是莫大收獲。”

她知曉他武藝高強,卻放心不下。

他不由一笑,撫一撫她光潔的麵頰,“我尚未娶你,怎會讓自己冒險。”

話剛說出口,又覺不甚吉利,改口道:“有獮猴在前探路,若真有危險,我也會隨時應變。”

她聞言,隻得從衣襟裏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此乃胡椒粉,若遇猛獸襲擊,便用此物撒它眼睛,必刺得它難睜眼。”

他不由一笑,“這便是你要去天竺之前為自己做的準備?”

她知曉這在他那般英雄麵前算下三濫的手段,可保命才最重要,她從長安前來龜茲的路上,能數度脫離馬賊之手,這胡椒包至少要占三成功勞。

他從善如流揣好油紙包,隻同她道:“莫擔心,乖乖等我。”便手持匕首往黑魆魆的洞中一躍,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天光開始晦暗,約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洞中傳來了動靜。

獮猴與薛琅先後從洞中出來,周身除了沾染了些灰燼與蛛網,倒也都全須全引。

薛琅晃一晃手中新得來的絹布,道:“上頭已算冬季,雖未飄雪,卻極是寒冷。可見薛將軍所標記的,確然是一條逃生路。我等先上去再說。”

回來的那隻猴子尚未暖過來,冷得瑟瑟發抖,餘下的數隻已無心戀戰,隻打算拿了最後一點吃食便離去。顯見這場帶路的遊戲到了這裏,是不願再進行下去了。

她忖了忖,將餘下的炊餅與肉脯一分為二,給猴子們留下一半多,方跟著薛琅進了洞。

那洞中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陡峭,坡度很是和緩。他在她腰間綁了衣衫,於她前頭拽著衣衫牽著她往上爬。

隨著二人往前行進,洞中的冷意果然越來越明顯。好在二人下來時便穿的冬衣,縱是落入夏日,也未曾丟棄衣裳。

兩個人的速度自是比不上薛琅一人,直到二人終於爬出洞遂的另一端,外間天光盡去,周遭已是昏暗一片。

冷風拂麵,山與樹或深或淺隱藏於新夜。

頭頂不見月亮,也不見星子,仿佛萬物被裝進一個漏風的麻袋裏。

她被這風刮得打了個冷戰,心中卻**起莫大的喜悅。

果然是冬日了。

他解下他的外裳披在她身上,抬手示意:“看那裏,那是峭壁。”

何處?她忙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見前頭與天相連,皆是黑魆魆一片,根本辨不出究竟是虛空還是岩壁。

“這峭壁高有萬丈,一氣子爬上去有些難。那處有個山洞,你我先住一夜,待到了白日再想法子。”

“萬丈?”她才湧起的驚喜登時變成了驚嚇。還有萬丈,若逞強去攀爬,豈不是一不小心便要粉身碎骨?

薛琅牽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往山洞去,同她道:“莫擔心,崔將軍當年能出去,說明尚有生路。”

一提及她阿耶,她反倒更擔心了。

她於長安時曾聽了些怪力亂神的傳說,言拜祭家中故去的祖先時,若其心不誠、其行不敬,則這些祖先必有法子懲罰於她。

她數年來在祭拜崔將軍時總是垮著一張臉,連自出生便從未見過阿耶的阿弟尚且能跟著阿娘掉上幾滴淚,她卻是眼眶發幹,一個金豆子都沒有。

她明白了,這是崔將軍在懲罰她。

縱然她在白雲寺獻上六十個金餅的香油錢,他也是要好生治一治她過去的不孝。

這是什麽樣的阿耶啊。

哪裏有這般記仇的阿耶?!

山洞並不遠,不過行了十幾丈便被一堆高高枯草攔住。

撥開枯草,可見半人高的洞口。沿著洞口而入,裏頭漸漸開闊,有兩間房大小。

地上散布了些石塊,在靠近洞壁之處留著些許前人曾生過火的痕跡,甚至在一塊石頭背後,還整整齊齊存著一摞樹枝。

可見曾有人在這洞中短暫居住過,持續時間雖不長,卻也絕不短。

薛琅跟著獮猴探洞隧,得到的那麵絹布,便是在洞前。

一捧篝火燃起,將這洞中的冷意漸漸驅散。

薛琅在火堆邊翻烤著兩塊炊餅,烤熱的炊餅漸漸散發出胡麻油的香氣,他遞給她一片,不留痕跡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低聲道:“等天明,我便帶你尋找上去的路。”

她接過炊餅,倏地一笑,“作何如此看我?我好得很。”

又主動道:“當年阿耶既已存了柴火,怕是在此洞中居住不短。這萬丈的深淵,有得你我爬了。”

他撫一撫她的發頂,“留在此處也好,你我做一對野人夫妻,與獮猴比鄰而居。”

她不由一笑,“說不得過上幾年,你便能訓得獮猴們衝鋒陷陣,替我等開拓疆土。”

他微眯著眼眸,“若真有那一日,自是不能再打仗,我隻帶著你攀樹結繩,栽花種田,當一對逍遙穀主。”

“那般會不會太過單調無趣?”她不由問。

他搖一搖頭,“有你陪伴,怎會無趣。”

話頭忽然在這裏停下。

薛琅看了她一陣,忽然往前傾身,便輕易吻住了她。

那是食髓知味的妙感,令人流連忘返,不願回頭。

待他終於從她唇辨離開,看著她緋紅麵頰上一對眼眸霧氣繚繞,不由將她擁在懷中,深深喟歎:“真想與你盡快成親……”

枯柴在火堆裏畢畢剝剝,她本是臉皮極厚的女紈絝,卻在此時羞澀難耐,扯出個賞景的借口,邁著方步往洞中各處去打量。

他不由微微一笑,方將放涼的炊餅重新放在火邊烘烤。

待將將翻了個麵,便聽得身後忽然傳來“咦”地一聲驚喚。

他忙回首,隻見她正站在這山洞的最裏頭,湊在洞壁邊,不知有了何種新發現。

他放下炊餅,撿了根燃著的柴火,到了她跟前。

她回首看著他,麵上的旖旎之色已褪得幹幹淨淨,懷著幾許怔愣,低聲道:“牆上有字……”

他當即將柴枝靠近洞壁,但見憧憧火光的映照下,於坑坑窪窪的石壁上,隱隱現出數行字來。

因是於凹凸岩石上刻字,寫字之人的筆跡已有變形,他依然認出來,這是崔將軍的字,密密麻麻刻了近整麵山壁。

“吾經於此,陷於天坑,做多方嚐試,仍難出坑……”

後麵的一大片,都是對崔將軍所嚐試過的路線的羅列,足足有十幾條路線,涉及五六十洞隧,可見崔將軍當年落於此坑中,怕是至少逗留了半月有餘,方才離去。

按照這字上所言,他同嘉柔受獮猴相助而行的路徑,是崔將軍做過的無數次的探索,最終尋出的最接近生路的那一條,卻因“萬丈峭壁不生一草,無處著力,縱已竭力攀爬數百丈,卻仍掉落。”

他不由垂首去看嘉柔,但見她麵上神色已變,便牽住她的手,安慰道:“崔世伯後來是出了天坑的,這洞上字,隻是他尚未得救時所留。”

她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曉……”

他更緊地牽著她,繼續往下看去。

“吾一生戎馬倥傯,便是即刻赴死也無愧於天地,卻有三大憾。

一憾有愧耶娘生養之恩,不能於膝下盡孝。

二憾有愧發妻相守之情,不能與她共白首。

三憾有愧小女孺慕之思,不能看其長大成婚。

吾離開長安,遠赴西域時,阿柔尚隻垂髫小兒,阻在馬前相問:‘阿耶,你何時同兒鬥蛐蛐?’數萬兵馬在前,吾著急離去,隻搪塞她‘明日歸來’。

此後明日無數,吾皆輾轉反側,自疚難平。

吾一生關懷過若幹稚童,撫育過許多戰友遺孤,最少陪伴的卻是阿柔。吾總以為終會有一日能與家人團圓,父女相聚,屆時事事於她操心,時時探問寒暖。然未曾想陷於此坑,難尋生路。

吾遠離長安時她隻得六歲,如今不足十歲年華,離議親成婚尚有數年。她自幼活潑生趣,天真爛漫,吾從不以世俗禮法束其天性。若到議親之年,男子不能縱她逍遙自在卻要將她束於內宅、不能欣賞她生機明快卻強求她舒雅嫻靜,皆不是良配。

吾心中本有一人選,文韜武略,胸有丘壑,從軍於西南。罷了,阿柔的親事該由她親選,白身官宦,唯她心悅耳……”

崔將軍的留話,在此時戛然而止。想來後頭便獲救,離開了此洞中。

薛琅心中慨歎久久難平。

他回首看著已淚痕滿麵的嘉柔,輕輕給她擦去淚,將她擁在懷中。

他猶記得敖包節時,她尋北庭都護府的趙將軍詢問崔將軍戰前最後一封信的內容。聽聞隻是商議聯合剿拿巫醫、並請趙都護協助尋親,她麵上曾有濃濃失落。

彼時他不明為何,現下卻懂了。

當年大戰來得突然,崔將軍給趙都護的那封信,並非他的絕筆。

這石壁上的字,才是他的遺言。

他的拳拳愛女之心,在這石壁上淋漓洶湧,令人動容。

洞中火光漸漸轉暗,薛琅久久地擁著她,任由她哭得傷懷與愴然。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砰”的一聲輕響。

他一頓,當即靜聽,不久那聲音又起,似鞭炮聲隔著重重門扉響起。

他忙道:“或許是王懷安他們來了?”

他替她披好衣裳,連忙同她出了山洞。

外間夜風難熄,冷得透骨,濃濃夜色裏,近處陡然一束焰火騰空,於濃墨中怦然炸響。

看其方位,正是二人爬出的那蜿蜒往上的洞隧邊。

二人一陣振奮,等待不得,立時朝那洞隧方向迎上去。

未幾黑暗中已傳來隅隅人聲,又亮起火把數枚。

嘉柔當即揮手便大喊:“在這裏,我等在此處——”

“將軍。”已傳來王懷安驚喜的聲音。

他帶著十數人幾個起躍到了跟前,亮堂堂的火把下,見薛琅與嘉柔二人皆無甚傷勢,方放下了心,來不及寒暄,連忙道:“李劍在崖上做接應。”

薛琅點一點頭,“速傳信。”

幾簇焰火登時在頭頂炸響,過了須臾,又有另幾聲焰火已做回應。

未隔多時,從萬丈懸崖下便垂下繩索數根,李劍順繩而下,懸於半空,揚聲念了句佛家八字真言,方笑道:“薛將軍,要從此處上崖,少不得要為難你的心上人啦。”

他隻略頓了頓,便揚聲問道:“崔姑娘請聽題,什麽無腿走天下?什麽蛋不能吃?什麽官隻能當一日?”

薛琅含笑回看嘉柔,嘉柔想都不想便揚聲道:“船兒無腿走天下,笨蛋不能吃,新郎官隻能當一日。可對?”

李劍哈哈一笑,須臾間便往繩端垂下一個大大的籮筐。

薛琅扶著嘉柔站進去,他則拽著相鄰的另一根繩索躍上崖壁。

天上依然沒有不見月光,他回首往那山洞方向望去,黑魆魆中已難見洞口。

他想起那岩壁上刻著的一行字:吾心中本有一人選,文韜武略,胸有丘壑,從軍於西南……

他於心中默應。

嶽父大人,兒亦心悅嘉柔,願以最赤誠之心求娶阿柔,歡喜她生機明快,能給她逍遙自在……

-

大盛天啟二十三年春,崔嘉柔女扮男裝逃婚於龜茲,始遇安西大都護薛琅。

二十三年冬,其舅父安四郎作長輩之表,見證二人定親。於定親宴上,崔嘉柔同一位名為巴爾佳的女郎相談甚歡,義結金蘭。

二十四年春,大盛派往天竺迎接包括崔將軍在內的三十八位前安西軍的骸骨隊伍,在與突厥舊部重重周旋下,終於護送良將骸骨重歸故土。

二十四年夏分日,黃曆有雲,宜出行,宜入宅,宜嫁娶。

這一日從早到晚,整個龜茲城皆沸騰於安西大都護薛琅與崔將軍之女崔嘉柔成親的熱鬧。

前去恭賀者眾多,未能出席者聚在酒肆中暢談這一喜事。

有人不知其中因果,問道:“薛將軍不是同名為潘安的一位夫子感情甚篤,怎地突然又同女郎成了親?這置那潘安於何地?”

又有人嘿嘿一笑,心懷不可告人之意:“薛將軍可男可女,果然不同尋常。”

酒肆的東家是個極清秀的郎君,名叫“恒玉”,叉著腰罵道:“閉上你的臭嘴,薛將軍與崔姑娘天造地設,要你等在此嚼蛆。”

這時才有吃完喜宴之人出來道:“那薛將軍平素明明酒量了得,千杯不醉,在自己的喜宴上隻飲了四五杯,卻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早早攙了下去……隻我瞧著,他離去時倒是腳步生風,毫無一點醉態。”

眾人聽聞,皆恍然大悟,繼而齊齊笑而不語。

春宵一刻值千金。

有那般沉魚落雁的新婦等在房中,哪個男人還貪戀那幾口杯中物。

這個夏日的傍晚,城門即將關閉之時,一對風塵仆仆的龜茲夫婦趕著一群浩浩****的羊群進了城。

他們的身畔還跟著另一個瘦削的青年。

青年麵色黢黑,發須皆長,不敢相信這是龜茲,尋著守城門的將士們問了好幾遍,皆得到肯定的答複,他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趕羊的龜茲郎君用蹩腳的大盛話道:“說這是龜茲,你竟不信。”

青年哪裏敢輕易相信。

他去歲冬月便從長安出發,因言語不通,四處迷路,將回鶻、吐蕃都串了個遍,終於於半途遇上了這對尋羊的夫婦,方一路跟隨而來。

夫婦外出良久,急著回家見家眷,隻遠遠指一指都護府的方向,道:“那處便是,郎君自請前去。”

青年背著薄薄的包袱皮,趿拉著一雙已見了腳趾的破靴,終於到了都護府門前,向守門的兵卒抬手一揖:“我乃前安西軍潘永年之子,潘泰安,前來投軍,煩請通傳……”

守門的兵卒冷笑,“喲,來了騙婚的,可惜我家將軍已成了親,潘永年的名頭不好使咯。”

正巧趙勇飲得滿麵紅光,踉踉蹌蹌出得門來,聽聞兵卒之言,不由問道:“這位郎君,你方才說什麽?你是誰人之子?”

“晚輩潘泰安,乃潘永年之子,特來投軍。”

趙勇睜著醉蒙蒙的雙眼,於這郎君風餐露宿的憔悴麵上看出幾許舊人的影子,不由哂笑。

他向潘泰安招招手,“先跟著世伯回客棧歇息,待到了明日,我帶你進都護府。”

天上一輪圓月毫不吝嗇地向人間灑下如霧清暉。

趙勇打了個酒咯,帶著青年往客棧方向去,喃喃念叨著:“潘泰安,好名字。願龜茲與大盛,永遠國泰民安……”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撒花。我休息兩三天,再更番外。

歡迎大家收藏一下預收文《皇帝陛下,咱家來啦》,存夠稿就開文。

本文又名《誤當太監後我用美食掰彎皇帝》

女主篇:

秋葵進宮前以為她能被分去禦膳房,

誰知入宮那日,宮裏正好出了幾波亂子。

糊裏糊塗她就被套上一身太監服,推到了攝政王麵前。

攝政王掰開她嘴給她塞了一顆藥,神色陰鷙,“伺候好陛下,就讓你那根玩意兒重新長出來。他有任何異動,你都要向我送消息。知道嗎?”

秋葵一雙腿抖得似篩糠。

什麽藥?

什麽陛下?

什麽送消息?

收了她銀子的老太監,不是應承能讓她進禦膳房嗎?

她被帶到傀儡皇帝麵前,

瘦骨嶙峋的皇帝從來不看她一眼。

他在喝湯藥,她在樹底下站著。

他在睡大覺,她在樹底下站著。

他在逗鷯哥,她在樹底下站著。

累點倒不怕,隻整日擔心她身上長出一根什麽來。

直到有一日她拖著站酸的雙腿回房,就著紅泥小爐給自己做了些吃食。

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冷冰冰的問話:

“你在做什麽?”

“是……是,酸辣粉。”

於是,她看著站在小爐旁端著碗嗦盡了最後一根粉的皇帝陷入了沉思。

一直受冷落的太監小秋子,忽然有一日成了皇帝身邊頂頂吃香的典膳太監。

一次她不小心弄傷了手,當日未能做上紅豆炸糕。

皇帝板著臉:“朕命你,今後不許不小心弄傷手。”

當即傳來了太醫令給她治手。

不弄傷手自然可以,

隻是,皇帝陛下您專揀奴才在場的時候下水沐浴,

還嘴角含笑,麵露春光,

可是,奴才身上真的沒長出一根什麽來啊!

這可怎麽辦。

還是,

逃吧。

男主篇:

先皇早逝,攝政王專權,小皇帝勢弱,偽裝病虛避其鋒芒。

外界看他纏綿病榻瘦骨嶙峋,皆傳他不日將亡。

忽然有一天來了個俊美小太監,連區區糙米粗麵都能做出一鍋美食。

皇帝一個忍不住,就吃出了盔甲胸、八塊肌、馬甲線……

穿什麽衣裳都藏不住一身腱子肉。

既然藏不住,

那就,

奪權吧。

小劇場:

皇帝奪權的那一日,攝政王被下天牢。

宮中也因此亂了一陣。

秋葵當即除下太監服,扮作宮女模樣,趁夜背一個包袱皮就要逃宮。

火把憧憧,素日裏冷峻的皇帝正悠閑等在她提前挖好的狗洞邊。

他抬起她的下巴,沉沉眸光裏看不出喜怒。

“原來,你真是女子。”

秋葵哭得梨花帶雨,

“奴婢此前確是女子,可日後怕是要長出男人的什麽來,此後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可就不知道啦……”

座上的皇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淡淡道:“無妨,朕都能湊合。”

P.S.偏日常流甜文。女扮男裝,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