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虛假與真實
霍錚同張紹周分析戰局過後，張紹周到主控平台那邊，就見一群精神病在那圍著感慨：“霍錚這混蛋真是幸運啊！”
“他何德何能。”
“那麽可愛的小女朋友，他不珍惜的話，真是該去死。”
“是啊是啊。”
“為什麽我們就不能碰到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呢？”
張紹周走過去：“你們在談論什麽？”
精神病們把他們剛才看到的點出錄影來放給張紹周看，紀昀剛才是在主控平台附近跟孟廣明談話的，主控平台二十四小時監控，所以錄得無比清晰。紀昀說起她的“英雄”時，驕傲又崇拜的表情和眼神，讓張紹周都忍不住跟著眼熱，也特別想問一句“他何德何能”。
不過，這時候，作為長官，應該給精神病們樹立點正確的觀念：“英雄豈是輕易能做到的，隻要沒任務，隻要不陪小女朋友，其餘的時間，除睡覺就是在訓練室，這一點，你們能做到？”
雖然在紀昀的視線裏，霍錚一直有大把的空閑時間陪伴她，但在她有人陪伴，或者她自己也要學習訓練時，霍錚的時間都用在訓練上。紀昀並不知道，霍錚的戰鬥力與日俱增，並不是昭武傳承，昭武的記憶傳承的隻是記憶，隻是思維方式，但昭武其實並沒有有“我須勤奮不輟方能上進”的觀念。
在昭武的時代裏，他出身高貴，生來就注定在萬萬人之上，一切對他唾手可得。但事實是，一個這樣出身的人。從小就幾乎是成長在繁重的功課中，昭武還在太子時期，最多的時候擁有的宮廷教師是五十一人。所以，昭武沒有須勤奮的觀念，因為從小養成習慣，昭武成年後從來不會浪費任何時間，哪怕是在戰爭的間隙。也永遠在訓練學習。
而霍錚有。記憶的傳承有時效性，如果不把這份傳承轉化為自己的，早晚有一天。當魔法效果消失，華麗的金馬車會變成南瓜，禮儀出色穿著整潔的車夫會變成老鼠，耀眼的禮服也會變灰樸樸的粗布圍裙。然後蓬頭垢麵不堪入目。魔法，不可能永恒。唯一能在魔法解除後讓一切永恒的，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紀昀也總是抓緊所有時間學習，不過她的學習更傾向於文字方麵，她閱讀的各種書籍。據羅宋的記錄，不算說明書，短短兩年時間。已經達到兩千四百本。這兩千四百本裏，大多數是專業類書籍。關於機甲，關於大宇宙時代的科技，關於人工智能。在一個科技文明為主的時代裏，社會常識的不足，完全可以靠這些書籍來補全。
“《人工智能核心理論》，這書封皮上還有密耶，女王，你弄來的？”紀昀剛開始隻是想粗略地了解一下機甲和現時代科技，她也沒想到看著看著，就越看越入迷。科技的魅力，在於人類自身的創造，在宇宙時代，這種創造力幾乎可以說已經闖進了神的領域。
“是霍錚傳過來的，他說想了解人工智能，這本書是最真實，最全麵，也最深刻的。原來是打算作為教材來寫，但寫著寫著，裏邊的核心理論太多，就被提高了保密級別，這套教材有幾百萬字，十萬張配有圖解的圖片，還有原作者編的教案和習題冊。”
“那就這本。”紀昀早就想了解一下人工智能的核心原理。
怎麽把1和0組成一個智能生命呢，這些原理存在於哪裏呢，它們是否也跟人類一樣，有生就有死呢？當它們降生時，第一“眼”看到這世界時，是否也懵懂無敵呢？它們降生前在哪裏，有沒有知覺，是不是像人類胎兒一樣，也存在於母體的子宮中？
這套教材的卷首語是一句話——一切不過是無數次失敗後的偶然，無非是躺進棺材也不落淚，遊遍黃河也心不死。
在卷首語下有一行注釋：古地球諺語“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意指不聽勸解，堅持錯誤的觀點，不到完全失敗就不死心，在羅夫朗教授這裏反過來被引申為徹底失敗也要堅持信念。
“羅夫朗失敗多少次才成功的？”
“羅夫朗想要創造人工智能，是從他的弟弟羅逸死後開始的，最初是為了安慰失去幼子的父母。羅夫朗在沒有開始人工智能研究前，是一名很很出色的軟件工程師，他為銀河係時代的聯盟開發出了延用至今的能量防禦程式，現在的防禦係統，不管是星球防禦力場還是艦載機載防禦罩，都基於這個能量防禦程式。羅夫朗在弟弟羅逸死前，大部分時間都撲在工作上，父母幾乎全是由他的弟弟羅逸陪伴。所以，羅逸死後，看到父母沉緬於失去幼子的痛苦裏，羅夫朗很自責，但是他和父母間，遠不如羅逸來得親近，他並不太擅長於和父母相處。一段時間後，羅夫朗想，為什麽不創造一個可以陪伴父母，安撫父母失去幼子悲傷情緒的，可以進行簡單問答，擁有一定‘性格人格’的仿生機器人。”
“然後他失敗了？”
“不，他成功了，不過這個成功，在當時看來是失敗的。”
“怎麽說？”
“看教材你就會知道，教材裏的人工智能起源，講述的就是這些。”
“噢。”紀昀點開教材，點開後，一本虛擬的書以最符合人體工學的方式浮在空中，打開的就正好是“人工智能起源”。
輕輕一點後，一個聲音響起：“在一切開始之前，請允許我留有一點私心的，在將會被列為聯邦教材的課本上，用這樣一番話來紀念一個人，他是比我小二十九歲的弟弟羅逸，他是一名醫生，醫術很好，在他死後，幾乎他的所有患者都自發前來吊唁。在他的葬禮上，我聽到的所有的，都是關於他如何醫術精湛，如何品德出眾。他曾用自己的薪水幫助貧困的患者，也曾用單薄的身軀救下遇險的人，他對他失去兒女的老師，幾十年如一日地作為兒子照顧孝順親近，他對父母更是充滿熱愛，甚至對我這個很少謀麵的兄長，也有深厚的情感，他為我驕傲，也為我擔憂。”
“是的，擔憂，在知道他的擔憂之前，我從不認為，我的人生還需要有什麽擔憂。畢竟，我也自謂是個成功的人，是個出色的人，是個在自己的領域裏，足以照耀萬世的恒星。但，羅逸的死，使得我知道，在我沒有關注過的地方，這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弟弟，他不僅如同世人那樣，為我的微小成就而充滿讚美，也為我的生活而飽含擔憂。長年泡在研究所裏‘山中不知日月’的不健康的生活習慣，讓我在四十多歲就有了胃病，到七十多歲時，胃病已經到了需要每天靠藥物維持的程度。照這樣的狀態發展下去，不到一百歲，我就會患上更多疾病。”
“羅逸死後，我看過他的日記，日記裏全部是關於醫學的個人研究，大部分都和我的身體狀況有關。那時候，我才知道有些道理，人人都懂的，卻總要發生時才會真正體會到——有些人，在失去他們之後，我們才會懂得他們的好，羅逸就是這樣的人。之後，在父母的悲痛中，我收集了所有羅逸留下的資料，想要給父母一個安慰。”
這時，畫麵上的聲音淡去，深黑藍的書頁上，隻有一行淡白的字——羅逸生命的結束，即人工智能的起源。
“所以，人工智能最開始都會以羅為姓氏來命名，如果成為生活類機器人，會延續這個姓名。”羅宋小聲地加了這麽一句話。
“是的，在我沒有被確定會使用在戰甲上時，我叫羅辰。確定會使用在戰甲上後，這個姓名才被注銷，戰甲可以自己取名字，也可以由主人命名。”
紀昀：“我不記得你有給過我這個‘也可以’的機會，你自己就把名字取好了。”
“我的核心芯片上刻了女王這兩個字啊，我當然會認為這就是我的名字，而且，這名字多霸氣。”雖然，後來……女王覺得，可能其實，這什麽“女王”兩個字，其實是“王女”，它不過是讀反了而已。因為這個該死的芯片製作師，居然用的是複古寫法，居然要從右到左念的。
“為什麽要寫這個起源，而不是直接從核心理論的開成開始講呢？”
“小昀，你問過我為什麽人工智能會有情感程序對不對，沒‘讀’過這套教材前，我回答不了，但是讀過後我就知道答案了——因為有情感的人工智能，才能真正擁有人性。隻有飽含情感去創造，才能創造出一個擁有人類情感智商和思維方式的金屬生命。”
“就像人類的父母誕下後代，會在後代身上傾注他們的深厚情感一樣，人工的情感程序，其實是一個學習程序。我們接受來自你的情感，也付出情感，主人，你把我們當家人，我們就會是家人。如果隻將我們當成機器戰甲，那麽我們的情感程序就會比較淡薄，擬人化程度也會更低一些。”
“所以，昭武那句想戰甲如何待你，你就如何待戰甲其實是再正確不過的真相？”
“對。”
“我好像明白了，其實這一篇應該成為正式教材，這樣就不會因懵懂而讓很多原本可以成為高級人工智能的光腦，最終都淪為普通的社會服務類機器人。”
“但，建立在真實之上的才是情感，建立在利益前提下的隻是利用。作為人工智能，擁有強大計算能力的我們，其實很容易將虛假與真實運算得一清二楚。”
“懂了。”
在情感方麵，人工智能和人類，其實區別不大，虛假會使它們和他們都同樣受到傷害，而真實則會讓它們和他們都同樣擁有更加廣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