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子，和媽聊聊吧！自從你去大學以後，咱娘倆個好久沒好好聊過了！”
昏暗中，洪維維鼻子一酸，果皮應聲而斷，落在地上……
她彎腰撿起，順手用手擦了下鼻子，調笑道：“得了吧，王桂花女士，是您檔期太滿好不好？”邊說邊遞上削好的蘋果。
洪媽彈了下她的腦袋，啐道：“你再不改改你說話的腔調，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哎，你和小高……怎麽了？怎麽又和小沈搞不清楚了？”
洪維維立馬叫了起來：“拜托！我哪裏和沈痞子搞不清楚了？不就是那天年會後來遇上他，然後就一起先走了……”
“跟媽媽還撒謊？你瞧你的眼睛，你一撒謊就鬥雞眼！”
洪維維忙眨了眨眼睛，瞥見洪媽撐著頭壞笑，才明白自己著了道，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辯解道：“哪有！就是，好像高總監和一個大美女大概有什麽關係吧……嗨！不就一男人麽？你女兒好歹也是間花（車間裏的一朵花）一朵，你不也看到照片了麽？就那身段那氣質，還愁嫁不出去？”
洪媽瞪了她一眼：“沒個正經！讓你好好說件事怎麽就那麽難呢？這世上男人的確是多，但像他這樣的扳著手指頭數數能有幾個？你相信媽的眼光準沒錯！他要是對你沒意，你媽能讓你跌份往上湊麽？”
“這麽說……他對我有意思？”
洪媽恨鐵不成鋼的剜了她一眼，恨恨咬了口蘋果不做聲，半晌才無奈道：“我這EQ的怎麽生了你這個倒黴孩子！”
洪維維咧著嘴討好的抱著洪媽的胳膊直笑，笑著笑著，安靜了，看著純白的被麵輕聲說：“媽，你放心吧，我都這麽大了，你真以為感情的事情我一點兒不懂？我心裏有打算的……”說著說著，忽然覺得這種說話風格有點不適應，聳了聳肩又說，“你女兒我都想好了，高同學要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這事情交代了，並且隆重想你女兒表白了，那你女兒就委屈一下收了他得了，要是高同學有所隱瞞呢，那就先斬後奏，剝皮抽筋！您老覺得如何？”
洪媽媽欣慰的笑笑，突然冒出來一句：“得了，別哄你媽開心了，洪子啊……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洪媽雖然沒說知道了什麽內容，但洪維維還是聽懂了，艱難的點點頭，臉上卻帶著僵硬的笑說：“嗨！不就是個癌症麽？能有多大點事啊？況且現在很多醫院都有誤診的，咱們改天去其他醫院找個絕對權威的專家再看看，不急！”
洪媽隻是柔柔的看著她，神情似水，目光如輝。
看得她再也沒法假裝什麽，就好像突然得了失語症一般，隻能用盡全力忍著一波又一波不斷侵襲著自己的酸意。
原來，最難過的難過，不是心痛不是想哭，而是鼻子裏那滿滿當當的**，噴薄欲出，卻又隻能忍住。
直到呼吸都開始困難，她才狀似偏頭彎腰撿東西，趁機用力抹了把鼻子，這才敢出聲，但，那已然發紅的鼻頭和帶著明顯哽意的聲音，又豈能瞞過洪媽？
洪媽笑著拍拍她的頭，仰頭看著牆壁上的那盞燈，羸弱的光，似乎就跟自己一樣，已到薄暮。
隻是，惶恐過後，害怕過後，竟然也就釋懷了，甚至生出了一種勇氣，於是故意找茬和老伴吵架，鬧著離婚，離家出走，計劃買房，這一切的一切偷偷進行著，卻讓她覺得刺激，並覺得偉大。
是的，一直以來都是丈夫和女兒為她做這做那，很多時候，自己反倒像他們的女兒一樣。此刻，如果能在生命的盡頭給他們做一點什麽，她就覺得，這輩子，值了！
也許，也有自私的想法，哪怕自己去了，他們也不會忘記自己吧？
“洪子，媽這一時半會兒雖然還走不了，不過有幾句話還是先跟你交代了吧！”
洪維維仰頭不解的看著洪媽，突然意識到洪媽這是要說遺言，立馬搖頭道：“有什麽可交代的？我不要聽！我要睡覺！都這麽晚了還不睡覺，浪費資源！關燈睡覺！”邊說邊起身，往隔壁陪護的床上一躺，然後一側身，翻身向裏，似乎這樣就能隔離一切不想聽的不想看的。
隻是，洪媽斷斷續續的聲音還是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房子已經買好了，本來想幫你都辦好了直接把鑰匙給你的，估計是不行了，你自己去一趟吧，貸款你就用你的住房公積金還吧。這房子，你別怪媽買的衝動，我要是去了，總不能留你爸一個人在鄉下老家，把他接來，你們爺倆有個照應，不然我不放心。”
“至於我的事情，家裏那幫親戚就不要說了，操辦一次太費事了，媽不像那些老古董，講究什麽葉落歸根，人死了就是死了，到時候直接火化，別汙染環境就算是做了貢獻了！你們要是想我，看看以前的照片就行！上次蓓蓓在的時候，媽瞞著你去拍了次寫真，估計再過兩天就該出來了，算是留給你們做個念想吧！”
“洪子，媽其實挺開心的，人家胃癌都痛的死去活來的，你媽人品好，佛祖保佑著，也就痛昏過兩次，你說昏了還能知道啥？啥也不知道了……多好……現在，也還算風韻猶存吧？嗬嗬……到時候遺像也不會太難看……”
“洪子啊……就是沒抱上孫女挺可惜的……”
……
那一夜，洪媽絮絮叨叨講了很久，講了洪維維小時候的糗事，講了她和洪爸年輕時候的浪漫，講了很多很多……
洪維維就這樣背對著洪媽，仔細聽著，生怕漏了哪一個字，卻又害怕多聽一個字，一顆心緊緊揪著，漏了一個字就怕再沒機會聽了，多了一個字就又少了一個字。
眼淚就跟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在臉上蔓延成河……
她想，她這輩子攢下的眼淚，都不夠這一刻揮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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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一章，看了很久，才發上來，很不爭氣的眼眶濕了……
夭夭要說的是：俺是親媽，俺不是後媽……所以……乃們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