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秦仕江邁著蒼涼的步伐,向屋外走去。經過韓佳身旁的時候,微頓了頓身子,然後加速離開。
韓佳凝眉,看著他的背影思索。
沈白前倚在門欄上,眼帶笑意的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韓佳收回目光,走向屋內。沈白前將衣服搭在山水屏風上,轉頭朝她微笑:“你先等一下,我去給你提水。”
韓佳點頭:“好。”
片刻之後,沈白前提著兩桶熱水過來。他輕咳一聲,小聲道:“恩,隨便衝一衝就好……”話落,奪門而出。
韓佳低頭看了眼兩桶熱水,伸手解開衣裳,隨意的衝洗了一下身子。
沈白前找裁縫定做的衣裳,料子很好,摸起來柔滑暖和。她換好了衣裳,將自己的髒衣服抱在懷裏,出了門。
沈白前正坐在外麵的石桌上,見韓佳出來,忙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過來,遞給她:“暖胃活血的藥。”
韓佳一手抱著髒衣服,一手接過藥一飲而盡。藥汁入口,倒不是平常喝的,味道帶著些許的甜意。她把碗放在桌上,抿唇:“我要去洗衣服。”
沈白前皺眉,想了想,偏頭看著牆壁小聲道:“放著……我來……。”
韓佳臉紅搖頭:“不用,不用,這種事情怎麽好麻煩你呢。”
沈白前難得扭捏:“沒事兒,我是大夫。”
韓佳堅決搖頭:“不行!”
“什麽不行啊?”唐寧寧從門內出來,好奇看著韓佳:“誒,你這身衣裳真好看,是京城剛流行的款式。”
何曉曉、韓證剛還有秦仕江三人從屋內魚貫而出。看著韓佳現在的模樣都睜大眼睛,然後同時看向沈白前,再很有默契的收回眼光。何曉曉看她抱著衣裳,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當即上前拉著韓佳笑:“衣裳真好看,是要洗衣裳吧,我陪你去洗好了。”
有了下階石,韓佳如順答:“恩,小天井可以洗衣裳。”說著,又加了一句:“我燒點熱水洗好了。”話落,她逃路似得往小天井跑去。
“等我好一起。”何曉曉笑著跟上。
兩人到了廚房,韓佳把髒衣服放在小天井的洗衣板上,再反身回廚房生火燒水。何曉曉平時在家裏從來沒做過這些,此時隻有訕訕的站在一邊,看著韓佳的動作發呆。
韓佳往灶裏添了柴,見何曉曉好奇的看著自己,當即笑了笑:“要試試嗎?”
“好呀。”對於從來沒做過的事情,何曉曉感覺到新奇。她坐在韓佳身邊,學著她的樣子往灶膛裏麵添柴,又拿火鉗撥了撥火,見火苗一下子旺起來,臉上帶著好奇滿足的笑意:“挺簡單的嘛,我們家都是用煤球爐,倒不如這個好玩兒。”
韓佳微微揚唇,何曉曉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少女,見到新奇事物都想嚐試。
待水燒熱,韓佳洗完衣服之後。東子和沈青正好買菜回來,東子是做飯好手,沒過多久一桌葷素搭配的飯菜就做好了。
今天吃飯的人多,便把從沒用過的八仙桌搬到院子裏。大家夥兒曬著太陽吃午飯,這場景別提有多熱鬧。吃完了午飯,眾人又呆了一會兒,看著時間不早了,才起身告別。
回去的路上,韓證剛總是拿眼看著韓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韓佳偏頭看他:“怎麽了?”
韓證剛那手摸著鼻子,訕訕開口:“那個,你和沈叔……你們?”
韓佳眨眼:“如你所見,我們要成親的。”
韓證剛咬到舌頭,疼的眼淚都出來了:“你們……成親?”
韓佳點頭:“恩。”
韓證剛:“…………。”
神啊,為嘛都到這一步了?他穩了穩思緒,才道:“你們商量好了?”
韓佳搖頭:“我還沒說,不過,成親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找媒人嗎。”
她那天和沈青聊了天,特意跑到圖書館去查了查關於現代人的結婚事宜和婚姻法。也了解現在男女雙方要結婚,也是有媒人介紹的。自己和沈白前之前,韓佳覺得,他們兩心有靈犀,這種事情不用說也成的。
再說自己今年才18歲,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早,姑且先就這樣吧。待她年齡到了,再問沈白前願不願意娶自己就成了。
韓證剛簡直被她的想法驚悚到了,我可愛的妹子誒,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兒戲的。他勸道:“要不再考慮不考慮?沈家殺神聽起來好像很牛叉,咱們是農村人還是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好了。”
韓佳眯眼:“你有沒有想過要娶何曉曉為妻?”
韓證剛臉紅,諾諾道:“我在問你話,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
韓佳聳肩,挑眉:“你暗戀她這麽久了,你難道沒想過和她這個之後的事情?”她將兩手對在一起,比了個相好的動作。
韓證剛簡直覺得大火燒身,渾身滾燙。他梗著脖子,死不認賬:“沒……沒想過……。”
韓佳沉默看他,看著韓證剛的脖子一點點往下低。最後她收回目光,默默點頭:“好吧,你沒想過。我有想過。”
韓證剛簡直了,他拉著韓佳:“為什麽?”
韓佳眯眼看著遠方,眼神幽長久遠:“因為這是命中注定。”
韓證剛一愣,憂傷發現自家妹子真的思春了。
兩人回了家,常玉芬和韓麗麗兩人看著她的新衣裳咂歎:“你咋出去一回,就變得比城裏人還城裏人了呢?”
看著韓麗麗羨慕的模樣,韓佳扯了扯衣裳:“你喜歡的話,我脫下來給你穿。”
韓麗麗雙眼一亮:“真的?”
韓佳點頭:“真的。”
韓麗麗笑開了花:“好,這衣裳我們班同學都還沒有,我穿出去肯定羨慕死他們。”
韓佳牽唇笑了笑,走回屋裏把衣裳脫了下來,折好拿給韓麗麗:“洗了再穿吧。”
韓麗麗忙把衣服緊緊抱住,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很幹淨,不用洗。”
常玉芬拿手摸了摸衣裳的料子,然後驚訝:“這還是蟬絲的,我滴個乖乖。這年頭咱們能穿上麻棉的衣裳都算好了。這蟬絲的衣裳是有錢也買不到的,你哪來的?”
韓麗麗聽常玉芬這樣一說,也眨眼好奇的看著韓佳。
韓佳抿了抿唇,想著前陣子韓麗麗才為了沈白前的事,鬧了不愉快。這樣直白的說出來會不會又引發什麽事情?
但又想著沈白前的事情總要說出來解決,有些事情早挑開不如晚挑開。畏畏縮縮不是君子所為,當即道:“衣服弄髒了,是從沈百前那裏得來的。”
韓麗麗拿衣服的手微微一顫,臉色有些難看。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還挺好看的,嗬嗬。”
韓佳凝眉,點頭:“恩。”
常玉芬是過來人,前些日子聽韓大山隱約提過這些事情。她隻當沒看懂兩人之間的互動,笑嗬嗬的拿著衣裳:“是挺好看的,我們家麗麗比你矮一點,可能有些長。”
韓麗麗咬唇,把衣服抱在懷裏:“我很喜歡,長了你給我剪掉一點就好了。”
常玉芬一聽忙大聲道:“哎呀,你個敗家子。這麽好的料子剪了多浪費啊,長一點就長一點好了。你正在長個子,今年穿了明年後麵還能穿。”
韓麗麗撇嘴:“你就曉得省省,咱們家連電視機都賣了,還能少這點東西?”
常玉芬伸手打了一下韓麗麗:“不當家不知受窮的滋味,你老子辛辛苦苦的掙錢,你當容易呢?”
韓麗麗撇嘴,翻個白眼,抱著衣裳往屋裏衝:“反正我明天就要穿。”
常玉芬轉頭跟著罵了幾句,再轉過頭看著韓佳笑:“你妹妹不懂事兒,嬸子有一塊紅色的布,是結婚的時候我媽給的嫁妝。改明兒嬸子裁了,賠給你做衣裳穿。”
韓佳搖頭:“嬸子你言重了,麗麗是我妹妹。她喜歡給她穿好了。”
常玉芬一聽不要自家陪嫁的紅布,喜得眉開眼笑,伸手拍了拍韓佳的手臂:“誒,這樣才是一家人嘛。我去田裏摘幾個青椒,晚上炒回鍋肉給你吃。”
肉是從山上端回來的上過墳的肉,農村人覺得給祖宗祭拜過的東西,後輩子孫吃了是福氣。這個年代不常吃肉,所以大家都愛買很肥的肉回家解饞。就連韓麗麗這種小女孩子也是能一口吃下好幾塊肥肉的。
因為得了韓佳的新衣裳,晚上吃飯,飯桌上頭一回其樂融融。韓大山心裏高興,準備喝點酒,卻被常玉芬製住:“喝啥子酒,又想發酒瘋了噻。”
韓大山比著手指頭:“就一杯。”
常玉芬沒辦法,隻給倒了小半杯酒。
韓大山也挺高興的,就著一小杯酒吃到晚飯結束。
自從家裏買了電視,平時的時候,大家都舍不開,怕浪費電。所以晚上家裏人都在的時候,電視才會打開。這時候正是放的時間。家裏的人都愛看著個電視,吃了飯幾人就搬著板凳齊齊圍在電視麵前。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看,連新聞都舍不得跳過。
韓佳正在收拾碗筷,韓證剛忙竄過來,搶在她前頭把碗筷收拾好,抱進廚房洗碗。韓佳跟在他身後,韓證剛忙朝她揮手,把她趕出廚房:“我來就好,你去看電視吧。”
韓佳疑惑,往常他雖然幫自己洗碗什麽的,從來不會把自己趕出去。這一回,是怎麽了?
她上下打量韓證剛幾眼,問:“何曉曉同你說什麽了?”
韓證剛臉紅的快滴血,嘀咕:“這都能猜到?”
韓佳點頭,一本正經的說:“你臉上寫著呢。”
韓證剛嘿嘿笑:“她說你這幾天,身體不太好,囑咐我不讓你碰冷水。”
韓佳牽了牽唇,眼帶笑意:“那你洗吧,我燒火總成。”說著,她就往廚房裏走。
“誒,誒,燒火我來就好。”韓證剛攔住他。
韓佳看著她笑:“我正好想燒紅薯來吃,你洗碗吧。”
韓證剛一聽烤紅薯,忙樂了:“行,多燒幾個,我爸和我媽估計也要吃。”
韓佳就著做晚飯時埋下的火星,將火點燃。然後跑到屋外挑了幾個紅薯進來,埋在火堆裏頭。韓證剛一邊洗碗,一邊好奇:“為啥你烤的紅薯比我烤的好吃?”
韓佳怔了一下,她會做這些,完全是因為當初行軍的時候,糧草不夠。有一回去夥房裏巡視,正巧遇見夥夫在烤紅薯。見她進了夥房,忙遞了一個過來。她吃著味道不錯,便多問一句。
夥夫是個老兵,當即說了怎麽挑紅薯,怎麽烤紅薯,怎麽用紅薯加著其他的野菜做飯食。
當時糧草正在告急,她便下令讓夥夫用幾百斤的紅薯,生生做出了十天的口糧出來。後來她問夥夫怎麽做的,夥夫苦笑,他拿紅薯打成漿,和著野菜和觀音土做成了幹糧。觀音土不好消化,吃一個餅能頂上兩三頓,這才解了當時的難題。
那一場勝站之後,軍營裏的士兵好多都拉不出屎。每人灌了一肚子水,才能拉出來。有些士兵甚至,將腸子都拉了出來。
想到這裏,韓佳垂了垂眼,淡道:“以前在家鄉認識了一個專做紅薯買賣的壯士,他教我的。”
韓證剛點頭:“你們家鄉是不是好多奇人異士啊?”
韓佳囧:“怎麽這樣問?”
韓證剛理所當然的道:“感覺啊,我感覺你認識的人都很厲害。雖然我沒見過多少,可是我感覺到了啊。”
韓佳沉默的撥著灶膛裏的柴,沉默良久才喃喃道:“他們是一群凡夫俗子,隻不過想在那個世道活下去,迫不得已才把自己逼入難以想象的絕境。為了活著,他們平凡又偉大,是一群值得尊敬的人!”
“他們為了祖國奉獻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流盡了身上最後一滴血,染紅了我們的紅領巾。現在祖國安好,祖國繁榮昌盛,他們是一群最可愛的人。”聽了韓佳的話,韓證剛像是受到感染似的,開始長篇大論小學二年級加入少先隊,校長曾經過的話。等長篇話說完,他再看著韓佳嚴肅道:“你說的都是革命老戰士?”
韓佳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看著他揚眉:“碗洗幾次了?”
韓證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激動,拿著一隻碗在水裏翻來覆去的洗。他忙把碗拿了起來,嘿嘿笑道:“碗洗好了,我去拿桶裝水洗臉。”
兩人提桶進了屋,韓麗麗和常玉芬正對著電視抹眼淚。原來黑白電視裏,大俠白青的心上人在一場正邪兩道的爭鬥中,為了保護男主中了一掌。此時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白青的懷裏,流淚永別。
“你是為正義正生的人,沒有了我,這世界還會有其他女子陪在你身邊。答應我,除魔衛道,匡扶正義!”
白青雙眼悲痛含淚,點頭承諾:“好!”
女主角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歪頭死去。
男主抱住女主的屍體仰天長嘯,然後瞬間白頭。功力暴漲,瞬間手刃了魔頭,抱著女主的屍體瘋癲離開。
韓佳看著這一幕,被雷的囧囧有神。頭一次曉得,原來情可以如此傷人。能讓英雄一夜白頭,瘋癲成狂。
她忽然在想,當初自己去世之後,岑先之這家夥應該不會像電視放的那般一夜白頭吧?說不定會提上兩壺好酒,敲著自己的棺材愜意道:“顧生啊顧生,你這一生甚樂子都沒享受到。如今你走了,本公子我來陪你喝兩盅,從此以後黃泉路上,你走好。莫要掛念本公子,本公子會繼續瀟灑如風的活著。”
她抖了抖身子,拋開胡思亂想。
回歸現實,洗臉洗腳、寫劇本。
夜深人靜,燈光昏黃,她一邊回憶著曾經的事情,一邊運筆如飛的寫著劇本。在她的筆下,曾經的那些將士,一個個鮮活躍於紙上,仿佛昨天還在和她打招呼說:“將軍近來越發威武,城裏可有未嫁的小娘子,將軍可願保媒否?”
寫著寫著,她竟覺得心蒼涼起來。
開了門,走到屋外,仰頭看著浩瀚星空。星辰如昨,卻早已物是人非。夜色蒼茫,新月如勾,
涼風將往事吹拂的越發清晰。她拿手抹了把臉,回到屋中,繼續挑燈夜戰,終於在兩點之前將劇本的前二十回寫了出來。
做好一切之後,她才熄燈睡覺。
這個小村莊終於徹底安眠於黑夜的懷抱。
第二天一早,韓佳起床的時候,覺得肚子像是要往下掉的似的。她站在院中,活動筋骨,卻發現這種不適感隨著運動越發明顯。她皺眉,將這種不適感拋在腦後,依舊打了拳。然後覺的體內的血液流暢的更加歡快。她紅著臉,避開韓證剛進了廁所,幾分鍾之後才苦著臉走出來。血流了好多,這樣流下去真的不會死人嗎?
常玉芬今日起得很早,見韓佳從廁所出來,忙把她拉到廚房小聲道:“你那個來了?”
韓佳紅著臉點頭。
常玉芬嘿了一聲,笑道:“行了,我是昨晚上在茅廁裏麵見到帶血的東西,才曉得是你那個來了。”
聽她說的這樣直白,韓佳挺不好意的把頭低下。
常玉芬拍了她一下:“有啥不好意思啊,女人本來就有這個。我給你說啊…………。”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事情,最後總結:“沒啥事,來這個隻要注意勤換衛生紙,不弄在褲子上就行了。”
韓佳疑惑:“能碰冷水?”
常玉芬笑:“這有啥,當初我生了你哥,當天還下地種莊稼呢。”
韓佳徹底懂了,這個年代隻有家庭好的女人才有嬌氣的權利。
常玉芬看著韓佳好奇問:“你昨天用的啥?”
韓佳窘迫:“衛生巾。”
常玉芬聽過這物件,但由於太貴一直沒舍得買,當即砸吧著嘴:“好貴的呢,你咋有錢呢?”
和人討論這個韓佳有些不好意,她臉紅回了屋,把衛生巾拿給常玉芬:“這個,嬸子你試試看好了。”
常玉芬樂得合不攏嘴:“行,我先收著,來事兒的時候試試看哈。”收好了東西,又給韓佳講解了一下怎麽用月經帶和衛生紙,解決女人每月必來的事情。說的詳細,倒也讓韓佳懂了不少。
等車的時候又遇見了韓麗麗的同班女生,她滿眼羨慕的看著韓麗麗穿的新衣裳:“好好看啊。”
韓麗麗得意:“這可是蟬絲的,你摸摸看,是不是很滑很貼手。”
那女生伸手摸了摸,然後更加羨慕:“真好看,穿著真漂亮。”
韓麗麗得意:“這可是我佳佳姐送給我的衣裳。”
那女孩一聽,然後靦腆的朝韓佳笑了笑。
韓佳朝她點頭,算作打招呼。她看著那女生拉著韓麗麗往一邊走,微微蹙了蹙眉。這一回,那女生又遞了本書給韓麗麗,韓麗麗依舊滿臉通紅的收下。
韓佳想了想,轉身看著韓證剛。見他正和身邊的人說著話,絲毫沒有在意韓麗麗那邊的舉動。她凝了凝眸,問韓證剛:“麗麗下午幾點放學?”
“四點半放學,咋了?”韓證剛下意識答,又下意識問。
韓佳搖頭:“沒事兒,就問問。”
“哦。”韓證剛的注意力又被身邊的話題吸引過去。
汽車沒一會兒就來了,幾人如往常般上了車。
韓佳一直偏頭看著窗外的景色,韓麗麗和那女生的聊天飄進耳朵。很平常的話題,那女生一直在羨慕韓麗麗身上穿的衣裳。韓麗麗的回答得意又自傲,快下車的時候,那女生終於說了句:“陳哥說明天要來看你喲。”
韓麗麗怪嗔:“有啥好看的嘛,我天天都在學校。”
然後兩個女孩嘻嘻哈哈玩鬧的聲音。
韓佳皺眉,沉吟。
片刻之後,汽車停在精誠校門口。韓佳下了車,凝目看著車子走遠,才收回目光,轉身朝學校走去。
這一回,秦仕江看見韓佳,破天荒的正經起來:“來啦,作業做好了沒有?”
韓佳點頭:“做好了。”
秦仕江笑眯眯的回了話:“哦,那我回去上課了哈。”
韓佳眨眼:“恩。”
“嘿,這家夥吃錯藥了?”韓證剛奇怪道。
韓佳搖了搖頭,這樣很好,朋友繼續做。
到了自己教室,韓佳剛坐下,沈青就從書中抬起頭來:“你怎麽認識我小叔的?”
韓佳把相識的經過說了一遍,沉吟了片刻,才問:“你家小叔,一直是這樣子?”
沈青疑惑:“恩?”
韓佳小心措辭:“一直這樣聰明?沈家殺神?”
沈青微笑:“聽我爸說,小叔小時候身體不太好,一直跟著他母親生活。好像是在十年前,他母親去世,小叔也生了場大病,這才被我爺爺帶回了祖宅和我們一起生活。在我印象中,小叔剛開始性格有些沉悶,後來漸漸變得愛笑。沒多久,我們家就經曆了一場事,是小叔解決的。後來,小叔十五歲的時候,就離家出走,直到昨天我才見到他。”
韓佳聽著他的話,微微思索,十年前大病一場,五年前離家出走。這些事情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感覺發生在他身上似乎全都理所當然的存在。
見她思索的模樣,沈青問:“你在好奇什麽?”
韓佳回神,拿出課本:“沒什麽,隻是沒想到他還有這種經曆。”
沈青凝眸,他的直覺告訴他,韓佳的話不盡其然。不過有什麽關係呢,這是她和小叔之間的事情。
到了中午,韓佳再次被校長喊到了辦公室。這一回校長再吃拍黃瓜和拌涼麵,特別有愛心也給韓佳帶了一份。
於是兩人坐在各自的領域,一邊吃涼麵一邊聊天。
校長吸了一口涼麵,說:“製作方法今天下午乘飛機到閑城,我幫你約好了下午六點見麵,怎麽樣?”
韓佳也吸了一口涼麵,口齒不清:“高啦,窩前二十混已經歇好了。”“好呀,我前二十回回已經寫好了。”
校長笑:“行啊,速度夠快的啊。”
韓佳笑:“還行。”
吃完了涼麵,校長悠哉靠在椅背上:“製作方是個很有學問的人,你們或許可以一起討論下劇本什麽的。”
韓佳點頭:“恩。”
她從包裏把劇本掏出來,放在桌上:“我是給您?還是我自己帶著去?”
校長拿起來檢查了一下,大致發現沒有錯誤的地方,再推還給韓佳:“你拿著,見了製作方,你當著他的麵拿出來更顯氣勢。”
韓佳疑惑,這和氣勢有什麽關係?
校長嗬嗬笑:“如果你們的劇本談好了,就可以開始挑選演員了。這一次是國家籌備拍攝的電視劇,資金問題完全不必要煩惱。就是在演員上要好好挑挑,一個好的演員可以演出人物的精氣魂。”
韓佳受教,又問:“演員怎麽挑?”
校長看著韓佳神秘笑:“晚上和製作方見麵,記得要全麵維護你的權利。一個合格的編劇是寫劇本的時候用心,一個好的編劇卻是在劇本和演員方便都用心。”
韓佳懂了,然後嚴肅看著校長:“其實,你當初沒去八一製片廠也挺可惜的。”
校長仰天長歎:“可不是,我這種負責任的編劇,不要是他們的損失。”
韓佳又道:“我更感謝您在這裏教書育人。”
校長又是滿麵笑容,豪氣萬千:“當然了,在閑城這個地方,誰敢說精誠高中不好,你讓他在我麵前走一圈試試。”校長的模樣,貌似是誰說精誠高中不好,他就要捋起袖子揍人。
韓佳還是好奇:“你會在怎樣?”
校長牛氣衝天:“我拿各種證書砸死他。”
韓佳瞬間坐直身體:“校長威武。”
若是以前有人說她的顧家軍不好,她也是要帶著兄弟們上前幹架的。打敗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心服口服的輸在自己鄙視的人手裏。要麽使用暴力,要麽使用實力。恰好,顧家軍兩種皆有。
由於韓佳近來老是被校長召喚,這讓一班的人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又走了後門。但韓佳的成績擺在那裏,又讓所有人紛紛打消了年頭。
下午放學,韓證剛早早就等在一班門口,等著一班老師拖延了一個最後十分鍾的課程。
“今天晚上我有點事情,你回家告訴叔和嬸子我晚點回去。”韓佳走出教室,就對著韓證剛開口道。
韓證剛驚訝:“你不回去?”
韓佳點頭:“恩。”
“為啥?”
“校長要帶我去見一個人。”
“誰?”
“不知道。”
韓證剛殘念:“不知道你還見?”
韓佳看他一眼:“不知道,但是很重要的人。”
“哦。”韓證剛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老實閉嘴。
校長的車就停在校門口,韓佳認不出是什麽車,隻覺得樣子不如馬車好看。韓證剛親自把她送上車,然後湊過去跟校長說話:“校長,您要負責把我妹安全送回家的呀。”
“行,絕對給你完好無損的帶回來啊。”校長難得有心情開玩笑。
約好見麵的地方是在閑城一個比較高檔的茶樓,一入門內,悠然撲來一股茶香,琴音靈動入耳,讓人感覺置身於古代宮廷之間。服務員領著他們進了一個包廂,推開門進去,裏麵正坐了一個三十左右,器宇軒昂的男人。見幾人進來,他緩緩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校長第一次帶韓佳出門,怕她一個小女孩沒見過啥世麵,不好在外人麵前出洋相。他搶在韓佳麵前,率先脫了鞋子,上了蒲團並膝蓋而坐:“楚先生,這位就是韓佳。”
哪想韓佳如閑庭漫步一般,一舉一動比自己還有味道。
那男子見狀,雙眼一亮,從韓佳的舉動間,他看的出韓佳是個精於茶道的人。當即停下手裏的泡茶的動作,將茶壺放在檀木桌上,置於韓佳麵前。
韓佳知道,談話的第一麵很重要。
她抬眼朝楚先生微微點了點頭,拿起茶具,用茶藝中的一招韓信點兵,將茶湯用點斟的手式均勻地分到聞香杯中
當茶泡好之後,她將茶遞給楚先生。他接過茶,淺呷一口,然後閉目回味:“唇齒留香,好茶好茶。”
韓佳聞言,勾唇淺笑,又遞過一杯茶給校長。校長對於茶道也是精通,早在韓佳出手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學生又要給自己漲臉了。
其實,她會泡茶。全是在卸甲之後,岑先之閑來無事就會帶著自己四處赴宴。京中的矜貴公子,哪一個不是附庸風雅的好手。
她最開始飲茶不過牛飲,出去被他們嘲笑了好幾回。她這人有個優點,就是不會的事情她總會下定苦心去學。
於是她閉門謝客十日有餘,請了當時稱為茶聖的李秋生給自己上課授藝。李秋生平日看起來溫文儒雅,授起課來那是毫不含糊,並且毒舌。在他挖苦諷刺後,她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之時,一手茶道秒殺眾人。
那時候,所有人都會驚歎一聲,然後對自己心服口服的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不過韓佳最討厭這種做事慢吞吞的人了,喝茶談事就談事吧。這些自詡有格調有涵養的斯文人士,總是愛先喝茶,一邊優哉悠哉的談論各種不著邊的事情,等時間過了大半,才會談到正題。
她雖然討厭,可比起定力來卻是從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一邊品著茶,無論那男人說道那個話題她總能搭上話題,並且附上自己的意見。這一切,又刷再一次刷新了在校長心中的認知。
一個小時候之後,楚先生終於放下茶杯,拿手點著桌麵:“你的劇本我看了,我非常有興趣。不知韓小姐是怎樣寫出那些蕩氣回腸的故事呢?”
喚她韓小姐,就說明把她放在對等的位置上,討論事情。韓佳知道,自己得到了眼前這位楚先生的認可。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自己了。
她勾了勾唇角,微微笑道:“以前跟遂父親生活的時候,常聽他說起這段故事。”
“哦?”楚先生來了興致:“不知令尊可有說些什麽?”
“父親說的故事加上我的想象,便構成了劇本。這個說法,成立嗎?楚先生?”韓佳笑著反問。
校長聽到這裏,真為韓佳捏了一把冷汗。他讓她抓住編劇的權利,卻沒讓她這樣無知無畏的和楚先生說話。楚先生年紀輕輕,就成了娛樂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自己也是靠著朋友的關係,才能把劇本送到他麵前的。
談話的兩人不懂校長的焦急心,依舊你來我往的過招。
楚先生翹起嘴角:“自然成立,看來韓小姐對劇本的事情,是有恃無恐啊。”
韓佳搖頭,正色道:“不是我有恃無恐,而是我相信國家籌拍這部劇,那一定大事兒。我的劇本隻是千裏馬,還需要楚先生您這樣的伯樂來發覺呢。”
楚先生換了一個桀驁不羈的坐姿,他將右手搭在膝上,爽朗一笑:“不錯,不錯,有本事夠自信。就是不知道韓小姐是不是前文猛於虎,後文病弱貓呢?”
韓佳揚眉,從包裏把後麵寫的內容遞給他:“楚先生要知道,貓的爪子必要的時候也能讓人受傷的。”
楚先生哈哈笑,接過韓佳手裏的劇本,翻開看了下去。
見到這一幕,校長那顆吊起的心才落回胸膛。
韓佳見狀,忙倒了杯茶給校長,嗬嗬笑:“校長喝茶。”
校長瞪了她一眼,才接過茶,滿意眯眼:“別說,這茶還真香。”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楚先生才從劇本中抬起頭來。眼神平靜的看不出任何情緒,他頷首看著韓佳:“你父親的故事還真全麵啊。”
韓佳笑:“哪裏,哪裏。”
楚先生將劇本放在身邊,從公文包裏掏出兩份合同放在桌上:“劇本合格,簽了這份合同,我們的合作便生效。”
韓佳和校長一人拿了一份合同,仔細看了下去。校長看著合同條款,越看越滿意,國家籌拍就是不一樣,瞧這些合同細節擬的多好。很多福利不需要親自開口,就已經列在上麵了。瞧,連編劇有權利選演員,並且同導演共同商量拍攝事宜的條款也附在上麵。
韓佳將合同從頭到尾的看完,爽快的在上麵簽了字。合同一人一份,兩人握手告別。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嘿,你咋那麽爽快的就簽字了呢?”校長帶著韓佳下館子,一人一碗粉腸粉,吃的滿頭大汗。
“因為你的表情很滿意!”韓佳是個法律白癡,對上麵條款大致看懂了一半。
“行,不錯啊,會看眼色就好。”關於剛才和楚先生的見麵之中,自己沒插上話,不過韓佳簽合同看自己的眼色,這讓校長有種滿足感。
“你怎麽不吃?”
韓佳猶豫:“有辣椒。”對於兩輩子才來第一次的大姨媽,她很愛護的好不好。
“怕辣啊?”
“恩。”
“哦,那不能浪費的。”校長把韓佳的那份端到自己麵前,再找老板老板要了一份雞湯抄手,對韓佳說:“這個不辣,你吃這個好了。”
雞湯抄手端上桌來,韓佳這才放心開吃。
兩人吃飽喝足從館子裏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韓佳也頭一次看到了閑城的夜景,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古代那種燈籠沿街高掛的感覺。
“上來吧,我送你回家。”校長把車開了過來。
韓佳這一回坐在前麵,因為她發現坐在前麵的景色更加美麗。
校長睨了她一眼:“安全帶。”
韓佳茫然回頭:“什麽?”
校長指了指別在身上的安全帶,指導:“這個扣在這裏就好。”
韓佳依言係好安全帶,有些好奇:“係上這個人就不會飛出去嗎?”
“挺聰明的嘛,係上安全帶遇到急刹車或者其他事情的時候,人確實不會飛出去。不然多危險啊。”
“恩。”韓佳深信不疑。
“這一次簽了合同啊,你就是一名編劇了,作為編劇一定要為自己的東西負責任。因為一個字一個逗號都是你用心寫出來的。”校長一邊開車,一邊孜孜不倦的說。
校長的苦口婆心,韓佳懂。無論校長說什麽,隻要是對的,她都點頭答應。
鄉下的山路不好走,校長也不敢分神在和韓佳說話,專心的看著路。等把韓佳送回家,已經是十點左右的光景了。
韓佳推開大門,見屋內還亮著燈。她忽然覺得前麵那盞昏暗的燈光,在夜色之中是如此美好,讓人眷戀。
她走進屋裏,常玉芬正坐在燈下打著哈欠織毛線。見韓佳回來,她忙站起來伸個懶腰:“回來了啊,吃了飯沒?鍋裏熱著點飯菜,沒吃我給你熱一熱。”
韓佳搖頭,忙答道:“吃了,嬸子你去睡吧。”
常玉芬聽她吃了飯,又打了個哈欠,含著眼淚說:“行啊,那我先睡了啊。你叔的毛衣也快打完了,你也早點睡啊。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恩,好的嬸子。”韓佳目送常玉芬進了屋,才關燈出門。跑到廚房燒了點熱水,洗臉泡了個腳,燙的渾身暖呼呼的才心滿意足的躺回床上睡覺。
這一天,或許是夜晚等候自己的燈火太溫暖,韓佳做了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