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韓佳也早早的醒來。初來乍到,她也不好一個人跑出去鍛煉身體。隻好在院子裏打拳紮馬步。

一套長拳還沒打完,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問:“誰?”

韓佳收拳,回頭,見常玉芬站在身後:“嬸子,是我!”

“哦,佳佳啊,咋這麽早就起來了呢?”

“鍛煉身體。”

“哦,看你小小的,還挺會生活的嘛。”常玉芬一邊拿米糠伴紅薯喂鴨子一邊朝她笑。

韓佳不好意思笑了笑,走過去:“我幫你燒火吧,嬸子。”

常玉芬也沒拿她當外人,當即笑道:“好啊,你先幫我生火,我來煮點稀飯。再過一會兒,你哥和你妹就要起來了,吃了飯好去上學呢。”

韓佳點頭,徑直走到廚房,拿著麥稈生火。把火燒的旺旺的,她才撈起袖子準備洗鍋。這時,常玉芬進來了,見狀,連忙跑過去:“我來,我來。早上水可涼了,你們女娃娃碰多了涼水不好。”

韓佳歪頭:“為什麽?”

常玉芬有點左看右看,見沒人,才小聲問:“你那個來沒有?”

“哪個?”

“就是那個啊?”

韓佳莫名其妙,疑惑不解的看著她。

常玉芬覺得好笑,這姑娘看起來啥也不懂,肯定是沒來過。就神秘的拉過她,小聲把女人必來的那個事情,悄悄告訴她了。末了還囑咐:“女人第一次來,沒啥感覺,不過出點血,隻要保養得當,平時少碰冷水,也就沒啥事兒?”

韓佳窘迫的滿臉通紅,她上輩子還真沒來過這個。

早些年在軍營裏麵摸爬滾打,別說大冬天碰冷水,就是在飛雪天裏,帶兵在野外埋伏一天一夜的事情都幹過,那時候,餓了沒啥吃的,隻好拿雪水充饑,那種感覺簡直透心涼。

上輩子她的小腹還受過重創,當時軍醫就扼腕歎息的說,她這輩子是再難有子嗣。帶兵打仗一輩子,最後除了風頭盛名就是一副破敗殘缺的身子了。

見她羞的快把頭垂到地上了,常玉芬歎了口氣。心想,昨天韓大山說的真對,佳佳就是可憐的女娃娃,瞧這性格沉靜冷清的哪裏像個十八歲的少女。這個歲數月經都還沒來,身體也是差的可以啊。

常玉芬愛憐的拍拍她的肩膀,放緩了聲音:“坐著吧,早晨天冷,燒火還可以暖暖身子。”

韓佳低著頭,灶膛裏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臉頰。

常玉芬一邊淘米洗菜,一邊小聲和她說著話。

沒過多久,韓麗麗和韓證剛兩人也起來了,雙雙跑到廚房來打水洗臉刷牙。

“姐,我說怎麽早上起來沒看見你,原來你幫我媽燒火來著。可真勤快!”韓麗麗拿著牙刷,笑嘻嘻的看著韓佳。

韓佳笑:“習慣了早起鍛煉身體。”

韓證剛白了她一眼:“以為都像你,睡得像個死豬似的。”

韓麗麗聳鼻子:“懶得理你。”

韓證剛把牙刷放進嘴裏,也白她一眼,慢悠悠的拿著碗蹲在院子旁的水溝邊上刷牙。在他們收拾的時候,韓大山、沈白前,還有東子也都起來了。

晨光微亮,沈白前一手肩上搭著毛巾,手上拿著一個白瓷盆從屋裏走出來。韓麗麗剛好抬頭,就看見他,覺得平時自家老爸這糙爺們兒做出來的動作,怎麽由他做起來就這麽好看呢?不曉得為什麽臉一下就紅了。她連忙把頭低下,等沈白前從自己身邊,走過之後再抬起頭來。

“韓佳,給我打點水,不要太燙了。”沈白前把盆子放到韓佳跟前,自己在一邊擠牙膏。

韓佳默默看了盆子一眼,乖巧的舀了半瓢熱水,再兌了點冷水,摸著水溫適合了,再給沈白前端了過去。

沈白前滿嘴牙膏泡沫,還不忘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朝她笑一笑。

韓佳麵無表情的看他一眼,然後轉身。

吃飯時,韓麗麗坐在堂屋裏,時不時都拿眼光瞟一眼屋外。

韓證剛拿手撞了撞她:“看啥呢?”

韓麗麗慌忙搖頭,臉紅:“沒啥。”

東子抱著肚子從茅廁裏麵出來,苦著臉:“哥,我拉肚子了。”

沈白前扭了熱毛巾給他,含著笑:“沒事兒,我回去給你找本醫書。你看了之後,給自己配副藥就成。”

東子一時興奮:“我能配藥了?”

沈白前點頭:“可以,隻不過會不會吃死人就難說。”

東子泄氣,頹肩,難過的又往茅廁跑。

韓佳端著兩碗飯從廚房裏出來,沈白前忙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碗:“我和東子今天就要離開了,準備在閑城租個鋪子開中醫館。等地址選好了,來接你們去玩兒。有啥事情,記得告訴你叔,別老想著自己一個人扛著。你叔不好說,你就來找我說啊。”

韓佳一邊聽他絮絮叨叨,一邊點頭,聽到最後一句,不免疑惑抬頭:“你和我都不在一個地方,怎麽說?”

沈白前看她茫然的小眼神,心裏直癢癢,好想伸手順順她的毛。奈何手裏拿著兩個碗,隻好作罷。他朝她微笑,眨眼:“總會有辦法的。”

韓佳心裏亦暖,也朝他笑笑。

吃過了早飯,韓麗麗和韓證剛背著書包去上學。

韓大山也收拾妥當,對韓佳說:“佳佳,我們也走吧。”

韓佳疑惑:“去哪?”

韓大山笑,嗓音洪亮:“今天去給你報名啊,聽白前兄弟說你以前是上高中三年級的吧?正好和你哥一個年級。今天叔帶你去報名,以後你就好好上學吧,家裏的事情有我和你嬸子呢,不用你操心。”

韓佳抿了抿唇,開口:“叔,我不想讀書。”

沈白前驚訝,轉眼看著她。

韓大山皺眉:“為啥?你今年十八歲,不去讀書你能幹啥?”

韓佳動了動嘴:“我想到處去走一走,看一看……。”

話還沒說完,就被韓大山揮手打斷:“你個女孩子,現在不讀書,以後能幹啥?這件事,你聽叔的準沒錯!”

韓佳愣住,她能幹啥?

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在心裏回想了下,自己從開始到現在的想法,最初可不就是打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努力讀書走出農村的嗎?

後來經過武十陵的事情,她才放棄了讀書準備四處遊蕩。現在,韓大山這麽一說,好像自己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想過要做什麽?

韓大山不管她心中做的什麽想法,一揮手掌:“這件事,你必須聽叔的。你是女娃娃,不讀書,難道在家裏幹農活?還是要像其他的女娃娃一樣去城裏打工?”說著,他自己先搖了搖頭:“不行,你去城裏打工還不知道會被那些人欺負成什麽樣!你必須給我去讀書!”

韓佳一時不知道做什麽想法,剛想開口說話,卻對上沈白前掃過來的眼光,他朝她微微搖了搖頭。韓佳下意識的抿唇,不說話。

上學這件事情,被韓大山一人拍板定奪!

精誠高中就在城邊上,每天都會有幾趟去城裏的汽車。沈白前和東子正好也要進城,幾人便一起去坐汽車。去城裏的人特別多,幾人好不容易擠上車,韓佳卻被車上雜七雜八的味道熏的頭暈腦脹。

沈白前從兜裏摸出一個小香囊,放在她鼻尖聞了聞,本來暈乎乎的腦袋瞬間變得清明起來。沈白前把香囊塞進她手裏:“這裏麵我配了些醒神的藥,你暈車的時候聞一聞就會好很多。”

韓佳感激:“謝謝。”

車上人太多,沈白前拿手撐在座位上,給韓佳空出一個小空間。他低頭,笑眯眯的瞅著她:“不客氣。”

韓佳不好意思撇過頭,正好對上韓麗麗的眼神兒。她朝韓麗麗笑了笑,韓麗麗卻翻了個白眼,把頭撇開。韓佳心裏疑惑,早上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就變臉了。

坐在一旁的韓證剛拿腳踢了踢韓麗麗,小聲說:“你咋了?”

韓麗麗悶聲悶氣:“沒咋,車上人太多,難受。”

車在精誠高中門口前停下,韓大山帶著韓佳下車。臨下車前,沈白前喊住她:“韓佳。”

韓佳回頭,手心裏被他塞進來一樣東西。她低頭,是塊藍色的手帕。

“要還是不舒服,就拿手帕捂住鼻子好了。”

韓佳抬頭,看著他。

沈白前朝她笑了一笑,伸手把她推下車:“去吧。”

汽車緩緩開動,韓佳站在車下,表情疑惑的看著沈白前坐在車前的位置朝自己揮手。待車走遠之後,她才回神,收回目光,正巧對上韓證剛若有所思的壞笑:“沈小哥人不錯。”

韓佳把手帕塞進書包:“恩。”

“韓證剛你還不去上課?”韓大山皺眉。

韓證剛撇撇嘴:“馬上就去。”說著,朝韓佳咧嘴一笑:“妹妹,哥在學校等著你!”

韓佳:“…………。”

韓大山帶著韓佳跑去辦公室找校長,校長皺眉:“轉學也不是不可以的,要開轉學證明的。”

韓大山帶著笑:“這孩子轉學有點急,校長你看通融通融?轉學證不過多久就辦過來。”

校長看著韓佳,有些為難:“現在正是要高考的時候了,這個娃娃一來就是高三,我怕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啊。”

韓大山笑嗬嗬的往校長手裏塞了個紅包:“你看,通融通融?”

“你幹啥?”校長大聲的說:“轉學隻要有證明就可以,你幹啥送錢嘛?”

韓大山又把錢賽過去:“孝敬孝敬你。”

校長皺眉,臉上的表情有些不高興。正要發脾氣,門忽然砰地一聲被人推開,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神色高興的抱著一個卷軸進門:“舒凡快來,快來,看,珍品啊珍品!”說著,他一把推開校長桌上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把懷裏的卷軸鋪展開來,神色興奮:“岑先之畫的將軍圖。”

校長一聽,眼睛也大放光彩,忙湊過去,嗓音緊張:“我看看。”

然後兩人對著那幅畫,左看右看,連連讚歎:“瞧這色彩,這線條,這筆墨,岑先之作為四賢之一,果真不是蓋的。”

韓大山滿臉尷尬,這種情況下,他是該拉著侄女兒撤退還是死守陣地?

韓佳從那副話展開之後,就一直皺眉,聽著兩人嘴裏的讚美之詞,終是忍不住開口:“不對,那不是他畫的。”

校長和那男人同時呆住,校長隻皺眉看著她。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倒是滿臉不高興:“你誰啊?不知道就別亂說,你曉得岑先之是誰嗎?你曉得這個畫上的女將軍是誰嗎?岑先之一生畫作不過十餘幅,遺留在世的墨寶更是寥寥無幾。這個畫上的女將軍,可是流傳青史的巾幗英雄。你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就不要亂說話嘛。”

校長倒是比較斯文,隻伸手請兩人出去。

韓佳心裏窩火,誰告訴他那畫上的女人是自己來著?那明明就是穿著將服的戲子而已!實在忍無可忍,她幾步上前指著畫上的落款說:“岑先之此生隻做過一副畫,確是從來不落款的。”

一番話把兩人說的一愣一愣的,然後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發怒,提著韓佳的後衣襟就把她往外麵拽:“你給我出去,哪裏來的小屁孩。”

韓大山在一旁急的團團轉,口中一個勁兒的說著好話:“小孩子不懂事兒,你們別和她一般見識啊。韓佳,還不快道歉?”

韓佳揮開那男人的手,幾步上前從桌上那起畫。韓大山那個心肝兒疼啊,那可是古董啊!賣了全家都賠不起的古董啊!

那男人氣的臉色通紅,真是恨不得上去給她兩巴掌。韓佳拿著畫,又說:“這不是岑先之的畫,畫上也不是顧生。”

沒人比她更清楚這福畫的來頭了,那時候她剛凱旋回朝,岑先之這狗頭軍師就拉著自己出去喝花酒。

那時候朝中的女子都以她為榮,是以很多女兒家都會收藏一兩套女子盔甲。當時,以女將為主角的戲文也廣為流傳。岑先之這家夥,就用浪蕩公子的名號寫了一出名為《脫戰袍》的戲碼,用了無數華麗的辭藻和悲情的詩詞來描寫女將軍和軍師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戲。當時紅極一時,那晚,岑先之帶她去的地方,也正巧在演這一出戲碼。

無數京中貴族子弟都捧那個戲子,當時還有人笑言要以岑先之的名號,來為那戲子做一副將軍掠陣圖,這樣才不妄浪蕩公子的心思。

畫畫的人是京中出名的詩聖李斐然,當時她和岑先之就坐在旁邊的廂房裏。待畫做好之後,岑先之這家夥領著自己出去轉了一圈,並高傲的拿指尖挑著畫,不屑道:“詩聖李斐然不過爾爾。”然後施施然轉身,留下滿室呆若木雞的人。事後,岑先之還特意做了幅畫送給自己,隻是那畫早已經伴隨著自己沉睡黃土。

她一邊回憶這些囧事,一邊說:“越書所記載,元年乙亥日,顧生領兵抗擊金人,三勝。帝大樂,賜帥名,賞名劍。顧生所用的劍是聖上所賜的純鈞劍,戰袍加身之時,純鈞劍從不離身。”說著,她指著畫中女子手上所持的劍:“你們看此劍,劍身平淡無奇,並無純鈞劍其紋,爛如列星之行。還有最重要一點,”韓佳牽唇笑:“李斐然做畫比較騷包,喜歡在畫中隱藏自己的名字。”

話說完,校長和中年男人麵麵相覷。韓佳拿著畫走到到窗前透著光看,朝他們招手:“你們過來看。”

校長和那男人忙跑到窗前,果真如韓佳所言,透著光線,紙上女子的衣裳紋路果然隱約可見李斐然的名字。

中年男子有些失望,校長抹了抹汗,好笑寬慰:“岑先之的墨寶本來就少,也不要灰心,至少這李公子的畫與你有緣。”

中年男子收好畫,李斐然和岑先之都是四賢之一。李斐然是一生**不羈,四處留下墨寶。而岑先之個低調隱士,他的字畫流傳至今,隻有國家博物館才有一副。他還以為自己淘到好東西了呢,沒想到又是李公子的騷包貨,當即也隻有苦笑的份。

對於韓佳的見識,兩人倒是吃驚的不得了。

校長本來還不願意在這節骨眼兒收下一個轉學生,現在嘛,心裏那是一百二十萬分的願意。不過考核什麽的,還是必須的。

當即撈起衣袖親自給韓佳出了幾道題:“來,來,來,把這些題做一做,看看成績怎麽樣?”

韓大山心裏那個高興啊,自家大侄女兒一出手把校長都震懾了,心裏那個美喲:“佳佳,快去,讓校長看看你的好成績。”

韓佳心中苦笑,能知道畫是真是假,那是因為自己曾經生於那個年代,死於那個年代。要是換個別的朝代,她保管是瞎子開燈,照摸黑。

好嘛,校長出的題,那個乖乖。

她都不會做,直接把數學拋開,翻開語文題,然後發現校長不愧是校長,出的題真是不要太棒。讓她寫一篇毛筆字,她可是非常願意的。

當即攤開桌上的文房四寶,行雲流水的寫了一首詩詞:

午夜夢鄉,黃沙滿身,鐵衣旌旗逢;策馬狂刀西風冷,刺骨血雨下轅門。

霜寒露深,鼓角於聞,一戰夢一城。

長煙孤月輪,戰甲閣中封;舊間事,君莫論,天地求所生,一舟一影獨縱橫。

“好,真好!”校長點頭,拍著韓佳的肩膀,讚歎:“小娃娃不錯,非常有才華啊。你就去我們的尖子班上課吧。”

中年男人讀完詩之後,一臉恍然大悟:“我哩個乖乖,原來你喜歡女將軍,難怪對顧生的生平事跡那麽熟悉。”

韓佳垂眼低頭,那首詩是岑先之在她解甲歸田之後,二十五歲生辰時送給自己的詞作。那時他還笑言:“顧生啊顧生,我為你當了半輩子的狗頭軍師。臨了,還是照顧你的後半生。莫不如你嫁給我為婦,正好兩全其美!”

那時候,她是怎樣回答的?

她冷冷清清的指著最後一句詩詞道:“一舟一影獨縱橫,怎麽?難不成先之心中所想的卻是一身一世一雙人?”

岑先之聞言,拿手撫著眼角,笑的花枝亂顫。

作者有話要說:前麵的文已經修改完畢,略為改動了些細節方便,增加了一些沈先生和韓佳的互動。我這麽負責任,美人兒們會拋棄我,會和我分手嗎?要分手的話,我分分鍾死給你們看哦~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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