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
——果然。
隨著水泡的密集程度越來越濃厚,水下突然亮起了白色的光。照的波動不已的生命泉水光閃明亮,粼粼的光像碎裂的藍水晶灑在上麵,分外的炫目不可思議。
舞浪乍然一見那光,激動的差點沒直接跳進水裏去。
——那是避水珠的光!那是他給鳳無霜的避水珠的光!
果然是他們!他們果然出來了!
連斐妮都認出來了,又驚又喜的道:“果然是他們,除了他們倆,還有誰能在生命泉裏亮起這種光來?太好了,他們總算是平安無事的出來了!”
舞浪沒有回話,眼珠像是被什麽東西黏出一般,直勾勾的盯著水麵。
但是,卻有止不住的笑容從他的眼睛裏蔓延出來,慢慢延伸到眼角,笑得兩眼彎彎,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白光越來越亮,從水中折射出來,幾乎能刺痛眼睛。但是斐妮和舞浪都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
隨著嘩啦一聲水響,本就不平靜的水潭爆起了巨大的波瀾,泛著明亮白光的防護罩從其中猛然脫出,升上半空,隨後才慢慢落到地上。
斐妮和舞浪毫不猶豫的朝那奔去,笑意噙在眼角眉梢,止不住的歡喜。
防護罩從中虛化,慢慢消失,將裏麵的人曝露了出來。
舞浪和斐妮突然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腳步刹那頓止,停在三米之外。
白光散去,視野裏恢複了深夜的黯淡,即便有月光輕撫,也難以讓剛剛接觸過那般明亮光線的眼睛在一瞬間內看清周遭的一切。
斐妮低下頭來揉眼睛,想要盡早恢複視力。但舞浪像是被詭譎巫術給定住了,像一個木偶,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大大的睜著,一動也不動。
他的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散去的笑意,就這麽詭異的凝固在了臉上,微微揚起的嘴角,形成了一個非常僵硬的角度。
在他對麵,三米開外,站在一個人。
是夜祗。
他低著頭,頭發掩去了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一身衣服極具乞丐風格,破爛的不成樣子。細看裂口處,竟還是被生生撕裂的。
一隻老鼠不像老鼠、兔子不像兔子、鬆鼠不像鬆鼠的白毛小魔獸趴在他肩膀上,碧汪汪的眼睛裏有著泠泠的水光。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眼巴巴的瞧著夜祗懷裏的人,透著粉紅色的小尖耳軟軟的耷拉下來,垂頭喪氣的模樣。
被夜祗打橫抱在懷裏的,是舞浪擔心了一天半夜的主人。
她原本捆綁起來的長發不知道為何已經散開,長而黑亮,直直的垂落下來,像一匹上好的錦緞,被風一吹,便輕輕巧巧的晃動著。
夜祗抱得很緊,她的臉朝著他的胸口,被陰影和黑發攏得隻能看見一個尖細的下顎。
一隻手從身側垂下來,軟軟得失了力道,蒼白的手背上,凝固著已經發黑的血跡。黑白對比,醒目刺眼。
她穿的是黑顏色的衣服,夜色中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但是脖頸、肩頭、胸口、腰部、手臂、大腿、小腿……到處都被布料捆綁著。仔細看那些破爛的料子,竟都是從夜祗的衣服上撕下來的。
隔得並不遠,夜風將空氣裏的味道吹過來,舞浪的鼻子微微動了動。
濃鬱的腥氣,即便相隔三米,依然刺目難聞。
他的眼睛怒睜了一瞬,這才看清鳳無霜那一身黑衣服,竟是已被血液浸透了。
舞浪的手突然抖了起來,竟然無法開口說話,反倒是身邊的斐妮驚叫一聲,整個人一下子撲了過去,又驚又懼的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無霜……她怎麽了?”
——這也是舞浪想問了。
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為什麽會弄成這個樣子?他需要一個解釋!
夜祗在舞浪刀一樣的眼神中抬起頭來,素日裏那般嬉皮笑臉的一個人,此刻竟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膚色蒼白比過月色,臉頰處有幹涸的血跡,已經發了黑,越發襯得一張臉慘白淩厲。
他的眼睛是黑的,沒有半點光亮的黑,直直的望著舞浪,沒有絲毫躲避的眼神,連口氣都生冷毫無情緒。
“我需要你的力量。”
————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也是一個很詭異很詭異的夢。
鳳無霜知道她自己是在做夢,這本沒什麽,但真正詭異的是,她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掐自己——不痛。
在夢裏睡覺——醒來後還在夢裏。
拿頭撞石頭——石頭都裂了,她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從山崖上跳下去——她輕飄飄的落了地,半點反應都沒有。
……
總而言之,她想了很多種奇葩的辦法,就是無法讓自己醒過來——即便她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甚至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所有情況,記得自己如今是什麽模樣,也記得自己這種情況有多麽不正常。
她現在坐在一個斷崖上,雙腿盤起,接地氣,然後發呆。
有風從山崖下吹上來,將她的頭發吹得飛揚,但她自己卻沒有絲毫的感覺。
這是一個很詭譎的夢。
鳳無霜清楚的記得,自己在幻境中昏迷,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居然躺在一條小河裏任憑河水把自己當成鵝卵石衝刷。
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已經醒了,結果遍尋回憶也找不到蘇醒的記憶。同時,她還發現自己沒有了人的正常感覺,不會痛也不會餓,更加不會死,最詭異的是,其他人看不見她。
簡單來講,她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個有實體卻毫無存在感的鬼。
幾番實驗之後,她確信自己還在夢中,或者說是靈魂出竅,以一種琢磨不透的方式來到了一個琢磨不透的地方。
她夢中的世界,是一個相當平和的世界。世界裏有天有地有山有河有動物有人類有魔獸也有幻師,簡而言之,和真實世界沒有任何區別——除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要怎麽離開這裏,更加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一切都是解不開的迷。
她的力量消失了,也根本感應不到半點精神聯係,甚至連精神力都無法感知,整個人好像全是空的,隻有一具栩栩如生的軀殼而已。
因為無法離開,她隻好四處遊蕩,反正這具身體不會餓也不會痛,甚至不會死,哪怕她從山峰上跳下去,都會像風箏一樣輕飄飄的落地,連頭發絲也不會少一根。
除了這些異樣,她和現實中幾乎沒有區別。當然了,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原因,她感覺這個“地方”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明明才感覺到這沒多久,到現在扳著手指頭一算,居然已經過了足足大半年了。
這可把她給嚇了一跳。不過轉念一想,反正是在夢裏,別說大半年,就是年半大也沒什麽要緊的。
如此一想,也變釋然了。
要如何從這個“夢”裏逃出去,才是她真正要關心的問題。
之前自己以那種方式昏迷,一定會被夜祗給嚇壞的。其實那個時候,她受得傷看似慘烈無比,其實並沒有危及到性命。再加上她體內有帝王鳳凰的血脈傳承,保命就更加簡單了。
難得是,她到底要怎麽醒過去呢?
“啊啊啊啊……煩死了!”鳳無霜一把揪住自己的頭發,吼得滿臉猙獰。“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啊?!我真是受夠了……”
“這裏當然是東升大陸啊……”
她的吼聲才剛剛落地,身後便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居然是回答了她的話。
鳳無霜呆了一呆,突然像隻蚱蜢似的從地上彈跳起來,無比激動的扭過頭。“你剛剛是在和我說話嗎?居然有人能看到……”
話未完,音已消。
鳳無霜滿臉呆滯的看著一隊幻師打扮的男子從不遠處走過,眼神明明瞟過她所站的山崖,卻好似什麽也沒看到是的,平靜的扭過頭去。
之前她聽到的那個聲音也是來源於幻師之一,似乎正在和同伴說話,而且之前那句所謂的回答還隻是他話裏的一半,男子接著道:“……你不會真是從大山裏出來的吧,怎麽連這都不知道?”
鳳無霜有種吐血的衝動。這種被人徹底無視成空氣的感覺,她已經,受!夠!了!
剛想過去狠狠教訓這些惹她不痛快的人一頓,另一個幻師男子的一句話,頓時引起了她的高度注意——
那男子說:“對了對了,你們聽說了沒有,傳說有精靈出沒的南起大陸那般,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天下轟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