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書奪下了趙潯手中的酒,勸道:“太子殿下,與其在這裏喝悶酒,不如想想辦法如何將皇夫之位搶過來才是。”

趙潯苦澀地笑著,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兩坨醉紅:“我能有什麽辦法?她的心裏根本就沒有我,我拿什麽跟贏徹爭?”

萬劍門兩年的守候,征伐天下的兩年相伴,到頭來,他還是空等了一場。他到底有什麽資本去跟一個已經紮根在她心底的人去相爭?

眼眶逐漸濕潤,他的唇角嚐到了一絲澀味,突然間,他好想大哭一場,痛悼他悲哀的一生,痛悼命運對他的捉弄!

慕青書看著他,眉心不由地糾緊,自小跟他一起長大,他何曾見過太子殿下如此頹喪痛苦的一麵?他牢牢地掰過趙潯的雙肩,有力地搖晃著,用著堅定的口吻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現如今燕國大半的兵力都在我們趙國人的手中,隻要我們聯合起來,采取強硬的態度,就不怕皇夫之位旁落他人。”

趙潯的眼神有些迷離,霧氣逐漸蒙上了他的雙眸,又徐徐地退去,他使勁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這麽做!我若是這麽做了,就等於是背叛了小萱,她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慕青書擰眉沉思了下,又說道:“那咱們就從贏徹的身上下手!”

“太子殿下,你別忘記了,贏徹他是魔君轉世之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誰也沒有辦法保證,他是不是有一天會魔性發作,化身為魔。我們隻要抓住這一點下文章,在燕國上下散播謠言,說贏徹一旦魔性發作,就會荼毒生靈,成為天下之患,這樣可怕的人物絕不能成為皇夫!謠言一傳十、十傳百,等到天下人都知道了這個事實,必定會群起而反對,到時候陛下就算堅持要立他為皇夫,也不可能了。人言可畏,陛下想要保住她的皇位,就必須兼顧堵住天下人的嘴!要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啊……”

不得不承認,趙潯有些動搖了。

他的眼神遊離著,呼吸也變得急促,心底深處,有一股欲望如煙霧一般縷縷升起。腦海中突然蹦出了一個聲音,在不住地提醒著他,隻要將贏徹打入萬劫不複的地獄,那麽皇夫之位就是他的了,小萱也將會是屬於他一個人。

多麽大的誘惑,他難以抗拒。

“太子殿下什麽也不需要做,一切都交給我去做就好。士為知己者死,為了太子殿下日後的幸福,我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慕青書看著他動搖的神色,眼底閃耀出精睿的光芒。

趙潯頭腦有些昏沉,甩了甩頭道:“等等!倘若贏徹他……他身上的魔性一輩子都不發作呢?”

慕青書眼神一厲:“那我們就想辦法讓他發作!”

“用什麽辦法?”趙潯的神智越來越模糊了,不知所雲。

慕青書放低聲音,神秘的口吻道:“我知道有一種藥,一旦服用後,能讓人在短時間內迷失本性。隻要我們再用些許的言語刺激他,讓他當著眾人的麵發瘋發狂,最好再殺幾個人,到時候大家自然就會相信謠言是真的了。即便他身上的魔性沒有發作,別人也會將他反常的舉止視作是魔性發作,一個身上擁有魔性之人,如何來坐皇夫之位?”

是啊,一個身上擁有魔性之人,如何來坐皇夫之位?

趙潯的腦海中越來越混沌,眼前的景象也跟著模糊不清,他揉了揉眉心,蹙眉道:“……我的頭好痛,你讓我再想想,我再好好地想想。”

說著說著,他的頭顱沉沉地垂下,趴在了桌上,醉倒過去。

慕青書注視著他,眼神更加堅定:“太子殿下,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

聶飛一直沉默不語地坐在一旁,看到他眼底閃耀的精銳光芒,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樣做不好吧?太子殿下他現在爛醉如泥,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等他明天醒來,可能把什麽事都忘記了。”

慕青書冷哼:“難道你想看著太子殿下日日買醉,痛不欲生嗎?太子殿下對我們有知遇之恩,他現在遇上了麻煩,正是我們報答他的時候,你不會想要袖手旁觀吧?”

聶飛猶豫地擰眉:“……我還是不讚成!”

慕青書冷冷地勾唇道:“你讚不讚成都無所謂,反正這事交給我了。”

第二日的朝會,姬萱正式宣布了大婚之期,朝堂上下一片恭賀之聲,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姬萱原本還擔憂著會不會有趙國的舊臣們反對阻撓,誰知竟是慕輕鴻頭一個站出來讚成這門婚事,既然連慕臣相都主動站出來了,其餘心中有異議的大臣們也不好說什麽了。

下朝後,姬萱特意宣見了慕輕鴻,跟他坦誠相見,同時也感激他的支持。君臣之間,最為重要的便是信任,古往今來,多少君臣隻能一起打天下,卻不能一起坐守天下。姬萱就是要打破這個慣例,真心換真心,用她無條件的信任,來換取慕輕鴻一生的鞠躬盡瘁。

都說人心難測,然而上天恰好給了姬萱竊聽人心的天賦,她認為值得信賴之人,那麽便給予他永遠的信任。

批改完周章,姬萱揉著眉心,略感疲憊。

她發現自從自己失去了所有功力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極易疲勞,精神也大不如從前了。

慢慢揉著眉心,她閉目養神。

身後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飄近,一雙略帶涼意的手撫上了她的太陽穴,用著適中的力度,為她輕輕按摩著。許是太累的關係,她睡意朦朧,也忘記去追問身後之人究竟是誰,就這麽享受著鬆弛的感覺,介於半醒半睡間。

睡意朦朧中,姬萱感覺有人抱起了她,然後將她安置在了一處軟塌,她頭枕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聞著那人身上誘人的清香,她沉沉地睡去。

“贏徹殿下,陛下正在午睡,請您稍後再來吧。”

“在午睡嗎?那你還如此大聲說話?全部給我退下,守在禦書房百步之外,不得發出任何的聲響。”

“這……贏徹殿下,您還是晚些時候再過來吧,陛下她現在……恐怕有些不方便。”

“什麽不方便?”

“是……是趙潯太子在裏邊陪著陛下。”

“……”

“哎,贏徹殿下——”

一抹墨色的身影快步走入了禦書房,贏徹左右打量著,並未見到任何人影。禦書房的偏殿之側隱隱有呼吸聲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很輕很慢,然而卻是屬於兩個人的呼吸聲。

贏徹的心猛然一沉,他停駐了腳步,雙腳好似灌上了重鉛,他一步也無法再向前邁進。

“贏徹殿下——”女皇身邊隨侍的李公公跟了進來,眼神不住地飄向偏殿方向,也唯有他知道裏邊究竟是如何一番場景,他真的很擔心贏徹進去後見到那一幕,心中不知會作何感受。

早朝時,陛下才剛剛下詔,宣布了皇夫的人選。然而此刻,擁著陛下入眠的卻是另一個男子,這讓即將成為未來皇夫的贏徹情何以堪?

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偏殿的方向,隻隔了一道屏風,贏徹看不清裏麵究竟是怎樣的狀況,一顆心卻是劇烈地疼痛起來。

赤紅之色再次掠過了他的眸底,他陰沉的神色久久地凝立,誰也猜不透他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隻是他身周圍的寒意愈來愈濃,幾乎可以將人直接冰凍。

李公公擔憂地瞄了他一眼,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麽,最後都收住了。

分不清究竟過了多久,李公公隻覺得自己的雙腳都快站麻了,而他身前的墨衣男子,卻是依舊一動不動地屹立在原地,沒有任何的言語,也沒有任何的舉動,就是那麽靜靜地站著,一雙深邃無垠的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屏風後偏殿的方向,仿佛能將屏風灼燒出兩隻洞來。

許久,一聲屬於女子的輕嚶從偏殿傳出,也讓身前的男子巍峨如山的背影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趙潯,你怎麽在這裏?”

“小萱,我不能沒有你,不要拒絕我好嗎?我可以不當什麽皇夫,也不要任何的名分,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天天守著你,天天都能看到你,不要拒絕我好嗎?”

“趙潯,你給我鬆手,你瘋了是不是?我跟你說過,我們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不可能?你說過的,你在我身上刻下你的名字的那一刻起,我便是你的,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你是一國之君,一國之君可以有三宮六院,我不介意跟贏徹一起分享你。真的,我可以什麽都不跟他爭,我隻希望能留在你的身邊,靜靜地守著你,這樣便足夠了。”

“趙潯……”

“贏徹殿下——”李公公注意聆聽著偏殿內傳出的對話聲,眼前的墨色身影突然一晃,甩袖離開了禦書房,他一時沒留意,脫口而出。

他一聲輕喊,驚動了偏殿內的人。

姬萱聽到了贏徹的名字,心神一凜,猛然掙脫了趙潯的懷抱,疾步往外追趕。

剛走出幾步,她眼前一陣暈眩,竟軟軟地倒了下去。

趙潯衝上前,適時地接住了她,看著她陷入昏迷中的容顏,眉頭慢慢糾起,鳳目之中劃過一絲愧意。比起朝堂上施壓和對贏徹下毒,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他自己的方式,隻要小萱和贏徹之間產生了間隙,或許他就有機會了吧?雖然方法同樣卑鄙,但他別無選擇,他知道若是錯過了這一次,他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