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皇宮。
暖爐生煙,白色的煙縈縈繞繞飄在雕刻著龍紋的軟塌四周,熏得整個寢宮包圍在暖意之中,暖香之中摻雜著淡淡的藥香,沁香入鼻。
軟塌前,一名墨衣男子筆直端坐,一動不動。待走近時,才發現他閉著雙目,呼吸淺淺,正在淺睡當中。
隔著一層紫色的輕紗,軟塌內隱約可見一抹曼妙的身影沉眠其中。
花語夫人攜同朔王妃一道來到寢宮,入目的就是這樣沉靜而祥和的一幕。兩人齊齊放慢放輕的腳步,花語夫人臂上掛了件厚實的披風,踱步到軟塌前。
看著榻前的男子俊臉上胡渣漸生,眼眶周圍陰影彌漫,從來穩若磐石、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日漸流露出那般分明的痛苦、疲憊和脆弱,她的心也跟著揪緊。
可憐的孩子,你這一生怎會如此命苦?到底何時才是盡頭?
她唇瓣微泯,嚐到了一絲酸澀。
輕輕地將披風披在了他的肩頭,她深深地凝望著他,好想將他擁入懷中,向他懺悔她從前所犯下的一切罪責,彌補他童年時所失去的所有母愛。隻可惜,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資格,是她在他的心底深處劃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是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絕情地離他而去。
唇瓣處嚐到的酸澀越來越濃,花語夫人緊咬著自己的唇瓣,防止自己哭出聲來。
“夫人……”楚雲茜盈步上前,想要安慰她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餘光處,恍然看到輕紗之後,人影翻動了下,她低低地輕呼了聲。
“夫人,快看!姐姐好像快要醒了!”
花語夫人正欲向前察看,另有一個身影掠過她,先她一步撲向了輕紗帳後。
“萱兒,萱兒你醒了嗎?”低啞的聲音中帶著疲憊,贏徹緊緊地盯著沉睡中的人,生怕錯過了她臉頰上的每一絲神情。
“嗯……阿徹。”姬萱幽幽醒了過來,隻覺得這一覺像是睡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在夢中她好似回到了她出生的地方,夢到了很多的熟人,然後一一向他們告別。她又夢見自己去了仙界,那裏如夢如幻,令人向往,隻是缺少了什麽東西,所以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回到人間。從此後,她便要真正地留在這個時代,守護她想要守護的人,和她心愛之人終身廝守。
姬萱徐徐睜開眼,入目的就是她所熟悉的那張臉,隻是上麵寫滿了疲憊和蒼白。她心頭一緊,從絲被中伸出了手,慢慢撫上了他的臉頰,他一定是不眠不休地守了她數日,要不然如何會是這等疲憊之色?
“阿徹。”
贏徹渾身一僵,雙手緊緊地捧住了她的手,像是捧住了一件極其珍貴的珍寶。心口忍不住升騰出一陣狂喜,眼眶也跟著火辣辣的發熱,他略帶粗啞顫抖的聲音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你已經……昏迷了半月了。”
話語之中摻雜著辛酸和狂喜,贏徹冷硬的嘴角抖動著,情難自抑。
花語夫人看著兒子激動的神色,暗中抹了抹淚,彎身撿起了從他肩頭滑落的披風。轉身,悄然離去。
楚雲茜深望了一眼清醒後的姬萱,唇角輕輕扯動了下,也跟著悄然走開。
寢宮內,隻剩下了四目凝望中的兩人,沉浸在屬於他們的世界裏,互訴衷情。
花語夫人和楚雲茜相伴著退出了寢宮,抬眼處,寢宮外也日夜守候著不少人,像是聽到了方才從寢宮內傳來的說話聲,眾人齊齊上前一步,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兩人。
花語夫人還沉浸在悲喜交加中,楚雲茜則率先向大家宣布道:“大家別擔心,姐姐已經醒了。”
“小萱她醒了?”趙潯聞言大喜,第一個就想往寢宮裏闖。
贏朔上前幾步逮住了他:“我大哥在裏麵呢,你現在進去做什麽?想要打擾他們嗎?”
“我關心小萱不行嗎?憑什麽隻有贏徹可以守在裏麵,我就不行?”趙潯氣呼呼道,想到這幾日在贏徹處所受的氣,他就惱怒不已。
這個自尊自大、唯我獨尊的贏徹,居然將所有人統統趕出了寢宮,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入,誰若是硬闖,他就直接拔劍相向,簡直就是個瘋子!
贏朔挑著劍眉,冷哼道:“這不是擺明了的事嗎?陛下喜歡的是我大哥,他們是天生的一對,等陛下的病體康複,我大哥也差不多就要坐上皇夫之位了。你又算什麽,憑何立場插在他們的中間?你以為你還是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趙太子嗎?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了對陛下的念頭,該幹嘛幹嘛去,不要總在陛下和我大哥之間瞎攪和!”
“贏朔,你說什麽?”趙潯的胸中頓時升騰起了一股怒意,贏朔的一番話等同於是在他的傷口處撒鹽。他得不到姬萱的愛,就已經夠痛苦了,他現在還如此直言不諱地道出這個事實,就相當於是在他的傷口處狠狠地抹上了一把鹽。
他幾步衝上,揪住了贏朔的衣領,憤怒噴火的眸子緊盯著他,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啊!你們不要這樣!”楚雲茜驚叫了起來,撲上去抓著趙潯的胳膊,“趙潯,姐姐她才剛剛醒來,需要靜養,你們在這裏吵鬧,會打擾到姐姐休息的。”
想到姬萱,趙潯憤怒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的晃動,他徐徐鬆開了手,胸前依舊起伏不定。
贏朔冷眼瞪著他,繼續冷言冷語道:“怎麽?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嗎?陛下根本就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都是你自作多情,非要纏著陛下不放,你真是可悲得厲害!”
楚雲茜看著趙潯不斷變化的臉色,連忙阻止贏朔:“阿朔,別說了!”
怒目圓瞪,趙潯深深地喘息著,身子不住地顫抖,怒意自他的身周圍擴散,直可將人生生地淹沒在他無邊無盡的怒意當中。
“太子殿下,何必跟他一般計較?他是贏徹的弟弟,自然是為他們贏家的人說話,太子殿下不必理會他們!”人群中走出一人上前相勸,他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與趙潯交好的慕青書,也即是臣相慕輕鴻的親弟弟。
自慕輕鴻來到燕國之後,慕青書也跟著兄長入駐燕國,可惜論才華、論武功,他在燕國都沒有用武之地,所以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現在好不容易盼到昔日追隨的主子來到燕國,他便立即有了主心骨,毫不猶豫地重新回到了他的身側相侍。
“走!”趙潯沉沉地說了聲,狠狠地甩了贏朔一記眼刀,便帶著慕青書離開了寢宮門外,跟隨在他們身後的,還有他昔日的好友聶飛。和從前在趙國邯鄲一般,這三人又成了形影不離的三人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