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公孫羽?”

羅誌峰沉聲問。他是個嚴厲的人,頭發已經花白,鷹鉤鼻上那雙深陷的眼睛總是射出令人膽寒的光芒,貌似能剖開人的靈魂般,能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視下依然神色如常者極為罕見。

他在東海一向秉持中立政策,但隻要落在他手裏的案件,他均會鐵麵無私地處理,故而被人戲稱為羅老包、羅無常。

“是。”公孫羽微微欠身,隨即安然坐下。反倒是葉紅菱站在旁邊,小臉頗有些不安的模樣,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說說,和這個女娃是什麽關係?”

羅誌峰直指葉紅菱,他的話帶著一絲北方口音,應該是山西運城一帶的人。

葉紅菱的臉微微一紅,微微跺腳嗔道:“羅伯伯!”

羅誌峰忽然看了她一眼,目光刀鋒般懾人:“你先出去等著。”

葉紅菱一怔,俏臉掠過一抹.蒼白之色,低了低頭,默然走了出去。

在葉紅菱離開後,羅誌峰繼續盯.著公孫羽,花白的眉峰聳立起來。

“您沒有權力知道我們的個人.隱私。”公孫羽忽然抬頭,深邃的眸子綻放著某種異樣的光芒,顯然剛才羅誌峰對待葉紅菱的態度讓他微慍,以至於耳朵都豎起來。

“是嗎?”羅誌峰重重地哼了一聲,倏地站了起來。他的.身材很魁梧,甚至較之公孫羽都要高大幾分,加之目光炯炯,分為給人一種壓抑感,“如果我沒記錯,你曾經是一名黨員吧?而那個女娃,在學生時代就入了黨。在入黨的時候,你們是怎麽宣誓的?糜爛的私生活,是一名黨員應有的嗎?”

公孫羽淡淡笑了起來,忽然站起來超前微微俯下.身軀,低聲道:“請問羅書記,金凱迪是不是一個糜爛的場所?為什麽東海的黨員趨之若鶩?”

羅誌峰的臉色大變,眼中露出的刹那光芒甚至.連公孫羽都不由自主地眯縫了一下眼楮,然而很快他便平靜下來,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冷冷道:“如果你有證據,盡管交給我,我會鏟除那個毒瘤。就算我沒有能力,中央總有吧?”

“當然有。”公孫羽.卻鎮定自若起來,在這場氣勢的鬥爭中,他漸漸扳回了劣勢,“不過,金凱迪的存在是東海官場盡人皆知的事情,難道還要我去舉證?”

羅誌峰那嚴厲的臉孔霎時閃現一抹淡淡的憤怒,隨即淡漠起來,盯著他緩緩坐下道:“年輕人,有些事情即使明知道有,但沒有證據還是等於沒有。不過,毒瘤終究是毒瘤,割除的一天重要來臨,隻是時候未到,知道嗎?”

“時候未到?”公孫羽冷笑起來,“羅書記,您知道這意味著有多少將在這等候中被侮辱和被欺淩,甚至被屠殺?”

這個時候,公孫羽已經微微占據了上風,但羅誌峰卻並沒有退縮,眼神依然堅定,按在桌子上的那雙粗大的青筋遍布的手依然沒有半點顫動。

“至少暫時不可能。”他淡淡道。

“所以,在此之前,你卻閑到管我和葉紅菱私人感情了?”公孫羽問。

“啪!”羅誌峰一掌拍在桌子上,再次站了起來,這位東海第四號人物、掌握東海無數幹部生殺大權的高官終於動怒了,花白的頭發顫動起來,貌似無風自動。

公孫羽依然站得筆直,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

忽然羅誌峰淡淡一笑,盯了他一眼,坐了下去,揮手道:“坐下,坐下,站起來瞪著我幹什麽?小夥子果然是個倔脾氣,小龍說得沒錯。”

小龍?公孫羽的眉頭不由蹙起。

“你知道我是從哪裏出來的嗎?”羅誌峰問。

公孫羽一怔,微微搖頭。

羅誌峰那魁梧的身體往後靠去,緬懷之色漸漸浮現在他那嚴峻的臉孔上:“二十年了,離開龍劍已經二十年了!”

龍劍?這位紀委書記竟然是自龍劍退役的?公孫羽一時震驚得幾乎叫了出來,但一向自製的他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才保持住沉默。

羅誌峰站了起來,在偌大的辦公室裏走動一個圈,喃喃道:“當年退役的時候,小龍還是我的跟班,如今他也離開了龍劍……”

龍大也離開了龍劍?

這下公孫羽再也無法保持鎮靜,倏地站起來盯著他:“你是說龍大離開龍劍了?”

羅誌峰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點點頭道:“是。不但如此,剛剛升任中將軍銜的他還調任南京軍區副司令員。你們之間很有緣分啊!”

公孫羽忽然間有種神思恍惚的感觸,貌似身體出世般。在他的思維中,龍劍是一個家,一個他不敢過多回想的家,而龍均天則是那個家的家長,一個嚴厲中蘊含著一絲慈祥的家長,恰如父親。

雖然被驅離龍劍,但公孫羽仍然眷戀著那個家,眷戀著龍均天對他的嗬護和嚴厲,眷戀著那些兄弟和戰友。然而這個父親卻離開了家庭,從此龍劍給他的感覺陌生起來,再也沒有了家的感覺,再也不能帶給他深深的眷戀。

終於徹底失去了嗎?公孫羽悵然若失,茫然坐下,一時百感交集。

這次龍均天來東海,他還曾經寄以希望,以為部隊需要他,所以龍大來尋找他,找他去完成一件攸關國家重大利益的任務。然而一切都隻是虛幻,都隻是空想而已,甚至連龍大都離開了龍劍部隊……

“怎麽,受打擊了?我明白你的感覺。”羅誌峰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端過來送到他麵前,淡淡道:“我離開龍劍三年之內,都無法接受自己已經不是特戰隊員這一現實,總希望有人來召喚我去完成國家任務。公孫羽,你可能是龍劍有史以來最傑出的特戰隊員,但過去就是過去,明白嗎?”

公孫羽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抹澀澀的苦笑,點頭道:“明白。我現在有了我必須守護的人,祖國已經不需要我去守護了。”

“不。”羅誌峰搖搖頭,“守護祖國是華夏每一個公民的責任!你以前執行國家重大任務固然是守護祖國,但現在和某些惡勢力鬥爭依然是守護祖國。祖國需要一個健康的體魄,而我們必須鏟除那些毒瘤,知道嗎?”

公孫羽精神為之一振,毅然點頭:“羅書記,知道了!”

“有時候,必須的忍讓是為了更進一步的打擊!縮手是為了積蓄力量,而不是膽怯退讓。知道嗎?”羅誌峰的眉頭一聳,有力而低沉地說。

公孫羽從他那嚴厲的眼神中看到一抹看待晚輩的慈祥,雖然這神情眼神一閃而過,但卻溫暖了他的心,他堅定地點頭:“是,謝謝羅書記的指點。羅書記,我以為,我們完全可以使用分瓣沒花計,層層剝離敵人的外圍勢力,直至最後一擊必殺!”

“你的意思是……”羅誌峰沉吟片刻後問。

公孫羽取出幾份材料:“這是關於長寧區新涇鎮鎮委書記關少勇和鎮長吳福來違法亂紀的材料。關少勇是佟的內侄,一向在長寧區橫行霸道,甚至連區委、區政府都指揮不了,區委書記葉長寧曾經幾次向上級反應他的問題,但最後都不了了之。”

羅誌峰接過材料,草草地翻動一下,放在桌上輕輕地敲擊著,良久盯著他沉吟道:“一個正處級幹部,你讓我出麵,不怕牛刀殺雞?”

公孫羽無奈道:“不是級別的問題,是其他人無法處理他。”

羅誌峰突然站起來叫道:“葉紅菱,進來!”

輕巧的腳步聲迅速逼近,隨即門被推開。她根本就沒走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室內,見公孫羽神采飛揚的模樣,小臉一喜,連忙進來道:“羅書記,有什麽事?”

羅誌峰點了點桌上的材料:“這裏有一個案子,在你離開紀委前能不能辦辦?”

離開紀委回警局這件事葉紅菱一直在暗中操辦,尤其是繞過了羅誌峰,紀委這方麵找的是主管黨群的藍副書記,不料竟然還是被羅書記知道了。葉紅菱霎時如同被擒獲的小偷般,臉蛋紅得就像紅蘋果般,垂下小腦袋,不安地挪動著腳尖,就連回答都不會了。

羅誌峰嚴厲地看著她,良久歎道:“菱菱,你以為紀委是菜園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啊?當**進來我就不滿意,你的形象……實在太不像一個紀委幹部了!”

“怎麽就不像了?”葉紅菱委屈地撅起小嘴,怨憤地問道。

“你說她漂亮嗎?”羅誌峰忽然指著她問公孫羽。

公孫羽一怔,無奈點頭。眼前佳人,畢生所見除了北宮靈雨外,幾乎無一勝者。

羅誌峰道:“就是太漂亮了些。我們紀委幹部要震懾得住人,菱菱你這一點就差了。所以,你要離開,我同意。”

原來是嫌棄自己沒威懾力,所以巴不得趕自己走?

葉紅菱一時簡直懵了,一向驕傲的女人貌似被人悶了那麽一棍,愣愣的。

“我……我就那麽沒用嗎,羽?”女人嬌屈地轉頭看著公孫羽,圓圓的黑眸蕩漾著迷蒙的水汽,一閃一閃的嫵媚動人之極。

忽然想起自己見到她的第一感官,心底不由苦笑起來,但卻不敢溢於形表。

“任務,拿去!在紀委一天就必須完成好紀委交給的任務!”

忽然羅誌峰斷然喝道,隨即揀起材料丟到公孫羽手中:“你們一起完成吧!”

公孫羽默然點頭,接過文件,拍拍葉紅菱的肩膀,微微鞠躬就待離去。

“最後我還是要說一句,私生活也很重要,年輕人要檢點!”

然而在離開時,羅誌峰那嚴厲的聲音還是從身後傳來,嚇得葉紅菱嬌軀微微顫抖一下。公孫羽無奈地回首與他對視一眼,卻看到他的臉孔異常舒展,並沒有任何嚴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