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豪門(三)
章天禮生日的前一天,章宇榮一直陪著章天禮。他表現得似乎比平時還要溫柔,雖然現在這種溫柔隻會讓章天禮感到不寒而栗。
章天禮畢竟是被章宇榮給折磨得怕了,到了今天他早已經不敢再直接給章宇榮臉色看,便也盡量裝成一副聽話的樣子。
於是他們一同吃飯、聊天,居然顯出幾分融洽、溫馨的意思出來。若是被外人看到他們這相處的情形,恐怕還以為他們仍和從前一樣的親厚無比。
到了夜晚章宇榮讓章天禮和他一起洗了澡,然後便將他赤|身|裸|體地抱到了床上。那個夜晚章天禮沒有反抗,章宇榮也沒有將章天禮銬起來,他們像剛戀愛的時候一樣做了兩次。第二次到了最後關頭,時鍾剛好過了十二點,章宇榮將他緊緊地摟住,在他耳畔輕聲說:“小禮,生日快樂。我愛你。”
章天禮的意識本已快要模糊,聽到這話,卻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一陣悲從中來。他的鼻尖泛起一股酸楚之意,眼淚竟一下子滾了下來。
章宇榮見他毫無征兆地哭了起來,動作似乎頓了一頓,卻也沒停下來,隻是去吻章天禮臉上的淚水。
等到釋放了之後,章宇榮才出聲勸道:“別哭了。”
章天禮側著頭,不去看章宇榮,隻是任由眼淚順著眼角流到枕頭上。
“小禮,你別這樣。”章宇榮伸手捏住章天禮的下巴,讓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章天禮沒有掙紮,他隨著章宇榮的動作轉過了臉,他看見章宇榮正凝視著他,漆黑的眼睛裏又看不出情緒。
以往章宇榮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多半是不會讓他太好過的,章天禮當然清楚這一點,但此時過多的痛苦已經快要讓他難以承受,他仿佛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著解脫。
他忍不住說:“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
章天禮從前卻從未說過這話,章宇榮聽到不由神色一僵,他放開了章天禮的下頷,又將他用力摟進懷裏:“哥哥這麽喜歡小禮,怎麽可能殺你呢?……我永遠也不會殺你,我隻會疼你愛你。”
章天禮被他摟得身體都要麻木,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身上的人又動了動,隨即自己的雙腿再次被分開,他已不想再有任何反應,隻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章宇榮將章天禮帶出了門。
章天禮許久未曾出門,但在出門後他卻沒有感覺到半點欣喜,他看著窗外迅速掠過的景物,隻覺得從心底升起一股濃重的悲傷。
他原本想過趁著這次外出逃走的,但在被帶出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為章宇榮這回帶他出門,還帶了幾個保鏢。
他不知道章宇榮要帶他去往哪裏,他問過章宇榮,章宇榮卻隻說等他去了就會知道,然後章天禮也沒有再問,因為他清楚章宇榮既然不願意說,那不管他再怎麽問也不會得到答案。而現在看來,去哪裏對於他來說,也沒有區別了——不論去哪裏,他始終都隻能被章宇榮牢牢地控製在手心裏。
然而,直到那天結束,章天禮也沒能知道他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裏,因為他們在途中遇到了意外。
那時候,車似乎剛開到郊外,章天禮正呆呆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對於汽車前後和另一側的情況全不知曉,他突然隻感到車身猛地震蕩了一下,然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輛加長轎車早已翻倒在了路邊,而他卻被緊緊地摟在個溫暖的懷抱中,全身都被這個懷抱給保護了起來一樣。
他是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驚恐得思維都亂作了一團,那一刻他隻能感覺到章宇榮抱著他的力度和懷抱裏的溫度,他抬眼看章宇榮,忽的發現章宇榮的頭發裏竟淌下了一縷血痕。
章宇榮卻還是那樣溫柔地看著他,輕輕地問他說:“小禮,沒事吧?”
前排的人似乎已經都不行了,後排有兩個保鏢卻還活著,不僅活著,似乎還沒受什麽傷,他們其中一個費力地推開有些變形的車門,便很快地一一爬了出去,然後為章宇榮他們打開了車門。
章宇榮放開了章天禮:“小禮先出去吧。”
章天禮腦內一片空白,隻是木然地爬出去,然後看著保鏢又去扶章宇榮。
章宇榮是受了點傷的,他出來的時候分明有些困難。等到他完全爬出轎車,可以看見他的右腿有些不自然,根本站不穩,隻能被保鏢扶著,他的頭上也有點血跡,但看來傷得不算重。
一個保鏢已經開始打電話叫人過來,章宇榮將章天禮從上到下細看了一番,露出個笑容,卻笑得有些勉強,大概是因為受傷的地方很痛:“小禮沒傷著吧?有沒有哪裏痛?”
章天禮搖了搖頭,卻突然回過了一點神來:現在這裏一共有他、章宇榮和兩個保鏢,章宇榮腿受了傷,一個保鏢傷到了手,另一個保鏢也有點擦傷,隻有他毫發未傷,而且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束縛……這難道不正是逃跑的大好時機嗎?
即使這裏仍有一個保鏢保留著幾乎全部的實力,但這仍然是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遇到過的最好的機會了。
章天禮偷偷瞄了瞄四周,他看見站著的地方滿是雜草,前方是一條大路,順著來時的方向可以跑回城裏,如果順著另一頭,就不知道去哪裏了;不遠處還有一片湖水,微風將湖麵吹起了重重的漣漪。
是否要逃回城裏,逃回城裏以後又怎麽辦,他能不能逃回城裏,這些問題章天禮當時都沒有想清楚,他隻知道一點,那就是他必須要逃,逃到哪裏都好,隻要是沒有章宇榮的地方就行。如果逃不掉,他寧願跳到湖裏被淹死,也不願意再回去過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於是章天禮便謊稱說人有三急,需要去附近的小樹叢,章宇榮本來不答應,但章天禮滿臉求懇,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章宇榮才終於同意讓那名受傷較輕的保鏢和他一起去,但不能脫離他的視線範圍。
這保鏢知道自己家的小少爺是不能隨便看的,很自覺地和他拉開了距離,還別過了頭,章天禮就趁著這個空當拔腿就跑,結果才剛一跑章宇榮就發現了,章宇榮立刻大聲叫保鏢去抓人。
章天禮當時已經是拚了命地在往前跑,但保鏢的身體素質本就比他好上許多,加上他被囚禁了以後根本沒有進行過什麽鍛煉,不出一會兒,他就瞥見身後的保鏢離他越來越近了。此時他的腹部已經因為驟然進行疾速奔跑而微微刺痛,他明白自己遲早是要被保鏢抓住的。
他的心跳得極快,一半是因為這奔跑,一半是因為恐懼。當時他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要被抓住,哪怕死,所以他開始往那條湖邊跑去,當保鏢快要抓住他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半點猶豫,就猛地往旁邊一躍,一頭撲進了湖水裏。
那片湖其實很深,章天禮是不會遊泳的,一跳下去就灌了滿口水,他聽見章宇榮在叫他,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聽起來撕心裂肺。
章天禮剛才跳的時候毫不拖泥帶水,現在被這有些冰冷的湖水一灌到底還是十分難受,但他勉強撲騰了幾下,沒有人來救他,身體隻得控製不住地往下沉去了……
……
章天禮再次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死了,因為他正飄在半空中。
沒想到他死了之後,靈魂居然還能在這個世間遊蕩?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然後,他又發現他是在自己的葬禮上,他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那靜靜躺在玻璃棺材裏的遺體,第二眼就看見了遺體旁邊站著的一個人:他今天穿一身肅穆莊重的黑,胸前佩戴著一朵白花,他神色肅然,卻隱隱帶著一股悲痛。
這當然就是章宇榮。
這情形卻是何等的荒誕?
接著,他看見自己的遺體被送走火化。
……
葬禮結束後,章天禮跟著章宇榮飄回了家,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遺體,現在是骨灰,似乎對自己有一股奇妙的牽引力。
章宇榮沒有埋葬他的骨灰,而是將他的骨灰帶回了家,所以章天禮也隻能重新回到了那個家。
接下來的日子,章天禮就這樣飄在他曾經的家裏,他的身體無知無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甚至都不會感到無聊,即使他每天所能看到的就隻有章宇榮的生活而已。
他看見了章宇榮在四下無人之時是如何看著他的照片哭泣和自|慰的,也看見了章宇榮在喝醉了之後是如何瘋瘋癲癲地叫著他的名字的,他還看見了章宇榮是如何對著他的骨灰盒說話的。
“小禮,這個戒指我本來打算在你生日那天送給你的,沒想到轉眼就連送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還是無法相信你已經離開我了,我多麽希望這些隻是一場噩夢,夢醒了你還在我身邊。以前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那樣過分,你要恨我,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卻為什麽要讓我再也見不到你?”
……
“小禮,你寧願死也要逃開我,我卻要讓你死也不能離開我,你是不是怪我連你死了都不讓你如願?如果是這樣你就入我夢來吧,我已經兩天沒有夢見你了。”
……
“今天是二月三十日了,你離開我已經有一百一十三天了,我很想念你,就像你離開我的第一天時那樣想念你。
現在的我擁有許多東西,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悅,我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我每天都像行屍走肉,因為我失去了我最珍貴的愛人。如果可以,我願意放棄現在的一切來換回你的生命。”
“小禮,我愛你。永遠。”
……
變成鬼魂的章天禮目睹著章宇榮的這種種行為,心裏經常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也許章宇榮真的很愛他,可是當初他又為何要那樣對待他?
直到有一天,他聽見章宇榮摸著他的骨灰盒,在訴說了一番他的思念以後,這樣說道:
“有一些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其實從你十六歲那年,我就開始喜歡你了,我想要一輩子保護你、寵愛你。可你是我弟弟,即使我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你始終都是我弟弟。我看得出你對我隻有對兄長的喜歡,而沒有半點愛戀之情。那麽我要怎麽才能讓你也喜歡我,我要怎麽才能和你在一起呢?我被這樣的情緒所困擾。
“我時常感到很害怕,因為你一直是那樣的聰明,又是那樣的漂亮,你越是長大,就越是容易離開我。但這個社會太複雜了,像你這樣單純可愛的人,天生就是應該被人保護被人疼愛的,你要是離開了我,誰來保護你疼愛你呢?所以,我對你做了一些事情,我知道這些事情或許會暫時傷害到你,但是我控製不了自己,我隻想讓你完全屬於我,我隻想讓你完全地依靠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你,我不想讓你以後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傷害。
“後來想起來,我是做得有點過分了。可當時,我真的沒想到那些事情會把你傷得那麽深,我也沒想到你會不理解我的用心。所以,當你知道了真相,就對我產生那樣強烈的抗拒的時候,我真的很痛心,也很生氣,才會在後來一錯再錯,讓你最終離開了我。
“我記得你說我搶奪了你的財產,其實不是的,所有的財產都是我的,但同時所有的財產也都是你的,隻是打理企業太過辛苦,我不能讓你為這種事費神的,所以我隻能承擔下所有的重任。但如果你想要錢,隻要我有,我全部都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什麽,我都一定會為你弄到。
“你十九歲生日那天,我本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叫珍珠穀,我們小時候去過的,那裏的泉水就像珍珠一樣美,你記得嗎?我本來想在那天向你重新表白,再向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就算你不原諒我,那也可以算是一個開端,因為我早就決定,在那天之後,一定好好對待你,再也不讓你哭了。
“但就在那天,你卻永遠離開了我。你或許永遠也不知道我有多麽愛你,你也不知道在你死後我是多麽想你。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來,我絕不會再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我從前不知道如何去愛,現在我已經懂了,我將會竭盡我的一切去愛你,讓你永遠幸福。可是你為什麽卻再也不給我這個機會?”
章宇榮說得情深似海,說到最後,又早已哽咽得不成聲調。
原劇情中的章天禮心腸很軟,他聽到這樣一番神邏輯的話被章宇榮這樣充滿情意地講出來,居然有些快要被打動了,他看見章宇榮痛苦的模樣,心裏也有點不忍了。如果那時他不是一個鬼魂的話,恐怕他已經當場就差不多能接受章宇榮了。
有一天夜裏,章宇榮已經睡了,章天禮由於不用睡,就獨自在房間裏飄蕩,突然,他聞到了一股燒焦的氣味,過了一會兒,焦味又濃了些,他往焦味的來源處飄,才發現是樓下著火了,他見此情景,竟有些焦急了起來,他飄回章宇榮的房間,看見章宇榮剛從床上下來,天花板上的煙感探測器正在噴水,並發出了警報聲,章宇榮大概就是被這個弄醒的吧。
章宇榮到房間內的洗手間去拿了濕毛巾捂住口鼻,半蹲著身體要往門口走,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過身折了回去。
章天禮看著他的動作,心怦怦直跳,然後他就看見章宇榮小心地捧起了自己的骨灰盒,才繼續再往外走。
……
但章宇榮並沒有逃出去。
他與章天禮的骨灰一起,葬身在了這場烈火之中。
而不知是否是因為骨灰又被烤了一回,章天禮那飄蕩的魂魄,也因此離開了那個世間。
渣到這裏,人都死光了,魂也沒了,這個故事本該結束了。但由於這個故事還具有重生元素,所以,對於這個故事來說,一切不過剛剛開始:這一場火災,雖然帶走了章宇榮的性命和章天禮的魂魄,但卻又讓他們重生回了章天禮十七歲那年。
發現自己重生了的章宇榮簡直覺得上天待自己太好了,雖然重生回去的時候,授意別人欺負章天禮和親自上陣強|奸的事已經幹下了,但這時章天禮還沒有發現真相。
其實上輩子他在向章天禮的骨灰盒傾訴的時候,還是有所欺瞞的:上輩子章天禮發現真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章宇榮後來沒有刻意隱瞞,而他之所以沒有刻意隱瞞,是因為他為了達到完全控製章天禮的目的,想先將他弄得精神崩潰。
他沒有告訴章天禮的還有一點:上輩子他想完全控製章天禮,固然是為了想要徹底占有他,但若說一點財產的因素也沒有,那卻絕對是假的,甚至在一開始,這個才是真正的主要原因。不然,他又為什麽曾企圖將章天禮弄得精神崩潰呢?
不過,在經曆了章天禮之死後,章宇榮已經發現了章天禮對他的重要,所以,這一輩子,他決定吸取經驗教訓,一定要隻寵不虐,就算要虐也不能讓他發現事情是自己幹的。他一定要將那個上輩子被他傷害過的弟弟不著痕跡地寵得獨立不起來,這樣他親愛的弟弟自然就離不開他了。
在原來的劇情中,章天禮和章宇榮重生到了同一時間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靈魂飄蕩得太久,章天禮的記憶是出了一點問題的。對於上一輩子的很多事情,章天禮是回憶不起來的,所以他隻是模糊地記得,章宇榮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但是具體是什麽,卻記得不不太清楚了。因此在這一輩子,他一開始也想過要遠離章宇榮,但當然沒有成功,而且還反倒又被章宇榮的種種欺騙手段給攻陷了下來,又把家產給拱手相讓。
直到最後,章天禮才徹底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但那時候他已經被章宇榮弄得出了依賴性,和社會脫了節,而且又沒有了自己去爭取一切的勇氣,於是他別扭了半天,終於想通了:現在的章宇榮雖然強勢了一點,但也沒有再做出像上輩子那麽過分的事情,而且,一個像上輩子的章宇榮那樣的人,居然能夠為了愛改變,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嗎?
所以,他最終決定讓往事隨風而去,就這樣與章宇榮過一輩子了。
在原來的劇情中,這輩子的章天禮本該在最後才會恢複上輩子的記憶,但現在,穿越過來的章天禮卻已經將上輩子的記憶給接收了下來。
弄清楚了這個世界的劇情,章天禮心中立刻浮現出了這樣一小段文案:
渣攻變忠犬。
這是一個攻上輩子圈養受不成功,這輩子再接再厲接著圈養終於成功了的故事。
簡直太合適了好不好!
章天禮不禁佩服起自己來,但對於這個世界的劇情,他隻想說:這種人渣也配重生?
作者有話要說:前兩天沒更,更一章肥的……
彩雲物語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1-1116:3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