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見穆南祁聽進去,登時解釋:“我們研究發現,鬱小姐的原本的藥效,是自她十一歲開始,會隨著時間,一點點回憶起十一歲開始往後的事情。”
也就是說,像是年歲的增長一般,循序漸進地記起。
“至於鬱小姐忽然想起這些,不排斥是受到外物環境的刺激所導致的,從前一樣的場景再次發生,就會……”
醫生的話並未說完,便被穆南祁打斷。
“不。”男人開口。
穆南祁低聲繼續:“她昨天……被人另外紮了藥。”
一句話落下,醫生全體陷入沉寂。
穆南祁像是在做一個選擇題:“影響智力,會達到什麽程度?”
“因人而異,嚴重的,會變成智力不全的幾歲小孩。”
他並不介意鬱櫻櫻變成一個小孩。
男人心想,她變成小孩了,他還是會養她一輩子的,他還是會和之前一樣,照顧她到老去。
穆南祁又問了下一個問題:“那身體損傷,到什麽程度?”
“會影響壽命,副作用會並發疾病,不能根治,隻能拖延。”
一刹,男人驟然陷入沉默。
穆南祁於此時轉頭,視線再次落到鬱櫻櫻這張嬌俏的小臉上。
死寂。
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道:“不行。”
可話音落下,穆南祁又於腦海之中回想起,鬱櫻櫻方才的激烈掙紮和抵觸,以及……這段時間以來的,一切。
形成鮮明對比。
太煎熬了。
“我再想想。”
他重複:“我再想想。”
可。
他還有時間想嗎?
穆南祁於一側坐著,他自始至終,如淵的眸子冷凝,盯著她,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直到……
鬱櫻櫻再一次睜開雙眼。
她長睫撲閃,如蝶翼輕動,三兩下間,視線便慢慢清晰,入目,熟悉的天花板。
穆南祁全神貫注,全身緊繃,緊緊盯著她瞧。
一側的醫生們嚴陣以待,隨時做好了準備,將藥物藏在身後,背著手,隻等穆南祁一聲令下,便強製性給鬱櫻櫻喂藥。
所有人,精神達到一定程度。
整個臥室內,於此時,或許最為放鬆的人,便是鬱櫻櫻。
察覺到有數道目光聚集於身上,鬱櫻櫻下意識偏頭,視線對接,與眼前的男人。
四目相對。
此刻,穆南祁近乎停滯了呼吸。
兩人一動不動。
半晌。
就在穆南祁準備先開口,試探她時……
鬱櫻櫻忽然抬起了她的兩條小胳膊,朝向他,同往常一樣,想去摟他的脖頸。
“穆南祁。”
聲音溫軟,沒有清冷。
她像是受到委屈:“我好像又做噩夢了。”
一句話落下。
臥室之中,包括一側站成一排的醫生們在內,所有人,提起的一口氣,終於鬆懈。
穆南祁一怔。
他慢半拍,鬱櫻櫻伸著胳膊等了一會兒,見他不過來,登時皺眉高聲:“你給我過來!”
一時間,穆南祁於此時回神,他上前,帶著些許寵溺的意味,雙手伸出,繞在她的脊背上,將她帶著,摁在自己懷裏。
死死地。
融入骨血般。
他歡天喜地。
連帶著,他詢問出聲的話語,都充斥了顫抖,這心悸還未過去,是他最為誠實的回應:“做了什麽噩夢?”
鬱櫻櫻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之上,悶聲開口:“我夢見你跟我發脾氣,你欺負我了。”
她低聲:“你逼我畫畫,可我明明不喜歡的。”
鬱櫻櫻太相信他了,下意識裏地相信,她道:“我是不是不應該這麽早出院?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她隻記得那副畫的事情。
穆南祁於此時陷入僥幸之中,如得到一絲喘氣的機會,他忽然道:“或許是這棟別墅風水不好。”
他道:“所以才會一直做噩夢。”
他道:“我們等會兒搬家。”
隻要讓她不去接觸這些從前發生過的事情,或許……就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她或許不會這麽快想起。
穆南祁於此時抬起眼,視線一掃而過,暗示意味明顯,一側的醫生們登時領悟,垂首低眸,後退出這間臥室。
男人抱著懷中的溫軟,如獨自行走在鋼絲上,小心翼翼,保護著眼前這一幕,像是被一群美輪美奐的泡泡堆砌,脆弱不堪,可他就想護著,用他僅剩的身軀,護著。
不要破。
哪怕破地再晚一些,也是好的。
鬱櫻櫻小巧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被他死死抱住,兩人之間不留空隙,她結結實實感受到男人激烈迅速的心跳聲,溫暖的感覺包裹全身。
她張嘴,咬他一口:“穆南祁,你會欺負我嗎?”
男人未曾移動,任由她咬,回答:“不會。”
她又問:“那以後你會欺負我嗎?”
“不會。”
穆南祁低聲回答,抱著她的掌心出現冷汗,他道:“不會了,櫻櫻。”
說著,男人忽而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想帶著她出去。
鬱櫻櫻沒有反抗。
她順從著,摟著他的脖頸,於下樓時,她的視線低垂,驟然看見這些階梯,眼前一晃。
而後,鬱櫻櫻握緊手,她抖著,死死地揪住穆南祁的頭發:“穆南祁。”
“嗯?”男人低眼,輕聲。
穆南祁腳步不停,帶著她迅速自這台階上而下。
隻是,鬱櫻櫻的詢問語句,也漸漸傳來:“我從前是不是在這裏摔下來過?”
一刹,穆南祁捧著她的手忽然一僵。
不過一瞬,穆南祁便鎮定如常,偽裝良好,心頭的慌張被他隱匿:“為什麽這麽說?”
穆南祁步伐加快。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帶著鬱櫻櫻離開這棟別墅,將過去的那些,封存在此,永遠不要見天日。
鬱櫻櫻抬眼,盯著眼前的男人,是這張熟悉的臉龐,讓她看一眼,便會覺得很欣喜的人。
她自出院後,從未見過穆南祁如夢境裏麵那般,對她發怒,對她怒吼。
可那些畫麵,如此真實。
所以,她分不清是夢境和現實。
又或者,她下意識裏,認為穆南祁很好;她下意識裏,認為那些隻是噩夢。
“穆南祁。”她又道。
“嗯。”
她將話題引到了之前:“那,你從前欺負過我嗎?”
此時,穆南祁已經將她放進了車後座,穩穩當當,讓她坐好。
這句話,宛若一把匕首刺來,白光粼粼,堵在心口,讓穆南祁啞口無言。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穆南祁喉結微移,上下攢動,片刻後,他低語:“我……”